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城門,陣陣冷風吹過,樓角破敗,北極星泛白,蘆葦隨風倒映在水面,孤鴻驚愕,翎羽拍沙入岸。
樹神村素有籠沙般的清煙入夢,大片飄忽的塵煙既是開瓣菘藍。
纖細嬌小的花體弱不禁風,不喜陽光,極怕寒冷。所以每至黃昏,在這片蘆葦倒映的水面上,才會出現菘藍瓣落,隨波逐流的景象。
菘藍巷頭,幽藍晶花翩躚,如紫藤般的垂蔓隨風招搖,團團藍煙轉爾成雪,迷亂雙眼的花枝錯落。
春行佇立煙海,遠山空海通透,一縷殘霞低垂,手中燈籠的微光映出身下孤舟一葉,遠遠看過去,著白粉衣的春行更加柔軟潔凈。
白靴巧繡云紋家輝,落步驚出穗穗幽藍。
溧禎行在如夢煙海之中。菘藍的香氣讓他變得平靜,整日憂思,被這片刻的歡愉收買,他深深呼吸著菘藍的爛漫。
春行向岸上觀望,似有似無的笑意從嘴角散開。
溧禎身長與春行相似,邁起步伐來卻堅韌有力,輕快沉穩(wěn)。看上去少有柳族人的柔軟天性,反倒是王侯將相,門第之中的公子硬氣感。
“小春行,哈哈,為師真是沒看錯你。為師知你在六小公子那里受了些委屈,但今日正是你反擊的好時機,你要是……”
“從天象看來,師傅今日還是白費了不少時間,師傅再走這么慢,就真來不及了!”
“嗷,對對對,溧禎我們快走。”老樹神見身周無人:“溧禎?”
“是樹師傅快些走才是!”
尋向聲源,老樹神才發(fā)覺溧禎已經上了船。
世間之物只要一上年歲,除了時間,什么都會跟著變慢,但誰又愿意承認自己老呢:“為師和雀總管打過招呼了,讓他晚些開宴。他還能不給我面子不成?”
“好,師傅的面子大?!?p> “你……可以幫我拿一下嗎?”春行笑著將手中燈籠交給溧禎。
這個微笑在春行溫和的嘴角透出,溧禎順勢接過,內心充滿劫后余生的慶幸與溫暖,甚至它也洗刷了菘藍花下的世界,一切看起來潔凈如新。
春行上岸扶過老樹神,三人一葉舟,沉浮江心,碎月琳瑯,碧波蕩漾如玉。
春行撩撥水面,水漓聲中,溧禎依舊保持觀望的姿勢。
今日醒來,自己已然變成了另一個人,那些過去到底怎樣,他根本就記不起。
把自己弄丟的人,真的需要大把時間適應。
也許因過去的歲月完全空白,讓溧禎想到未來的同時,竟無有絲毫畏懼。
溧禎回憶起行于菘藍巷的對白。
“溧禎啊,這件事情關乎你弟弟的生死,既不能失了我樹神村的顏面,還不可傷到六小公子,你能做到嗎?”
“樹師傅,我一定可以做到,請您放心?!?p> “好,雖說我們是借用這并集珠,但對方知曉后一定不會輕易相贈,你要悄無聲息地拿來,留個余地,最后再悄無聲息地還回。”
“是,樹師傅?!?p> “但有一事你必須牢記,這并集珠你碰不得。你若觸碰,珠子就會化成一灘海水,你弟弟就真的沒救了。你要做的是拖住六小公子,為春行爭取時間?!?p> “這并集珠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他能碰,我卻不能碰?”
老樹神良久方道:“并集珠是龍族出生之時,集天地日月精華,凝結在蛋殼中的胎心,是傳承龍族之脈。一龍一珠,寶貝非常,龍死珠散,珠散龍也將死。至于為何你不能碰,自然是因你的柳族身份,柳族崇尚的軟內功法可以化水無形,是并集珠的大忌,所以你切記不可碰觸??!”
月明星稀,菘藍緩緩閉合,瀑聲徜徉,盡頭傾入天河水澤,孤舟近墜。
后不再順水而下,直起懸入當空,與月同游,云端隔岸,化空舟穿行。
上空漫天星燦,舟下溝壑水環(huán),山間霧氣隱隱,夜風哮袖,淺吟幽幽。
溧禎伸出的手似乎可以拽落天上繁星,春行則望向下界波濤滾滾,將萬千山河共攬入懷。
夜幕入海,山中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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