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樂章 妹妹的生日禮物
【諧謔曲】
我不知是因何而身處此地的。
可能是忘記了,也可能是根本就不愿想起。而如今,既不能退卻,也不敢向前。
舉目盼顧,四下皆是虛無!
只是為了好奇地看一眼,然后還是要墜落萬丈深淵……
那,又如何呢?來年,再來年,依然故我。
以前某個不經(jīng)意間所埋下的,在下一個的不經(jīng)意間,意料不到地被滋潤的種子,悄無聲息地開出了花兒。
于是,我開始一天天一年年地期待……
期待著接踵而來的奇跡。
你的容光/劃破了夕陽
有誰哀婉的歌唱/總在夕陽的過往
浪跡于天涯/一段段都成為了創(chuàng)傷
我的傷逝只是你/臉龐上映滿了你的模樣
你破碎的笑容/滿地上彷徨。
一片片我埋葬/也埋葬了我十年后焚燒的心腸
因?yàn)槟愕奈⑿κ俏疑娜?p> 你的微笑/清新的芬芳
是誰缺少了翅膀/浸濕了渴望
匍匐于百年/一步步都印在了地上
我的追逐只為你/你的快樂是我唯一的信仰
【妹妹的生日禮物】
還有誰會記得,童年時的那一句最純真的諾言?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如同水晶般安靜和干凈的畫面……我不禁柔情萬種!
?。ㄒ唬?p> 我聽見了一聲呼喚,好像很近,也好像很遙遠(yuǎn)。是誰呢?想不起來。還說了些什么……也聽不清楚。
我睜開眼來,涌進(jìn)來的陽光非常的刺眼,迷蒙的眼前是如此的似曾相識。
一如既往的教室里,一如既往的課堂上。太過于平常了,以至于這一瞬間恍如隔世。
呼喚聲沒有再響起,耳朵里安靜得一片弦音。我盯著講臺上蒼老的老師,只是嘴唇翕動并沒有看向這邊,似乎并沒有被發(fā)現(xiàn)。是幻聽嗎?真是麻煩!還想再睡一會兒……
突然吹過一陣風(fēng),左耳邊的窗外鼓動起翅膀的撲簌,左胸口猛然地劇痛起來,急促的“嘀嘀嘀”的聲音,視界上滿是重影,分分合合。只剩下課桌上“嘩嘩”的書一頁頁地合上,其間如同倒帶一樣的真實(shí)。
“不愿看到那樣的悲傷再次重演,不愿看到那份感情還未綻放就已凋謝?!?p> 然后,一切又回歸于平靜。
心臟總會冷不防地疼痛起來,甚至相序產(chǎn)生幻覺,也很平常了,只要有什么在被我逐漸遺忘的時候就會這樣。我在遺忘著什么呢?很重要嗎?
“哈啊~這鬼天氣,真是熱死了!不會是把腦袋給熱壞了吧?!”我拳頭狠狠地敲打在課桌上……咦?
“咚”的一聲,不僅引起了同班同學(xué)的側(cè)目,最重要的是老師的怒不可遏——
“明羽,給我站到外面去!”
被趕出教室在走廊上罰站這還是第一次,是平常的偏差值而產(chǎn)生的新鮮度。像是全都吸附了過來,視界全都染上了色彩。
外面是明晃晃的天光,籠罩著嫩綠的梧桐葉,稠稠的,水乳交融的感覺。突然就這么覺得站在這樣的走廊上倒也很是愜意,在這好似屬于自己唯一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旋律。
雖然很熱就是了。我倚靠在墻壁上,希望借此能稍微涼快一些。
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她隱忍著痛苦的容顏,晃神間,是支零相引的碎片……雖然,是已經(jīng)遺忘了時間的記憶,但是,卻像刀起刀落而劃下的傷痕,一道一道的。
“妹妹,身體又不舒服了嗎?怎么樣了?”
