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A市的夏天比往年來得要早些,七月初知了便耐不住寂寞在樹上吱吱叫個不停了,空氣中摻雜著令人窒息的熱氣,猶如火山爆發(fā)時噴射出緋紅的巖漿,曬得人臉滾燙。
“我建議你復讀。”帶著銀框眼鏡,花白頭發(fā),滿臉皺紋卻不失風韻的老者坐在少了一個扶手的實木椅子上鄭重其事地說:“相信明年一定是清華?!?p> “老師我想的很清楚,謝謝你這三年來對我的栽培,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痹S晚生深深地給坐在他對面的老師鞠了一躬。
這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摘掉眼鏡,輕輕擦拭眼角皺紋處濕潤的東西,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沒人知道這嘆息里包含了多少無奈、遺憾和你一定會后悔的預測。
許晚生將填好的志愿放到這張木紋暗淡,桌面如同被歲月摧殘過的粗糙的桌子上,帶上門轉身離開。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你這是在拿你的前途做賭注?!卑嘴o從后面追了過來,抓住欲出校門的許晚生的手,悻悻地吼道:“她已經死了,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p> 許晚生表情冷漠地甩開白靜的手,目光凌厲地瞪著擋在他前面的白靜。
“她已經死了,麻煩你清醒點?!卑嘴o急的直跺腳,不顧周圍投來異樣的眼光,幾乎用祈求的語氣哽咽著說:“從前你們不可能,未來更不可能,請你不要在折磨自己了?!?p> “住嘴,我只想替靜茹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有錯嗎?!痹S晚生轉過身背對著白靜,壓抑著憤怒的情緒低吼。
“一個死人的心愿比你的前程還重要嗎?”
在白靜說完這句話的電光石火間,臉頰上回蕩著刺耳的響聲,震得她耳膜生疼,隨后火辣辣的刺痛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散開。她愣在那里,直勾勾地看著火冒三丈的許晚生將揮舞的手臂放下來。
“如果不是你靜茹也許不會死,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遺憾的離開。”
白靜捂著如火燒般滾燙發(fā)紅的臉蛋,眼淚大滴大滴地無聲滑落,順著眼角滴落在鋪滿黑色柏油的道路上,吵雜的校園里仿佛在某一瞬間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響,只有白靜自己知道,那是心碎的聲音。
白靜從許晚生堅定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有愛存在,無論那個人是死了還是活著,其他人都無法替代。
這一刻,白靜火熱的心如槁灰般枯糜,眼里的光倏然消逝,她拖著沉重的身軀如行尸走肉般轉身跑開。
七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前一秒還是艷陽高照,后一秒湛藍的天空便哭的梨花帶雨,像丟了心愛玩具的小孩讓人心疼。
豆大的雨點打在白靜的臉上、胳膊上,更打在她冰冷的心上,雨水與淚水交融在一起,雷聲和哭泣聲糾纏不休,“如果我們都沒有看到那封信,現(xiàn)在的我們真的是快樂的嗎?”
“白靜姐,在這里?!蹦o茹站在高三一班的門口,俯身朝教室里張望,看到白靜坐在表哥許晚生的座位上,招手示意。
白靜小心翼翼地將許晚生的書包塞進書桌里,把一張折疊成心形的偷偷紙塞到衣袖里,表情沉重地走到教室門口,“什么事?!?p> “我找我表哥,他人呢。”莫靜茹看著神色慌張,目光低迷的白靜好奇地問道:“未來嫂嫂,你怎么了?”
未來嫂嫂?白靜被莫靜茹好意關心的話刺痛,看著莫靜茹一臉柔弱憂郁的樣子莫名的憤怒油然而生,她抓住莫靜茹的手沖向操場,還沒等莫靜茹反應過來,她們倆已穿過了高三教學樓里最長的走廊。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請你不要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葉逍和許晚生吃你這一套,我不吃?!?p> 莫靜茹被白靜莫名其妙的話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何讓面前的白靜如此怒目切齒。
“收起你的可憐樣。”一張折疊成心形的紙借著莫靜茹胸膛的彈力跳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將這張用厚厚的紙張折疊的心撿了起來,輕輕打開,在打開的剎那,莫靜茹被紙上密密麻麻的字打個措手不及。
“八歲時,你甜美的笑容便在我心底扎根發(fā)芽,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我知道對你有非分之想是可恥的,但愛你的心我已無法掌控。愿此生,能靜靜地陪你到老,護你一世周全。愛靜茹!”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許晚生愛你?!卑嘴o咄咄逼人的樣子令莫靜茹有點驚慌失措。
“你們倆在干什么?!痹S晚生看到自己丟失的信在莫靜茹手中惶恐不已,他從莫靜茹驚愕的眼神中猜到她已看到了信的內容。
許晚生像做錯事的孩子,怯怯地想沖上去解釋什么,可又讓他解釋什么呢?他愛她,愛了她十二年,盡管他們是表兄妹,但在法律上、道德上他們相愛是無錯的,“我到底在怕什么。”
“表哥,我爸讓你這周六去我家,這周是奶奶的忌日?!蹦o茹把打開的信扔給白靜,低著頭語無倫次地說完應該說的話大步跑開了。
這是許晚生和白靜最后一次見到莫靜茹的情景。如果生命可以選擇,命運可以更改,許晚生多想在那一刻沖到莫靜茹的身邊,勇敢說出那句藏在心底多年的話:靜茹,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