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鋒這一忙,兩人愣是一個多月沒說上話,他回家時她睡下了,他出門時她還沒醒,冷鋒發(fā)現(xiàn)徐茹夢最近特別能睡,雖然以往兩個人交流也不多,但像現(xiàn)在這樣每次回家她都睡著了的情況,還真沒有。
反正是周末,想了會,他決定把今天空出來,聽聽徐茹夢要和他談什么。
冷鋒敲了敲冷青云的房門,里面?zhèn)鱽砹烁O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后,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探了出來,冷青云睡眼惺忪仰頭看他。
冷鋒突然發(fā)覺,冷青云似乎比同齡孩子高點(diǎn),稍微靠近點(diǎn),那小腦袋都能蹭到他大腿了,他好像從沒有好好看過他的孩子,壓下心中各種滋味,他難得對冷青云露出了柔情,“我和你媽媽有事,待會送你去外公那兒,晚點(diǎn)來接你行嗎?”
冷青云點(diǎn)了點(diǎn)頭,很自覺地回房間換衣服,他大概猜到了他們要談什么,而且他跟外公確實(shí)有點(diǎn)久沒見了,他也好奇外公最近在忙著研究什么。
送完孩子后,冷鋒回到家,發(fā)現(xiàn)徐茹夢已經(jīng)醒了,巡視了一圈,在書房找到了她,她就這么靜靜的等著他,像往常一樣,卻又讓他覺得哪里不一樣了。
“小云去我爸那了?!辈皇且蓡?,是肯定的語氣。
“嗯,我們,談?wù)劙??!崩淝嘣圃谒龑γ孀隆?p> “冷鋒,”徐茹夢提了口氣,“我們離婚吧。”
冷鋒拿杯子的手一頓,“你說什么?”
“我說,冷鋒,我們離婚吧,我不想跟你這樣過下去了?!毙烊銐羝届o的,一字一句說道。
冷鋒抬頭看她,她端坐著,像往常一樣挽著頭發(fā),目光溫柔的注視著他,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卻令他覺得陌生,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有了他看不懂的情感。
“你,就是想跟我談這個?”
“不然你覺得我們還有什么好談的?”徐茹夢反問。
冷鋒很想拍著桌子大聲跟她說:當(dāng)然有!你可以質(zhì)問我為什么結(jié)婚后對你不好,為什么不和你度蜜月,為什么孩子快出生的時候在出差,為什么對孩子不上心,為什么在很多重要的日子里缺席......
可這些話卡在了嗓子眼,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他沒臉說,他不敢在她面前一點(diǎn)一點(diǎn)剖開自己,然后告訴她:你看,我他媽就是個混蛋,就是個畜生!
徐茹夢看冷鋒低著頭,久久不語,她起身拉開了書房的窗簾,陽光擁擠著灑滿了這里,她看著窗外沒回頭,“其實(shí),我第一次見你是在萬盛廣場,”
男人明顯一愣,緊接著聽到她說,“那天很冷,我足足裹了四件衣服,廣場上有個戴墨鏡的大叔,唱歌唱得特別好聽,很多人都掏錢放進(jìn)了他面前的盒子里,只有你,脫下了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我當(dāng)時就想,你該是多溫暖的人?!?p> 男人繼續(xù)低頭沉默,他一直以為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梁安廈組的局上,當(dāng)時梁安廈知道他跟女朋友吹了,非要給他介紹個妹妹,然后就看見個小姑娘,穿著鵝黃色的小裙子,笑得像個小太陽,臉頰紅紅的走過來跟他說:你好,我是徐茹夢,很高興認(rèn)識你。
有多久沒有見她那樣笑過了呢?他心一抽一抽的,覺得自己真他媽混蛋!
徐茹夢還是沒看他,兀自說:“后來再見到你,我覺得這就是緣分,我爸從小教我,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所以我?guī)е业挠赂冶枷蚰?,你都不知道你答?yīng)娶我那天,我有多高興。”
“你沒空跟我度蜜月,記不住結(jié)婚紀(jì)念日,不懂浪漫,我生孩子你還在出差,我不停跟自己說,你拼命工作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可是冷鋒,現(xiàn)在我騙不下去了,我不要你了?!?p> 徐茹夢顫抖著轉(zhuǎn)身,淚眼朦朧,冷鋒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她,他早把自己的一腔愛意給了蔡書玉,對于他的妻兒,他從未給過半分。
“對了,一直沒機(jī)會告訴你,我懷孕了,三個月了,孩子我會生下來,我不怨你,真的,這是我自己選的,我還想謝謝你,給了我兩個小天使。”
冷鋒明白,他沒有選擇權(quán)了,她說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是啊,她已經(jīng)等得夠久了,這一切是他自己毀掉的。
“好,我答應(yīng)你,房子留給你們?!彼煅手_口。
“那你下周一抽個空,我們把證領(lǐng)了。”徐茹夢擦著眼淚,走出房間。
冷鋒失魂落魄地走出家門,想大喝一場,才走到小區(qū)門口電話就響了起來,看到屏幕上顯示的“蔡書玉”三字,他第一次想直接掛斷,糾結(jié)片刻,還是接了起來,語氣略微煩躁,“什么事?”