她走近時,我問道。
——他并不是我的哥哥,而我也根本就不想成為她的妹妹。因?yàn)?,我不想成為他贖罪的替代品。
——我逐漸留起了長發(fā),我確定是他喜歡的,因?yàn)樗@艷而羞怯的樣子,我也很喜歡。輕風(fēng)柔柔地吹過,長發(fā)搖擺地碎散開來,他會故作調(diào)笑,卻不知被我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掩飾。我知道,他總是這樣表里不一。
——因?yàn)樗恢辈徽f,也不知道這樣還要持續(xù)多久。
“嗯,還好。你這是,站崗?”妹妹說。
“明顯是被趕出來變相體罰吧?”我說。
“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p> “不要故意找茬好不好?”
“要好好享受難得的校園時光哦!”
“才不想被你這么說……”
本以為她會生氣得直接走進(jìn)教室,卻又急忙地停了下來。她踮起腳尖,微微張開雙手,活活得像是一只企鵝,回過頭來。
“我的生日就快到咯!你知道有什么要做的嗎?”
“祝你,生日快樂?”
“別裝傻!要好好準(zhǔn)備禮物喲!”她說完,一陣風(fēng)似的,只留下縷縷長長的發(fā)香。
“這不是勒索嘛?”我毫無意義地抱怨。
要我準(zhǔn)備禮物什么的,也根本不知道要準(zhǔn)備什么才好。
?。ǘ?p> 課間。像是被隔絕,嬉笑怒罵,追逐打鬧,一派與我無緣的氛圍,陽光與影子之間般的關(guān)系。仰望,那遮蔽的暗,越來越是耀眼,越來越是模糊。
看著妹妹那風(fēng)拂長紗,一如輕簾的長發(fā)……課也沒安心聽,考慮的卻盡是禮物的事情。
放學(xué)的班會后,理所當(dāng)然的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去了。
夕陽下,塵埃如幕,翻覆在走廊上的一角,喧鬧聲連帶著教室里的泥水味,如同時間深長的呼吸,一陣一陣似是而非的靜謐,無人覺察的日益侵占般的枷鎖。
“明羽,你身體也不舒服嗎?”看到班主任難得的關(guān)切。
“沒,沒有?!蔽曳潘闪司?。
“那你上課睡覺有什么要解釋的?”
“不知不覺,就……困了?!?p> “包老師的年齡都那么大了,就算不是出于對一位老師,哪怕是對一位老人家也是要有最起碼的尊重吧?更何況他年老體衰,還要堅持每一堂課近一個小時立于講臺,為的是什么……”
就這樣,我挨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說教。我想,這當(dāng)然不會是巧合。
“體會到了吧?”班主任最后別有意味的話。
頭頂上一陣四散的麻雀,在這維系不久的慘白的天幕上像是濺散的水花,只是瞬間地綻放,又瞬間被抹除干凈。剩下的只有往復(fù)的尋覓,和往復(fù)的歸宿,簡單而原始。
校園里已是人跡寥寥,空蕩蕩的教室染上了一抹暮色的殘痕。今已將昔,逐漸被分割,待黑暗來臨混合成新的未來。
“葉希?有什么事嗎?”
這樣的平靜,裹著一團(tuán)躁動的熱,內(nèi)心猶如巖漿,噴薄欲出。是妹妹的聲音,我反射性地蹲在窗下。
“夏伊,我有話想對你說?!?p> “嗯?!?p> “不管你出國多久……請你答應(yīng)我一定會回來的,行嗎?”
“抱歉,你是知道的……”
“我……我喜歡你!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這樣也不行嗎?!”
“撲通撲通”又來了,心臟劇痛地跳動,溺水一般的,越沉越深。上面的水面,像是伸手永遠(yuǎn)也無法觸及的碧藍(lán)的天。全身掙扎著躍躍欲試,可還是不知不覺地喪失了勇氣……
不想再聽下去,所以我又選擇了逃避。
暮色四合。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深影重重,本是習(xí)以為常的事物,感官總會不同。人心最是輕浮,搖擺不定。
(三)
“小羽?!?p> 熟悉的聲音,稚嫩的一如記憶,在我的腦海中一直盤旋。
“小羽……小羽?”
