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風(fēng)即便輕柔也帶著刺骨的寒意,沈諶安身子骨比較弱,左一層右一層的裹了不少衣裳,毛茸茸的領(lǐng)子蓋住半張臉,宋虞抱著暖爐送到沈諶安手里,他的手比宋虞的冷許多。
沈諶安一直期待著春天的到來。
但是春沒到元安郡主先至。
沈諶安坐在窗下,窗外枯枝伸展,他抱著暖爐翻著案前的書,宋虞則趴在他對面,無聊的玩著手中的棋子,兩人之間橫著一張棋盤黑白兩子相互交錯,看棋盤,顯然是白子更有優(yōu)勢。
宋虞敲著手中的黑子,氣鼓鼓的嘟囔道:“你應(yīng)該讓我五子才對。”
“那也不能放水過多,顯得我夫人太過弱?!鄙蛑R安一臉溫和。
窗外兩個小廝并肩走過,嘴里在說些什么,宋虞心思不在棋盤上了,頓時被那兩人吸引過去,她耳朵靈,瞬間就聽見“元安郡主”這四字。
宋虞立即放下棋子,坐直身子道:“相公,你舊相好來了。”
沈諶安聽著舊相好三個字,心里不太舒服,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我何曾有過相好。”
“我說錯了,是元安郡主來了?!彼斡葑叩剿赃呑е母觳驳溃拔覀?nèi)タ纯?,她來做什么?!?p> 沈諶安卻不為所動:“不想見?!?p> “不讓她瞧見我們,我們偷偷的看看。”其實(shí)看元安郡主是假,主要是想逃離這盤棋。
鬼曉得沈諶安為什么突發(fā)奇想要教她下棋,現(xiàn)在可是一個絕佳逃離棋盤的機(jī)會。
沈諶安磨不過她,只好跟著起身,兩人偷偷摸摸的來到大廳外,偷偷的聽著。
先時屋內(nèi)沒什么聲音,沈母只是一臉冷漠的坐在那里,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忘了,廳內(nèi)并沒有燒暖爐,只有沈母懷中抱著一個,屋內(nèi)冷的讓人不由自主的打寒顫。
郡主續(xù)了一杯熱茶抱在手里也不喝,鼻子凍得通紅。
“沈姨娘。”元安開口喊道。
“郡主說笑了,姨娘那里擔(dān)當(dāng)?shù)闷?,還是叫我沈夫人吧?!鄙蚰刚Z氣倒也聽不出什么不妥,只是有些生疏。
元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沈夫人莫怪,元安今日叨擾,幼時沈夫人待元安好,元安也都記得,多年不曾來往,今日唐突還望沈夫人恕罪?!?p> “哪里,郡主能來我們沈家,已是蓬蓽生輝,那里敢有怪罪一說。”
雖說沈母句句客氣,但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沈母不喜歡她,元安郡主自己也是能感覺出來的,只是卻不曾表露,不知安的究竟是何心思。
沈諶安面無表情的坐在墻角靠在墻邊,看著遠(yuǎn)處的天邊。
宋虞倒是聽的一身勁。
元安郡主朝跟著她一起來的小廝使了個眼色,那小廝立即抱著一堆東西過來。
元安郡主道:“沈夫人,這些是元安準(zhǔn)備的一些薄禮,元安早些年不懂事,傷了沈家人的心,父親也常常責(zé)怪,母親更是郁郁不歡,常年纏綿病榻,元安現(xiàn)已不是小孩子了,必然是要為自己當(dāng)初犯的錯付出一些代價,這些還請沈母笑納?!?p> 沈母看著那一堆東西,默不作聲,不收也不推。
宋虞正研究沈母的表情時,只聽云果這個大嗓門喊道:“三少爺三夫人,你們蹲在這里做什么?”