電話那頭的蔡書玉一愣,不明所以,他的冷大哥什么時候用過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于是嗓音越發(fā)柔弱無助起來,“冷大哥,楚楚她發(fā)燒又咳嗽,我喂藥了也不管用,我一個人不知道該怎么辦?!苯又淇奁饋?。
她一哭冷鋒也發(fā)覺自己語氣不善,接著輕聲安撫,“別哭了,你先別著急,我馬上就過來?!?p> “那,冷大哥,你慢點(diǎn),路上注意安全?!辈虝癯橐?,斷斷續(xù)續(xù)的說。
“嗯。”冷鋒輕車熟路的來到蔡書玉家,自從她丈夫去世后,她獨(dú)自帶著女兒回到榮城,父母年邁還遠(yuǎn)在鄉(xiāng)下,不知怎的,蔡書玉就找到了他,他的確對當(dāng)年分手的事心存芥蒂,但看她們孤兒寡母日子怪難過的,能幫的也就幫了,沒成想后來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蔡書玉的求助。
兩人連忙把顧楚楚送到兒童醫(yī)院,醫(yī)生診斷后,說孩子就是得流感了,燒得不輕得輸會液,冷鋒交完錢后,回到輸液室陪著她們母女倆,坐著坐著,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徐茹夢,沒有他陪伴的這些年,冷青云生病的時候她一個人是怎么扛過來的?她是不是也會慌亂,也會下意識的想找他,也會期盼他在她身邊......
蔡書玉發(fā)現(xiàn)冷鋒一直在走神,從頭到尾還沒和她說一句話,她想問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又怕引得他反感,只能試探著說,“冷大哥,你要是有事,你就先走,我一個人可以的?!?p> 冷鋒回過神,蔡書玉朝他笑笑,臉上還有淚痕,他微微嘆口氣,搖搖頭,“等楚楚輸完液我送你們回去?!?p> 得到滿意的答案,蔡書玉低頭壓下上揚(yáng)的嘴角,心里忍不住感嘆,冷鋒還和以前一樣心軟,一樣愚蠢。
抬頭時她已是滿臉自責(zé),神情怯怯,“不用了,冷大哥,要不是事出突然,我也不想再麻煩你,你老往我這跑,徐姐姐知道了怕是會責(zé)怪你,我不想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你還是走吧,我自己能行?!?p> 冷鋒自嘲的笑笑,心想沒有感情,又何來破壞一說,何況徐茹夢壓根就不知道蔡書玉這號人,更不知道在她苦苦等候丈夫回家的時候,他卻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幫她忙前忙后,夜深人靜他也會愧疚,但找他的人是蔡書玉,他沒法抗拒這個他曾付出了滿腔愛意的女人。
他沒回答,只是靜坐著,等顧楚楚快輸完液了,才緩緩說,“她不會責(zé)怪我,她,很好?!?p>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第一次讓蔡書玉有了危機(jī)感,回去的路上她滿腦子都是一定要抓住冷鋒,她現(xiàn)在只想知道,最近冷鋒和徐茹夢發(fā)生了什么,冷鋒對她這個初戀情人還有沒有感覺。
為了確定他的心意,下車時她不經(jīng)意的拉住冷鋒的手,滿臉愧疚,“冷大哥,這么晚了,你又忙了這么久,要不留下來一起吃飯吧?!?p> 冷鋒不著痕跡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心心念念的全是自己要離婚的事,“不了,你也累了,照顧好孩子,早點(diǎn)休息。”他疲憊的開口,說完就走。
回想起冷鋒剛剛抽回手的動作,蔡書玉明白,她不能再想著徐徐圖之了,她得找準(zhǔn)時機(jī),去會會徐茹夢。
這邊的冷青云在外公的實(shí)驗(yàn)室玩的不亦樂乎,徐老先生給了他一只玻璃魷魚,讓他觀察形態(tài)結(jié)構(gòu),許久不見,冷青云的到來讓他感到興奮,因?yàn)檫@個小外孫天賦異稟,總能帶給他驚喜,而他自己則繼續(xù)研究T病毒,直到徐茹夢拎著大包小包來到研究院,兩人才意猶未盡的停下。
回到徐家,三人吃過飯,徐敬隱約感覺到女兒心情不太好,于是找了個借口把她叫道書房,剛坐下就問道,“說說吧,怎么了。”
徐茹夢站著微微低頭,手不自覺的捏了捏衣角,“沒有,最近挺好的,對了,我懷孕了,”說完松開衣角,抬頭看他又說道,“三個月了,我不舍得,我想留下這個孩子?!?p> 徐敬一直沒說話,只是看著桌上的全家福,那是徐茹夢四歲時候全家一起照的,那時他的太太還在,茹夢這孩子看著乖巧聽話其實(shí)比誰都倔,決定了的事誰也改變不了,隨她媽,許久,他輕嘆了口氣,“你記著,還有爸爸在,我永遠(yuǎn)是你的退路?!?p> 徐茹夢悄悄抹了把淚,硬是擠出一個笑,哽咽道,“知道了,我永遠(yuǎn)是你的小寶貝。”
“笑比哭還難看,待會讓孩子看見還以為我揍你了,收拾收拾趕緊走?!毙炀囱鹧b不耐煩得揮揮手。
“果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么嫌棄我?!?p> 聽到徐茹夢有心思跟他貧了,徐敬知道這是心情變好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繼續(xù)催著她回家,還不停叮囑她路上小心。
“那我真走了啊,你好好吃飯啊,我有空再過來,”徐茹夢叮囑道,“小云,跟外公說再見?!?p> “外公再見。”冷青云朝老人揮了揮手。
夕陽西下,漫天的紅霞,老人笑得慈祥,一直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直到實(shí)在看不見了才轉(zhuǎn)身回去。
徐茹夢看著后視鏡里老人的身影,兩鬢斑白,微微佝僂著身子,早已不是當(dāng)年背著她玩耍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可就算這樣,只要他站在那里,她就有無盡的希望和向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