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因為世道慌亂,商鋪都早早的關(guān)門,只余著幾盞昏黃的老燈亮著,我急匆匆的往家里趕,希望請不要碰上別人。
轉(zhuǎn)過走廊心里呼了一口氣,幸好沒人,就往閨房里走。
“站住”
一聲呵斥,讓我的腿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該死的,邁腿啊你。
“爸~爸”
我僵硬的轉(zhuǎn)過頭來,擠出滿懷笑意地看著他,心里暗道:爹啊,你可放過我吧。
林大業(yè)還算和善:“干嘛去了?這么晚才回來,如今世道這么亂,你還亂跑”
“今日我去……”
本來想說去莫家,可是林家和莫家也不對付,哎,這金陵方圓三十里,我連一個熟人都沒有,出去干嘛呢?
“去莫家了?”
父親的嗓子哽了一下,有些艱難。
我連忙對天發(fā)誓,欲表忠心:“嗯,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父親湊過來,摸了摸我的頭,似是在自語:“莫家老爺子都不行了,一個小閨女也掀不起多少風(fēng)浪,你若是愿意去,就去吧,別回來這么晚了,去洗漱吃飯吧”
我有些驚訝,這天已經(jīng)擦黑了,往奶奶都拜完佛歇著了:“你們還沒吃飯?”
“你奶奶等著你呢,快去”
我應(yīng)下,小跑著回屋換了身衣服,將那浸了血的衣裳泡起來,洗了洗手,擦了下臉確認沒有留下痕跡,又跑回飯?zhí)谩?p> 一進門,齊刷刷的六雙眼睛盯著我,只有父親很是淡然的低頭看著筷子。
“奶奶,母親,哥哥,呵呵”我硬著頭皮笑出聲來“今日貪玩,遲了些時候,讓你們等著了”
奶奶嘆了一口氣,招呼了一下,那在灶臺上熱過的飯,又被重新端過去:“還以為又要消失個兩三天呢,快做吃飯,以后晚上回來遲了,提早報一下家里,免得擔心”
“是,奶奶”我不敢放肆,將自己的姿態(tài)伏的低低的。
自從姜器和我說過母親的事,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她,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是掩蓋還是本性如此?
因著奶奶不高興,一家人吃飯也無聲而快速,不一會就吃完撤下了。
幾個老婆子端著幾盞茶水,不慌不忙的走過來,挨個放在八仙桌上。
這是林家新上的一道儀式,因為奶奶年紀大了,嘴里時常覺得油膩,所以差了大夫來看,便有了這飯后一盞茶。
“商會最近很亂?”
奶奶抿一口茶,看向林大業(yè)。這小子倒是坐得住,假貨都賣到商會去了,還什么都不和這個糟老婆子說,真當她老了!
“這又是哪個多嘴的和您說的?”林大業(yè)有些不喜,注視著奶奶旁邊的仆人。
奶奶將茶盞一放,震的整個八仙桌一哆嗦:“林家在金陵立足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老太爺死了之后,林家不是在我手里興起來的?黃毛小子覺得那些日本玩意能罩的住你?把心給我放寬些,說說”
父親平日里的氣魄被一哄而散,只剩下唯唯諾諾:“最近商會接了一批假貨,本是要運到日本的,可是不知怎么被調(diào)包了,今日里本是查到了,但是那線人不知為何被人做掉了!”
聽著話我心里一踉蹌,姜器也是今下午被人追的,那些人似乎也是商會的,那會不會是他把人給做掉的?
他殺人了?動機是什么?
“這件事你不用作為,派人意思意思出去尋尋就可以,日本人算什么不過是區(qū)區(qū)彈丸小國,還想吞我泱泱大國的古玩,他配嗎?”
我順嘴接話,刷一下站起來:“他不配,奶奶你說的真是太好了,高瞻遠矚”
四哥瞅瞅我,無聲的說能不能有點節(jié)操?能不能不要拍馬屁?
母親萬年不變的嘴角也揚起來,父親則是有些尷尬,愣愣地看著我站起來,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只有奶奶哈哈大笑“小五,不錯”
事情似乎就這樣翻篇了,一家人又開始拉呱。
林大業(yè)談了一會商會里的趣事,果斷的扯開話題:“明天的拍賣會,讓林褂和小五一起去吧,兩個人照看些,練練眼力勁,遇上好東西也可以爭一爭”
我和四哥一起點頭:“是,爸”
林大業(yè)還算欣慰:“那請柬晚上差人送過去,今日就先這樣吧”
這茶話會基本上就到此為止,我懶懶得靠著床,剝了一只橘子,有個侍女看起來不大,十幾歲的模樣乏生生的進來“小姐,這是老爺讓送過來的”
“放下吧”
我走過去看這那大紅燙金的請柬,瞇了一眼,唔,還算不錯,看上去蠻正式的。
側(cè)過頭看著那不大的姑娘,掏了塊銀元抵在她手里:“我餓了,去廚房給我拿點吃的,不要讓別人看見,要不然我爸又兇我了”
小姑娘乏生的很,收下之后就果斷的離去了,過了一會就提著個食盒過來:“廚房里剩下的就是些點心了,小姐先壓壓”
我點頭“多謝”,她反而有些惶恐,拜拜手就退下了,估計在想這混王怎么知道感恩了。
大紅的帖子握在手里,輕放到食盒里,然后拿了茶水放進去,從后門就要溜出去。
“干嘛去?”
聲音低低的摻雜在月色昏暗的夜里,有幾分恐怖。
我向左看去,一雙熟悉的鞋:“四哥,你嚇我”
他過來打量我一眼:“這樣去哪?”
“兩件事,正好遇見你了,喏,馨如要的帖子,你去送吧”本來還覺得時間不夠,沒想到就有了幫手。
四哥甚是小心的接過去,放在貼心的位置,看著我手里的食盒,有些好奇“不去莫府,你去哪?”
我將拴門的棍子撤出來,打量了四周溜出去,摔下聲音:“喂狗!”
本來不想管他的,心里總是有些不安寧,睡也不踏實,慢吞吞的靠近那個院子,沒有燈亮著,昏暗的駭人。
“有人……”嗎?
還沒說完,手一放上去門就自動開了,穿堂風(fēng)而過,一股涼意從背后侵襲。
我有些想哭,小跑著進了屋,倚在門上,輕輕的問:“姜器,你怎么不開燈”
過了良久都沒人回應(yīng),我對著昏黑的空氣腿上打顫,干什么要擔心那個,又不會死。
終于有細碎的聲音響起,軟綿綿的說:“沒力氣打火!”
這個挨千刀的,真是上上輩子欠他的。
“呼”
我摸著黑,輕輕點了一根蠟燭,抬眼正巧碰上了一雙眸子,里面嵌滿著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