屋內(nèi)的沈母與元安郡主頓時被聲音吸引了過去。
沈母正好借著這個由頭,轉(zhuǎn)移話題,她看著身側(cè)的阿芙道:“去看看外面。”
阿芙立刻出來,和從地上剛站起來的宋虞險些撞個滿懷,阿芙迅速后退好幾步,宋虞歪著頭看著阿芙,嘴角微揚(yáng),阿芙看到她的笑容后,頓時低下頭。
“夫人,是三夫人和三少爺在這坐著。”
“在外面坐著作何,進(jìn)來坐著?!?p> 沈母發(fā)話了,沈諶安和宋虞自然是不能再在外面偷聽了,宋虞臨進(jìn)門前朝云果做了個恐嚇的鬼臉,云果嚇得一哆嗦。
兩人進(jìn)來后,元安郡主便打量起沈諶安來。
沈諶安模樣瞧起來比上次他們見面很好了。
宋虞朝元安郡主行了禮道:“母親,我只是聽說元安郡主來此,便好奇拉著相公過來瞧瞧。”
聽到宋虞的聲音,元安望向她:“我有什么好瞧的,我們不是見過嘛!”
沈母聽聞這話有些詫異:“阿虞怎么回事?”
“母親,這事還年前的事,我和相公出去玩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正巧見到郡主在大街上騎馬行兇。”
騎馬行兇?元安郡主聽到這是個字,臉不由得抽了抽,要是往常在平江王府早就把宋虞吊在樹上打了,可如今在沈家,她不得不收斂。
“三夫人說這話倒是有些說過頭了。”元安語氣雖然平和,但是表情明顯有些不對了。
“哦,是說過頭了,那個孩子被人救起來了,郡主是行兇未遂,倒也不算事,畢竟平江王在那,誰敢將元安郡主如何。”宋虞說話完全沒顧忌元安郡主以及平江王的面子。
元安郡主臉色有些難看,倒是沈母,眼角有了一絲笑意。
宋虞走到元安郡主的小廝旁,看了看東西道:“這是何物?”
不得不說元安郡主也是皇家的人,情緒控制就是比尋常人厲害些,這會又立刻露出十分得體的微笑:“三夫人,這是元安準(zhǔn)備的一些薄禮,孝敬沈夫人和沈大人的?!?p> “薄禮啊!”宋虞有些嫌棄的收回手,“晚輩孝敬長輩倒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只是若孝敬只送薄禮,倒不如拿回去。”
元安郡主的臉色更加的難看。
沈諶安站在一旁抿著嘴,似乎想笑,卻又忍著,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元安郡主這么吃癟。
不過瞬間,元安郡主又恢復(fù)常色道:“三夫人說笑了,想來三夫人娘家不曾教過,所謂送禮送薄禮,只是客套說辭,禮物可是厚厚的準(zhǔn)備的,若是說送厚禮,怕是送者有賣弄嫌疑,收禮者也恐禮物過于貴重而不敢收?!?p> 這是在說宋虞沒家教,順便還問候了她父母,宋虞無父無母自然不在意,倒是沈諶安聽著有些不舒服。
沈諶安上前一步道:“元安郡主說話似有不妥。”
“如何不妥?”元安倒是很樂意和他說話,就連語氣也柔和了不少。
“我家夫人單純且坦率,貴的不會說成賤的,反之亦然,正說明我夫人家教甚好,倒是郡主你,貴賤倒置,不免讓人懷疑郡主是真心還是假意?!痹捳f到此郡主臉色已經(jīng)難看極了,但是沈諶安又怎會就此打住。
他看了一眼宋虞后又道:“不過郡主是送給我父親母親,我們本也無需多言,但是平江王府與沈家多年不曾來往,郡主今日送‘薄禮’不免讓外人猜忌,到時候坊間謠言四起,我沈家倒是沒什么,只是對于一個未出閣的郡主,影響多是不好的,這薄禮我們沈家也不敢收,郡主還是帶回去吧。”
傻子都能看出來,沈家對元安郡主的不喜,就連平日里溫和不多言的沈諶安,今日也因?yàn)榭ぶ鞯囊痪湓挘瑸樗斡莘瘩g元安郡主,可見元安郡主是多不受待見了。
元安郡主的不快直接擺在臉上了,倒也不裝溫柔了。
“你們一個個倒是會說,今日來孝敬,倒是來錯了,我好歹也是平江王府的郡主是王上親封的郡主,今日竟如此羞辱,他日不怕沈大人在官場上受難嗎?”
