李寇并不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蝗蟲卵群的人。
他也不是唯一一個發(fā)現(xiàn)渭州有大規(guī)?;葹?zāi)的人。
天色正早,慕容彥達吃過早點正在審閱平?jīng)隹h衙的公務(wù)。
他本要盡快破解爨同知的心腹被殺一案,可折可適親自叮囑他先拖幾日。
慕容彥達知道這是大佬們之間做交易,索性這幾日也在平?jīng)隹h衙悠哉生活。
他嘲諷的是縣衙之案再未發(fā)生。
倒是那兩個被捕的捕頭整日煞有介事在禁牢里下咒。
“慌了。”慕容彥達看到禁牢里報來的公文很鄙夷。
他有一萬個缺點唯獨待此事極其堅決。
“慕容氏隨太祖太宗立國,殺人無算,倘若真有此事,慕容一脈安能存留?”慕容彥達從不怕這些。
正這時忽有故人來見。
“太爺!”來人見面便長揖。
慕容彥達一瞧卻不是潘原富戶安某?
“安員外不在家安享天倫來此何干?”慕容彥達很奇怪。
安富戶匆忙道:“有一事不敢不早報太爺,潘原春夏怕有蝗災(zāi)!”
轟——
慕容彥達當即紅了雙眼。
倘若在他任知縣時,有不可逆轉(zhuǎn)的蝗災(zāi)那是對他仕途的最大否認。
“如何得知?”慕容知縣當即擺出太爺?shù)募茏印?p> 安富戶道:“早間灑家見縣衙的農(nóng)吏在田中挖坑,便去看時,滿坑都是蟲卵!”
慕容彥達雙眼通紅當即便要回衙。
他顧不得平?jīng)隹h的案子。
這時,老院子提醒:“何不先取寶貨?”
“險些忘了!”慕容彥達忙令人取錢。
一是買寶貨的錢。
二為李寇救下那么多人家的孩童富戶們湊錢感謝。
慕容彥達可對那些人說了,人雖是折彥質(zhì)帶回但都是李大郎所救的。
安富戶也道:“早聞渭州李大郎名頭,灑家那兒郎,今日也說李大郎,明日也說李大郎,說他槍出如龍,西賊望風(fēng)而死——”
“哈!”慕容彥達恥笑,“你可莫高看那廝,那是個十分有本事的,待人也和氣……”
噗——
院子一口口水噴將而出險些嗆著。
太爺說的可是李大郎乎?
那廝待人和氣嗎?
他便是待經(jīng)略使也冷一張臉!
“那人兇著哩呢!”院子心里想。
慕容彥達瞪他一眼才說:“我聽他說要在潘原之南的山上建寨子,正好,你也去見他,倘若有能幫的,你不必擔憂他虧待了你?!?p> 安富戶笑道:“自然要感謝的?!?p> 慕容彥達換上便裝一溜煙直奔甕城。
那廝這幾日又在縣學(xué)那里賣面。
果然。
李寇靠著手推車,正捧著一本書瞧得津津有味。
慕容彥達見是甚么經(jīng)學(xué)典籍,便撇撇嘴十分不屑。
好一個好男兒讀甚鳥書?
“大郎今日生意不好?”慕容彥達見他竟在郭外支起攤子不由奇道。
李寇看兩眼放下書無奈道:“正所謂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張小乙家的大姐學(xué)會了做面食竟搶了我的生意?!?p> 慕容彥達哈哈大笑嘲諷:“你這就叫做自討苦吃——錢讓人送到馬娘子家去了,你回去點看,那寶貨無論剩下甚么都要留一副,為兄今日便要回潘原?!?p> 李寇驚道:“莫非西賊入寇?”
“蝗災(zāi)!”慕容彥達深吸一口氣才說。
李寇點頭:“我也發(fā)現(xiàn)有蝗災(zāi)之虞,只是慕容兄打算怎么化解?”
慕容彥達道:“只好令人一起出動深挖蟲卵之坑?!?p> 偌大渭州何時才能挖完?