我不禁震顫,尋聲望去。
眼前,是如雪的發(fā)絲,在夢幻般的幼女身側(cè)飄揚(yáng)、搖曳。她一身紅艷,應(yīng)該是連衣裙,很古怪的設(shè)計,上面的蕾絲像是齒輪一樣咬合得疊在一起。整體上彌漫著一股妖異,猶如妖精。
“……小汐?”
一股熟悉而久遠(yuǎn)的氣息,隨風(fēng)撲面而來。
愣神中,手術(shù)室的門前一個落淚而無助的回眸,占滿了我的視界,忽遠(yuǎn)忽近,一遍一遍地譴責(zé)著我的內(nèi)心。
“我叫塔爾姆,塔爾姆·若勒歐?!?p> 突然,手心里涌進(jìn)一團(tuán)柔暖,然后化開如花般,朵朵爭放。
不由自主地被牽引……
“要去哪兒?”
“去找禮物?。 ?p> 像是等不及似的,她的小手牽著我用力地扯了扯。
眼里,只有她的背影,是唯一照亮我前行的光明。
“吶,這是我的房間對吧?”我不解地問。
“你問的很奇怪哦!難道說你連自己的房間都不記得了嗎?”
“不是……這個當(dāng)然有記得啦!是說,你不是要禮物的嗎?”
要禮物的話,還是去商店比較好吧?
“你聽覺也有問題嗎?才不是我要禮物呢!是找你要送給夏伊的禮物哦!”
“你怎么知道我要送她禮物???再說,我也還沒有想好要送……”
“哼哼,其實(shí),你早就買好了藏在家里咯!”
“請你不要在別人的房間里亂翻好不好?”
似乎,以前也有過這樣。
“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小黃書呢!”
就算是某猴子請來的也不帶這么過分的吧?
“找到了!”
她像是獲勝般的舉在手里——
怎么看都不覺得會是自己買的,即使是像我這樣不懂得如何取悅少女心的人看來,也是那么的富于浪漫的事物。
——一條紅色的發(fā)帶???
就那么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里,之前一直被自己藏起來卻怎么也沒有印象的事物。
——難道也是被遺忘中的一部分嗎?不是很重要卻莫名的讓自己心生焦躁!
“果然還是有印象的吧?明明就不懂它的用法,明明它的顏色都已陳舊了,你還是明確地知道它是條發(fā)帶,對不對?”
“那很重要嗎?”
“重不重要我是不知道啦!因?yàn)椴⒉蝗Q于我……”她說著將舉著的手背在身后,“就算是忘了,就算是不愿想起來,都沒有關(guān)系!去接受就好?!?p> “接受?到底是要我接受什么?”
“是……接受過去啊!”
她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接著說道:
“只有接受了過去才能面對現(xiàn)實(shí)。很多人不正是因?yàn)闊o法接受自己的過去,才會一直不能面對現(xiàn)實(shí)的嗎?
總是沉溺在過去,被已經(jīng)過去的束縛,懊悔、不甘,自始至終都不愿接受,被逃避的現(xiàn)實(shí)也很快變成了過去……如此惡性循環(huán)。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就坦然地接受,重新開始。面對即將要成為的過去,這就是現(xiàn)實(shí)。這時候,是接受也好,還是拒絕也罷,都將會有一絲改變的可能。
正是因?yàn)檫@一絲可能,才是所謂的人生啊!”