宋虞一聽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倒是個問題。”
聞聲,元安郡主一笑,眼中帶著輕蔑:“知道怕了。”
“可你說出來了,我們沈家上下都聽見了,若是有人發(fā)難父親,只怕就算不是平江王弄得,也成平江王了,倒時候我們沈家難了些無所謂,倒是平江王以權(quán)謀私,不知王上得知會作何想法?!彼斡菡f的無辜。
元安郡主主角的頭頂?shù)慕钜恢碧鴤€不停,氣的更是心跳加速手腳發(fā)抖。
“好一張伶牙利嘴,你這個荒山野嶺跑出來的下作的女人,今日沈家就算了,但是你,我要是不撕爛你的嘴,我元安名字倒著寫?!?p> 說著元安郡主便朝宋虞沖了過去。
沈諶安見狀立刻將宋虞護(hù)在身后,元安見到沈諶安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顧形象的大吼:“沈元夕,你不是喜歡我的嗎,為何要護(hù)著她。”
“郡主怕是誤會了,自從郡主那句病癆子,當(dāng)初喜歡郡主的沈元夕就死了,而如今我護(hù)的也不是旁人,是我的妻。”話落眾人皆愣,包括宋虞。
沈諶安活了二十來年,從未說過自己喜歡什么,更沒人知道他在意什么,如今卻這般護(hù)著宋虞,即便是沈母也是心中感慨萬千。
宋虞心中有些難受,沈諶安將她當(dāng)做妻子,真心實(shí)意的對待,可她卻只想讓風(fēng)神回來,至于沈諶安究竟會如何,她沒想過,她一直記掛的都是風(fēng)神,而不是凡人沈諶安。
“好了好了。”沈母看了半天的戲,總算開口,“郡主這兩個孩子被我驕縱慣了,口無遮攔,私下里我自會懲罰,郡主也莫?dú)鈮纳碜邮Я梭w統(tǒng),這些禮我也就不收了,若你非要送,我就只能以我的名義再轉(zhuǎn)送給你母親?!?p> 她說著又和阿芙說了些什么,然后阿芙就離開了:“我這老身子骨也有些乏了,巧在今日,我做了些梅花米糕,你母親最愛吃我做的,今日郡主來了,倒是可以帶些回去給王妃,聊表我的一點(diǎn)心意,望她身體早日康健?!?p> 不多時阿芙捧著盒子過來,送到元安郡主面前。
元安郡主看到這個點(diǎn)心盒子,打開蓋子里面是熟悉的梅花米糕,她小時候常吃,也是最喜歡吃的,后來她也吃過許多梅花米糕,卻沒有一個人能做出沈母的味道。
元安郡主接過點(diǎn)心心里澀澀的,雖然她不喜歡宋虞,但是對沈母但還是尊敬的,她道:“元安替母親謝過沈夫人。”
“還有。”沈母道。
元安看著沈母有些疑惑。
“雖然你與諶安自幼定了親,婚書也還在,可兩家早就默認(rèn)作廢,元安郡主也不必再為定親一直掛心,諶安已經(jīng)有了妻子,斷不會廢妻再娶。”
沈母也算是個明白人。
元安郡主此番來著她還有些疑惑,但是當(dāng)她聽到元安郡主前段時間和他們夫婦見過,又聽到她后面吼沈諶安的話,大概也猜得出來,送禮是假,多數(shù)是后悔當(dāng)初悔婚,想來彌補(bǔ),不然她一個高傲的不行的郡主,又怎么會獨(dú)自屈身來此受氣。
怕是她這次來,平江王和王妃都不曾知道。
沈母最后一段話,怕是把她最后的希望掐滅了。
郡主又如何,平江王的女兒又如何,他沈家不想娶的,就算是擠破頭也擠不進(jìn)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