李寇道:“我倒有個法子,只不過勉強能使人少些損失?!?p> 慕容彥達大喜連忙拉著要走:“大郎須助為兄一臂之力。”
李寇道:“此事易耳,此時開始養(yǎng)雞,待蝗蟲出之初時正好啄之,只……”
他正如此說,忽然城外數(shù)里處有人高聲叫“西賊來了”。
西賊?
李寇急忙視之,只見東邊土路上塵土冒光。
真有數(shù)十騎自東邊沖鋒而來!
西賊還真來了!
李寇急扯著慕容彥達要進城,慕容彥達早轉(zhuǎn)身往城內(nèi)奔走。
他還記得叫:“大郎快進城!”
李寇推著手推車將將進城,城內(nèi)有十數(shù)步卒奮力推動城門正要合上。
此時,數(shù)里之遠有人哭叫:“莫鎖門,我們要進城!”
李寇回頭急看,只見十數(shù)人狂奔著,其中有青壯也有老弱。
有個七八歲的孩子,手中還捧著一個褡褳。
他身后還緊緊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孩童奔跑能有多快?數(shù)里之外奔走十之一二便無力了。
此時,塵土中撞出十數(shù)騎兵。
他們身穿黑甲手中持一把丈長的槍,雖只十數(shù)騎卻有百騎千騎的威風(fēng)。
西賊?
城頭流民與軍卒一起叫道:“是西賊!”
李寇忍耐不住,一把丟開手推車,轉(zhuǎn)身擠開門口的人群沖出門。
城頭上,朱文正奮力推著人往城樓上走。
西賊輕騎射術(shù)很了得!
只他聽城門里眾人齊喊:“李大郎何處去?”
朱文駭然視之,竟見李寇越眾而出如離弦之箭直奔西賊。
朱文叫道:“大郎何處去?”
李寇道:“殺賊!”
朱文又叫道:“賊勢大極!”
便是曲雋也奔上城頭,他見李寇竟狂奔往來人時心下駭然。
西賊輕騎有多難纏他很清楚,便是三百人的宋軍步卒憑借弓弩怕也難以對付。
“大郎快回來!”曲雋叫道。
李寇一言不發(fā)腳下生風(fēng),他眼中只盯著距離狂奔的人越來越近的西賊!
城頭上嘩然!
那廝竟快逾奔馬彷佛掠過水面之燕,三五丈距離眨眼一個起落便過了。
曲雋心中焦躁至極,他視李寇便是個朋友。
可這廝竟迎著十數(shù)西賊輕騎要救人?
“調(diào)撥床弩來!”曲雋回頭喝道。
忽的,他見呆愣愣看著城下的軍卒振臂一聲高呼。
“彩!”城頭數(shù)百軍卒高喝。
李寇撲到那兩個孩子眼前時,已有數(shù)十人從他兩側(cè)沖過。
他們是沖著城門跑的。
李寇只看到塵土中兩騎持長槍殺到眼前,他們的目標竟是兩個嚇得坐在地上忘了哭的孩子。
不可讓他們得逞!
李寇奮力一撲,看準馬蹄之間一撲。
他竟單臂夾起兩個孩子,滴溜溜在地上一打滾鉆過戰(zhàn)馬踐踏。
只他眼前又一把長槍只往身上刺來。
此時,他奮力一撲叫城頭喝彩的聲才傳來。
李寇站在西賊騎兵面前,那長槍眼看著距離他只有尺寸。
他忽然矮身一轉(zhuǎn),又讓過了那騎。
而后,西夏騎兵竟找不見李寇的影子。
他在哪里?
前排兩個騎兵放勒轉(zhuǎn)馬頭。
驀然!
一只手從一騎之下伸出,竟活生生扯著對方直拽下馬。
李寇單臂夾著兩個孩子,一躍又跳上另一騎的戰(zhàn)馬。
只他狡詐!