?。ㄋ模?p> 清晨,微涼的滑膩感,微暖的毛糙感,像是勒緊著毛線的手指,黏黏而涼涼地刺癢。
腦袋沉沉的,視界變得逼仄,每走一步都變得動蕩不安。
真不想去學(xué)校。
似乎沒有睡好,晚上我一直在做著什么夢,但是卻記不得了。真是難受。
或許,作為人類本身就很難受也說不定。
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做著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茫無目的地自我安慰著,毫無樂趣地過活。只是欲望在膨脹,未曾覺察的內(nèi)心世界已變得越來越是狹隘。
恍然中我滿心疑惑:自己明明只是個高中生,緣何來得如此的灰暗?
這種事情看也知道了吧?看那——
目光所及,白皙的肌膚?紅色的格子裙下曲線優(yōu)美的雙腿——不不不,我才不是什么奇怪的猥瑣大叔!
現(xiàn)實(shí)中無聊的郁悶什么的怎么樣都無所謂啦!
現(xiàn)在,所占據(jù)眼球的只有那名少女,她就站在盛放的夾竹桃樹旁,火紅的花下駐足出神地戴著白色的耳麥。零落的花瓣悠悠蕩蕩,像是翩翩起舞的紅蝶,有的棲在少女的馬尾上,有的棲在少女的白色襯衫上,有股清新透涼的風(fēng)徐徐吹來。
讓人的內(nèi)心瞬間得到了洗滌。
我緊緊地盯著她。雖然我知道這樣會令人反感,但是那種呼之欲出的感覺,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
到底是誰呢?心中有某種東西橫沖直撞,像是熱炒鍋上的螞蟻一樣,拼盡全力卻無跡可尋。
然而,就這么的與她眼神交匯了。然后,是她驚慌失措地逃離。
讓我感覺,我很受傷呢……
接近校門前的道路兩旁,梧桐絮颯颯輕語,若不是這樣熱烈的時節(jié),真想浪漫得以為是下起了一場雪。一眼誘人的嫩葉,讓人內(nèi)心油然而生出一片凈土。
如此平常,才會如此瑣碎,也才正是最為安心。
——心靈棲息的地方……嗎?
不記得是誰曾經(jīng)說過,這么莫名其妙的話。
我剛踏入教室,就迎來了妹妹氣勢洶洶地責(zé)難:
“昨晚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就忍心丟下我不聞不問嗎?太過分了!”
教室里一下子就像是炸開了鍋,如此惹人誤解的話,真不知是她有意還是無意。一道道刺人的目光齊射過來,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此刻我早就被碎尸萬段了。
“把我安靜的生活還回來?!蔽胰滩蛔」緡伭艘痪?,接著若無其事地對妹妹說道,“放學(xué)了就早點(diǎn)回去,不用等我啊!”
“這么冷淡的話,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喲!”然后,她攤開只手掌伸過來。
“我不欠你錢吧?”討債似的。
“我的生日禮物呢?如果不知道送我什么好的話,那就把你寫的小說送給我吧!”
“不行?!蔽揖芙^她的無理要求,接著說,“生日禮物的話,已經(jīng)想好了,你就安心地等著就是了?!?p>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她似乎又心情很好似地編出了奇怪的歌。
“你是小學(xué)生嗎?”
“不說就算,誰稀罕?”
