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八王教訓(xùn)紫冰道：“你這次過分了！國體面前怎能胡鬧？”
紫冰理直氣壯地說：“若不讓皇上失了大面子，他又怎能下定決心治姓謝一家的罪？”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可操之過急。得有真憑實(shí)據(jù)?！?p> “這還不算真憑實(shí)據(jù)？我問過了，謝森從附近青州、兗州等地高價招了百十名畫師，每個畫師一天一兩銀子。每天這一百兩銀子足夠方圓幾十里的饑民每人吃碗熱粥！”
八王既生氣又無奈：“可你也分分場合，有高麗使者在場，讓高麗人看到我大宋餓殍饑荒的場景，以為我國就如此不堪，難保不會有不臣之心。到時興兵來犯，遼兵再趁火打劫又該如何？”
“這次他失的只是面子，亡羊補(bǔ)牢為時不晚，即使有兵來犯也不怕；可當(dāng)真一葉障目、不見疾苦，只顧著泰山封禪，將來失的就是大宋的里子。到那時，只怕大宋就像這圍布一樣，一攻就破?！?p> 紫冰說的起勁，完全沒有注意到祾瑞進(jìn)門有事稟報。待她發(fā)泄完，八王問：“什么事？”
“回王爺，高麗王子求見?！?p> “快請！”
八王、高麗王子依禮見過。高麗王子沖著紫冰微微笑笑：“姑娘，別來無恙啊?！?p> 紫冰忙回禮道：“前日不知是王子殿下，失禮了?！?p> 高麗王子對八王道：“王爺莫怪。適才進(jìn)門前，我無意中聽到兩句姑娘的話。不失為國士之言?！?p> 紫冰忙說：“殿下謬贊了。”
高麗王子道：“王爺放心。莫說小王此次前來中原就是為了求和。單看有王爺二人的護(hù)國之心，小王也決不會有二心。殺伐征戰(zhàn)說到底受苦的不過是百姓。小王與王爺都不是好戰(zhàn)之人，不是嗎？”
八王見他說的誠懇，上前施禮。兩人拱手相拜。
高麗王子走后，八王問紫冰可還有什么事瞞著？紫冰又把小廟中的見聞一一說了。
八王念叨著：“李念熙、李若水，果然是水利世家?！?p> “哦？”
八王知道紫冰是不解念熙之意，解釋道：“大禹的父親名鯀，字熙，是一個悲劇的治水英雄。”
紫冰嘆道：“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造化弄人?！?p> “鯀也曾治理洪水，救災(zāi)民于水火。就看李念熙怎么解眼下的困局？”
“他說只有他兒子能挽救困局?！?p> 八王遂讓福瑞和禧瑞留守，帶著紫冰和祾瑞去牢中探監(jiān)。
李若水在牢中按照施工圖紙與水文地質(zhì)推演出來，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有炸掉大壩。待河水自然流暢，再清淤、躬耕、休養(yǎng)生息，幾年之后或許可以恢復(fù)流域的生機(jī)。李若水有個師弟是個爆破山石的行家，按照大壩的土石方已經(jīng)計(jì)算出了炸壩方案。只是因早先李若水無意中撞破謝家私吞公款之事，被關(guān)進(jìn)牢獄，炸毀堤壩之事才擱置了下來。
李若水見八王不語，跪下懇求道：“王爺，時雨已至，若不趕緊炸掉堤壩，洪水不能及時排泄。將來堤壩不能承載蓄水量，那時，洪水就是摧枯拉朽之勢，下游的農(nóng)田房屋只怕瞬間就會傾塌淹沒。災(zāi)難遠(yuǎn)比現(xiàn)在更大，而且不易修復(fù)。王爺，求王爺放了我！炸完堤壩我再回來坐牢都行?！崩钊羲蛐袔撞?，拉住八王的衣襟懇求道：“王爺，人命關(guān)天啊！”
“我若放了你，你可有把握？”
“有！”
“律法在前，我無權(quán)放你，但可擔(dān)保你出獄救災(zāi)。事成之后，定然會有公正的官員還你清白?！?p> “多謝王爺！”
“那何時炸堤壩為宜？”
“自然越早越好。”李若水回身從牢房窗口取下一個小盤，那是他自制的一個簡易工具，他摸了摸盤中的濕潤程度道：“據(jù)我觀測，山洪就在這一兩日?！?p> 八王忖度今日皇上已經(jīng)極怒，倘若再貿(mào)然炸堤，讓皇上生疑我是始作俑者就不好了。于是道：“這兩日，我找時間拿腰牌接你出去?！?p> 李若水自是感激，只是又請求道：“炸堤之事沒有萬全，我想見我爹一面，好叫他老人家放心?！?p> 八王默不作答地離開牢房，暗中吩咐祾瑞帶李念熙進(jìn)牢房父子一聚。