他竟坐在那騎卒的前面。
然則他另一手高高揚起兇狠地勒住對方的咽喉。
這時,兩個孩子才哇一聲哭出聲來。
“莫哭,我?guī)銈兓丶?!”李寇低下身安撫一句,他一手夾持敵人,腳下牢牢夾住戰(zhàn)馬的脖子。
他這一夾,戰(zhàn)馬便轉(zhuǎn)一圈。
轉(zhuǎn)不兩圈,李寇有了心得。
他發(fā)現(xiàn)一側(cè)用力少些戰(zhàn)馬便向那邊轉(zhuǎn)身。
好!
李寇便腳下用力將一匹高頭大馬夾著掉轉(zhuǎn)過來。
望著城頭李寇兇狠在馬上重重一踢,叫一聲:“駕!”
戰(zhàn)馬吃痛猛然往前一竄,城頭看呆了的眾軍叫一聲“小心”。
左右兩側(cè)調(diào)整好角度的騎卒,丟掉長槍抽出鋼刀兩邊同時劈來。
只戰(zhàn)馬猛沖讓過那兩刀。
一騎如飛直奔城門而來,不過三五里的距離眨眼便到。
城頭上曲雋叫道:“快開門——大郎莫慌,灑家接你!”
李寇彎下腰把兩個孩子放在地上,他轉(zhuǎn)過馬頭手臂一松。
砰——
為他所夾持的那西夏騎卒竟為他單臂活生生夾死了!
李寇扔下那尸體,他見城頭遲疑不敢開門,城下數(shù)十人擠在城門洞里眼巴巴哭著哀求,心頭一時火起,兩軍交戰(zhàn)互有傷亡他理解。
賊竟連兩個小孩子也不放過?
“你等在這里等著,折經(jīng)略與麾下俱為英豪,安有懼賊不敢開城應(yīng)戰(zhàn)的道理?!崩羁苣砥鹉菞l長槍,他又夠不到馬鐙,索性跳下來,橫槍在身前迎著百丈外伺機沖鋒的西賊走了過去。
城頭齊叫:“不可與敵硬拼!”
李寇手持長槍站在城外,傲慢地道:“那里還有個試圖傷我孩童的賊,今日事,不可使之活!諸君為我觀戰(zhàn),看我殺之!”
言畢,李寇倒拖長槍大步飛奔而去。
是賊也,當盡殺之!
正好卸一卸這穿越的憤怒意!
只此時,折可適奔上城頭。
他正在城中安撫各方百姓,又要以身犯險引得曹子龍出來。
他敢篤定曹某定在城中。
只在晌午時分他要回衙,忽聽城東有十數(shù)騎來。
“必為接應(yīng)曹子龍,爾等看好城西,敢有鼓噪著殺了!”折可適親提寶劍直奔城東而來。
他方上了城頭,卻見眾軍連見禮也忘了。
怎地?
折可適舉目一看當時駭然。
西賊十數(shù)輕騎便是姚平康也須讓!
那小兒怎地竟敢迎面沖鋒?
“開門!”折可適一見城下眾人,當時橫劍喝道,“眾人勿驚,片刻取你等進城!”
曲雋方知經(jīng)略使到來。
他忙要解說時,折可適叫他莫忙。
這小兒竟敢迎著敵軍騎兵沖鋒,正要看他如何一個“槍出如龍”。
李寇單槍沖鋒使西夏騎軍愣了一下。
那廝的確是個高手。
眨眼間救人奪騎如呼吸般。
他竟能單臂夾死一個久經(jīng)沙場的騎卒這又是本事。
可他竟敢迎著數(shù)十騎沖鋒?
嘩啦一陣鐵騎奔騰響動,十數(shù)騎后竟又沖來數(shù)十騎。
敵眾矣!
該當如何?
李寇視之只如一賊。
沖鋒時,千軍萬馬也尋常事爾!
何況你有千軍萬馬我何必與你一一較量?
殺賊,不一定要刀來劍往一招一式比拼力氣。
何況沖鋒之事哪里能有須臾的遲疑?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了,忽然前頭十數(shù)騎讓開一條路。
有一人,持狼牙棒,催烏騅馬,咆哮如雷,自后頭殺出直奔李寇而來。
此必為敵魁首!
又此時,城內(nèi)一處火起。
曹子龍這廝終于舍得不當縮頭烏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