說完,她轉(zhuǎn)身跑到一個女生的身邊,熊抱住人家的脖子。明顯可以看出那女生的痛苦,在扭動著身軀。那女生是……叫什么來著?算了,還是不要跟自己的大腦較勁了??傊呛兔妹玫年P(guān)系特別要好,經(jīng)常會看到她們粘在一起。
除此之外,一上午都很安生。以致于課堂上有一種錯覺,就好像一切都定格住了,只有我一個人置身事外感。
唯有窗外徐徐的風(fēng),翻涌起梧桐的嫩葉,陽光游蕩其間,仿佛潮汐一樣地起伏著。放空心神,如同只身孤舟般地飄搖。
(五)
我在校外的小餐館解決了午餐,然后在舊街小巷中閑逛。雖然滿是油膩的路,夏日下一股泔水味來來回回,但是卻讓人很安心。
想要找的東西也沒找到,在午休將近的時候,我才姍姍走進(jìn)校門,卻被一短發(fā)女生給攔住了,領(lǐng)著我向教學(xué)樓后的停車棚走去。
雖然覺得不會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件發(fā)生,但自持也沒得罪過什么人,在好奇心的作祟下,不妨事地跟了過去。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女生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進(jìn)入銹蝕斑斑的車棚中,一股腐朽的味道,像是逗貓棒的絨球似地騷擾鼻翼。
“如果讓你心里有了什么奇怪的期待的話,真是抱歉?!彼D(zhuǎn)過身來,一臉壞笑。
“是你想多了?!蔽移降鼗貞?yīng)道。
“好吧,事先申明,你要是把我當(dāng)成女生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
“嗯,那就人妖好了。”
“我是男生!”不還是生氣了么?接著他又說,“我叫葉希?!?p> 外貌如此女性化,卻是個男生,甚至連從聲音中都無從分辨。然而,我卻完全沒有感到驚訝,真是奇怪,
那種想抓又抓不住的感覺使我有些煩躁,我不耐煩地說:“就說你找我有什么事吧?!?p> “放學(xué)后到玄武湖公園來找我?!?p> “我為什么要去?”我可不搞基。
“你會來的?!?p> 最后還提醒我,不要讓我妹妹知道。
就是這樣校園的時光。此刻雖然班里吵吵鬧鬧的,卻并不是那么烏煙瘴氣,不至于內(nèi)心疲憊。如果這樣的時光能永遠(yuǎn)地持續(xù)下去就好了!我發(fā)自心底的祈盼著。
這意味著我是在逃避吧——咦?我是在逃避著什么呢?真是無聊的情懷。就這么喜歡作繭自縛嗎?過活著,期盼著,不想面對的就不去面對,至少這也是一種人生。
人生不過百年,自尋煩惱時,恍然如一瞬間。
放學(xué)后,關(guān)于葉希的事早就拋到爪哇國去了,卻被妹妹伙同著去了寫作興趣班。妹妹依然是粘著她的那個沒什么存在感的閨蜜,此刻走在前面,兩個女生咬著耳朵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忽然妹妹轉(zhuǎn)過頭來,又兩手捧著她閨蜜的兩頰轉(zhuǎn)向我,對我說道:“你還能想起她的名字嗎?”
我老實(shí)地?fù)u了搖頭。
“她叫朱婷婷?!彼贿吶嘀踉谑种械膬深a,一邊又說,“就是那個小豬??!”
叫朱婷婷的女生變換著各種搞笑的臉形,使盡渾身解數(shù)才得以掙脫魔掌,喘息著小聲說道:“夏伊,別鬧。你告訴他這個干嘛?”
“你不告訴他,他就永遠(yuǎn)都想不起來?!泵妹眯÷暤睾莺莼貞?yīng)。
雖然就算告訴我,我也想不起來就是了。不過,我還是不要挑明出來的好。
這個興趣班的老師是一位美女作家,也是我們校??闹骶帲忻伤吹闷?,我在校刊上也有著一席之地。這個興趣班聚集的幾乎都是??铣qv的作者。
這次的課題,似乎是切身體會某個名家作品中的意境,我倒是并不感興趣。還好,作品中描述的是一名女性,在老城舊巷中的離愁別緒……似乎沒我什么事。
此刻,臺上的那名女生,或許是有那么幾分姿色的緣故,在老師的誦述中,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還真有那么點(diǎn)兒韻味。
夕陽西散,風(fēng)云如煙。
暮色已如白紙上洇濕的水跡,不知不覺地侵占,偷偷吸食著塵世的污穢。
我趕緊回到教室,收拾起書包,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不見了。今天一直放在書包的最里面,打算回去的路上順便買個盒子打包起來的。
然而,現(xiàn)在怎么找也找不到。
是哪個混蛋這么無聊?
——你會來的。
轉(zhuǎn)念間,突然我想起了當(dāng)時葉希的堅信……原來如此!