見過李若水，八王更加了然，只待時機(jī)稟明皇上再做計(jì)較?；氐叫袑m，福瑞禧瑞見二人回來歡喜道：“王爺、姑娘，你們看誰來了？”
“褀瑞，你怎么來了？”
“王妃不放心，硬是讓我來的。”
“我怎么跟你交代的，保護(hù)王妃才是你的職責(zé)?！?p> “屬下失職?！?p> 紫冰見褀瑞垂首站著，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南清宮雖不是銅墻鐵壁，也不是人人都去得的。褀瑞天天跟著，姐姐才不自在呢?！?p> 褀瑞見紫冰幫他說話，忙道：“王爺請放心！柴郡主回來與王妃同住，想來不會有什么麻煩?！?p> 八王心下自嘲：圣駕在此，京城也算是暫息是非；若論麻煩，哪有眼下的麻煩多！也就隨即緩言道：“你辛苦了，去吧。”
褀瑞是跟慣了八王的，知道八王是心煩撒氣，并非苛責(zé)于他，又怕一時有事吩咐，仍立于原地不敢擅自出去。紫冰也知此情，就沖褀瑞揚(yáng)揚(yáng)手道：“你歇息去吧。”
“是?！币姲送鯕馍徍?，褀瑞道：“姑娘的手可是受傷了？我這有上好的金瘡藥?！?p> 紫冰撫著手臂笑道：“哪里用得著金瘡藥。沒事。你去吧?！?p> 對災(zāi)荒之事，八王心里有了底，皇上心里倒是犯嘀咕?；噬媳緛硪尚木椭?，思前想后都覺得今日之后太過巧合：保不齊是什么人暗中籌謀讓朕尊嚴(yán)掃地，他們的目的何在？到底是什么人能坐收漁利？皇上越想越氣，越想越疑，就打算來八王處探探虛實(shí)。
皇上并無鑾駕，只帶一個貼身太監(jiān)，走到門口，侍衛(wèi)剛要行禮：“皇……”就被止住?；噬嫌幸庀氤闷洳粋淇纯此麄冊谧鍪裁?。
八王的房門并未關(guān)閉，皇上未進(jìn)門就聽見八王絮叨：“成天跟著你姐姐耳濡目染的，也沒學(xué)到一星半點(diǎn)。扭傷了包這么嚴(yán)實(shí)？瞧這腫的?！?p> “我都受傷了，你還數(shù)落我。呀……這水好冰啊。”
“好好拿井水浸著吧?！?p> 見到皇上進(jìn)來，紫冰忙把手臂從盆里拿出來，濕淋淋地就垂下來與眾人一同行禮。
“平身吧?！被噬献?，瞧著紫冰的挽起袖管的右手臂仍往下滴著水，問：“傷怎么樣了？”
“不礙事了?！?p> 八王一行忙跪拜讓座?；噬锨浦媳仕氖直郏w怒道：“你若出手，今日哪里會出丑？怎么弄出這樣的事來？朕這封禪還怎么封？”
八王拱手道：“皇叔息怒。侄兒記得岑文本曾上書唐太宗說：‘百姓常加含養(yǎng)，則日就滋息；暫有征役，則隨之凋耗。凋耗既甚，則人不聊生；人不聊生，則怨氣充塞；怨氣充塞，則離叛之心生矣。’侄兒以為，只要皇叔廣施恩澤、減役養(yǎng)民，想來通過幾個月的修整，不會耽擱皇叔的封禪大典?！?p> 八王這話雖是進(jìn)言，卻是拿唐太宗作比，唐太宗善于納諫是史上少有的明君；皇上素愛借古喻今，有封禪之舉也是覺得自己能與歷代的賢君比肩，一聽這話，如果再惱怒就是失了皇帝的尊威，顯得小氣了。況且八王說將來不會耽誤封禪，皇上的目的即使一波三折也還是能夠完成心愿、全了臉面的?；实坌闹械呐饾u漸往下壓了壓，但仍沒好話：“我說她呢。要你進(jìn)什么言？”
紫冰忙跪著拱手道：“皇上恕罪！也怪我太過謹(jǐn)小慎微，一心只想著皇上封禪的儀程不能出錯。所以見御馬受驚，就出手……還望皇上體恤紫冰的一片衷心?！?p> 紫冰微微抬頭瞧著皇上的臉色恭維道：“況且，皇上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泰山之重。封不封禪都不能動搖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分量?！?p> 眼見著馬屁拍的如此直接，皇上依然受用：“起來吧。”
紫冰剛起身，見宮人送茶進(jìn)來，便親自端了遞給皇上：“皇上喝口茶潤潤吧。”
皇上笑道：“這還真變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