我又匆匆忙忙地向校外趕去,身后傳來妹妹的話語也沒有聽清……沒來由的,我恍然間有一種錯覺,我似乎又錯過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天色漸暗,使得我內(nèi)心莫名地慌亂。從學(xué)校到玄武湖公園其實(shí)也并不算遠(yuǎn),穿過天橋,再穿過立交,就來到公園的一個偏門。一般我們學(xué)生都是選擇從這個門進(jìn)去的,所以葉希應(yīng)該也不例外。
因?yàn)闆]有那個閑情雅致,所以只能感受到湖水的拍岸似與心率的對壘,以及潮濕的風(fēng)似是輕佻地?fù)涿?。我的視線只是機(jī)械式地搜索著。
終于,在湖邊的一個石亭中看到了葉希的身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倚坐在那里,有一種惡意的偶然感。
踏上曲折的鵝卵石小徑,穿過蝴蝶蘭的花圃,我走進(jìn)了石亭。
我沒心情跟他兜圈子,直奔主題:“可以把東西還給我了吧?”
“好懷念啊……這里?!彼麉s說著不相干的話,“曾經(jīng)的我們那種時光真是美好呢!”
“我可不是來陪你緬懷過去的……話說,我東西是不是你拿的?”
“我可不是來聽你緬懷過去的……話說,我的東西是不是你拿的?”
“我們以前可是摯友啊……因?yàn)槲业耐蹬苣銋s連最后一程也不愿來送我一下……”
“你這家伙到底在說什么?能不能正常一點(diǎn)?”我開始煩躁了。
“唉……算了!”好像放棄了,他換上一臉憐憫地看著我,將那條發(fā)帶從衣袋中取出來,握在手里。
吹來的風(fēng),像是給發(fā)帶賦予了靈性,撲閃撲閃的,好似某種獸耳。
葉希接著說道:“你是想送這個給夏伊嗎?”
天色猶如燃燒后留下來的灰燼,漸漸地失去了生機(jī),拼盡最后一絲生命的光輝。
“是又怎樣?”我不滿地回應(yīng)。
“別開玩笑了!”引來無名的怒火。
“我送什么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俊?p> “你是想繼續(xù)這樣,將曾經(jīng)對小汐的愧疚轉(zhuǎn)移給夏伊嗎?”
“你給我閉嘴……”我的胸口突然有些憋悶。
“醒醒吧!事到如今,你躲在這種自我安慰的世界里還有什么用?夏伊也已經(jīng)死了!報道都說了「飛機(jī)失事無一幸免」!你早干什么吃的?喜歡的話,就坦率地去喜歡?。∧翘炷憔驮撍浪赖匕阉粝聛戆。 比~希用力捏著手中的那條發(fā)帶吼道,“還在找什么破發(fā)帶?!”
接著,葉希揚(yáng)手將手中的發(fā)帶丟進(jìn)了風(fēng)里。
湖面上推浪拍岸的風(fēng),像是地底伸上來的亡靈的手,爭奪去一切可能存在的生機(jī),糾纏著紅色的發(fā)帶。紅色的發(fā)帶猶如天空中的一縷殘陽,岌岌可危??粗菞l飄飛的發(fā)帶,我胸中透漏出難以割舍的悲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不由自主地,我縱身跳進(jìn)了湖里。
只有那個不能再失去……但是,我是個旱鴨子,我可是很怕水的。
不知有多久,我終于累了。這樣……就好,我不在掙扎,口中也放棄似地吞進(jìn)了一大口湖水,我的目光追隨著向上涌去的氣泡,任由身體沉向湖底……
仰望眼前的世界,天光晃蕩,視界的上面猶如一片碧洗的青空,安心似的發(fā)帶如同剛升起來的朝陽……我有一種即將來臨的預(yù)感。
似曾相識的畫面,讓我想起來了。這大概就是人臨死前所謂的走馬燈吧!
(六)
那是小汐出車禍前一年的冬天,那時我們十歲,那天也下著雪。
其實(shí)我從來就沒有過妹妹,我和小汐是雙胞胎,她是比我早出生十分鐘的姐姐。
我和小汐出生不久,就都被檢查出心臟有問題,因?yàn)楦赣H就有心臟病,可能是遺傳也說不定。小汐的還好一些,只要及時治療的話就能治愈。而我的卻是畸形,隨時都可能會死掉。因?yàn)榧彝ゲ⒉桓辉?,所以父母最終決定,竭盡全力只給我治療……
可能正是我總是病殃殃的,父母太過于溺愛,造成我小時候很怕生,也很笨拙,總是喜歡躲在小汐的后面,經(jīng)常被小汐身邊的朋友嘲笑,說我是小病鬼、愛哭鬼、跟屁蟲,都不怎么喜歡我。
我想,小汐早就已經(jīng)開始討厭我了,甚至是恨我也不無可能。但是,她還是我最最喜歡的姐姐。
因?yàn)楦改傅哪鐞?,我總能得到只有小汐不知道的零花錢,然而我卻沒有舍得花。在我和小汐生日的那一天,我去買了一條紅色的發(fā)帶打算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小汐。
由于我跑得太遠(yuǎn),父母好長時間見不到我的人,都很焦急。先找到我的人是小汐,看到我滿身泥污,小汐很生氣地罵了我。
“姐姐,我給你買了生日禮物……”我不以為然地笑著說。
“誰要你買禮物!”小汐打斷我的話,“你害我被爸爸罵死了!”
我把發(fā)帶遞給她,她也不肯要,還說被爸爸看到了她肯定會被打死什么的。
于是我們就吵了起來,我當(dāng)時莫名的也很生氣,就把手里的發(fā)帶扔到了橋下的河里。
我想,當(dāng)時小汐其實(shí)發(fā)自內(nèi)心的還是想要那條發(fā)帶的吧,所以才不舍地跑到河邊去夠。
由于下雪的緣故,地面很滑,最后我們都掉到了河里——當(dāng)時的眼前就是現(xiàn)在這般的世界。
在父母趕來的時候,我們都快凍僵了……然而,他們最先營救的人依然……還是我!
當(dāng)時小汐的話我還記得,她笑著說:“我是姐姐啊,就要照顧好自己的弟弟哦!”
自從那次之后,小汐的心臟病迅速惡化……就算沒有之后的車禍,小汐也沒有多久可活了。
那時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哥哥而小汐是妹妹的話,她的命運(yùn)就不會這樣了吧?于是,我漸漸地就將這份愧疚感轉(zhuǎn)移到了青梅竹馬的夏伊身上,借此來自我安慰著。
現(xiàn)在想來,真是自欺欺人!真是可笑!
其實(shí),我的內(nèi)心深處一直在不斷地自我譴責(zé)著。就因?yàn)槲沂莻€男孩,因此我就比小汐多了優(yōu)先活下來的權(quán)利!這太不公平了!一切都是因?yàn)槲遥疫@個存在的本身……如果沒有我就好了!
“不對哦,小羽!”
突然,響起了小汐的聲音。
我猛然睜開眼睛。是似曾相識的,跟小汐生前很像的那個銀發(fā)妖精,仿佛漂浮在青空中一樣,朝我伸出只手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那天,看到你送我作為生日禮物的發(fā)帶,我真的很感動!那時我就在想,我至少還有一個好弟弟??!所以,你要替我好好地活下去?!?p> 這時,我的胸腔中像是堵塞著什么,好難受,好痛苦,想要大口地喘息,張開嘴卻倒灌進(jìn)冰涼的水。
“伸出手來,抓住我!”
至少還有你……
至少還有我……
“對不起,姐姐。”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啊!”
我顫巍巍的手朝上伸去,那兒是青空中,洞穿而來的一縷耀眼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