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聽羅羽妮說了爺爺在這邊，羅羽揚卻一直沒看過來過，始終心存僥幸。
這一眼，入目的便是一雙腳，穿著一雙半舊的老式布鞋，鞋子的材質卻是光滑的油紙。
腳邊，第四個銷子靜靜的躺在那，羅羽揚覺得靈堂內安靜的有些過份，讓她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是處于什么心理，她忍不住往上看去。
鞋子上方，是一條褲腳邊有些破損的油紙褲，再往上，是一件頗具年代感的白色上衣和一件藏藍色馬褂，這些衣物明明都是油紙材質，穿在他身上卻半點不覺得怪異。
衣服上邊，便是一張有些長的圓臉，頭發(fā)看起來精心修理過，雖然他膚色偏黑，黑中又透了幾分詭異的慘白，但在這頭發(fā)襯托下，看起來卻顯得整個人很是精神。
看著這張臉，羅羽揚腦海中已經(jīng)模糊的爺爺模樣重新清晰起來。
他此時一臉嚴肅，彎著腰坐在一個老式靠椅上，椅子下方還綁了兩根枱棺棍，枱棺棍四個邊角，站了四個紙人來充當抬夫。
明明是這么莊重的一個形象，卻偏偏被他背上的的東西給毀了。
因為他彎著的背上背了一間碩大的紙房子，房子似乎是虛影，蔓延著穿過了靈堂屋頂和邊墻，不知具體是個什么模樣，有多大。
羅羽揚知道自己不該笑，可此時卻忍不住笑了出聲。
“哈哈，爺爺，你背著間房子干嘛呢？你說你弄這么大排場，咋不再叫個人給你背著房子？”
羅羽揚一開口，瞬間把屋子里的恐怖氛圍驅散開來。
羅羽妮聽了這話，不知是不是才反應過來，竟也跟著輕笑出聲。
靈堂內，一個棺材一只鬼，外加兩個大姑娘，本該陰森恐怖的場景，卻莫名改了方向。
爺爺見兩人如此，臉色黑了幾分，本不該進風的靈堂不知從哪起了風，吹得棺材前后的蠟燭晃了晃，差點熄滅。
“爺爺，你去的早，你去那會我還只是六歲的小屁孩，啥也不懂，對你印象也只是照片，今天一見，也算我們爺孫兩人提前打個照面，以后我下去了，你得罩著我?！?p> 羅羽妮這丫頭也是隨了羅羽揚的神經(jīng)大條，見自家表姐和爺爺聊上，也不怕了，不甘寂寞的跟著攀親。
說完，竟主動朝爺爺走去，彎腰撿起地上的銷子。
她剛起身，靈堂內再起了風，這一次燭光不僅僅只是晃了晃，兩根蠟燭齊齊熄滅。
靈堂內陷入了一片漆黑。
“臥草，難道我低血糖彎個腰起來就頭暈？”
羅羽妮神經(jīng)大條的自我質疑。
“羽妮，似乎是咱家爺爺生氣了，把蠟燭滅了?！?p> 羅羽揚好心提醒。
噠。
隨著一聲輕微的聲音響起，渺小的火苗在羅羽妮手中燃起，爺爺本伸出了手，似乎想打羅羽妮，卻在觸碰到火苗的瞬間猛的縮回。
羅羽妮靠著火光找到蠟燭擺放的地方，自顧自的走過去點上，順便把銷子給了羅羽揚，自己去再去點另一根蠟燭。
“我說爺爺，咱們人鬼殊途去，你不用扶我，放心，你孫女身體倍兒棒，不會摔。
剛才沒注意你伸手，不小心燙到你了，抱歉啊。
還有，你也別動不動吹蠟燭，我有火。”
爺爺臉色更加黑了。卻始終一言不發(fā)。
“羽妮，你怎么有火機？難道你抽煙？”
爺爺沒說話，羅羽揚倒發(fā)話了，羅羽妮聽了后臉色不由有些尷尬，猶豫片刻還是點頭。
“姐，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你別和我爸媽說?！?p> 看著羅羽妮緊張的模樣，羅羽揚卻伸出了手。
“女孩子家家的，抽什么煙？
帶煙沒？給我一支?！?p> 羅羽妮的臉前一秒剛胯下去，后一秒?yún)s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卻還是從兜里掏了兩支煙出來，給自己點上，另一支和火機一起遞給了羅羽揚。
“你不也抽，還說我，這是我先前從外面桌子上拿的，就這么兩支?！?p> 羅羽揚也給自己點上后才想起在一旁的爺爺。
“話說，我倆在奶奶靈堂，爺爺面前抽煙，會不會不太好？
那個，爺爺，你抽煙嗎？”
隨著羅羽揚話落，爺爺臉色黑得快能滴下墨來。
“你兩個不肖子孫，女娃子家家好的不學，學什么抽煙！這是要氣死我嗎？”
一直沒開口的爺爺突然開口，這是被她倆氣的？
羅羽揚悄悄低下頭，裝出一副聽話乖寶寶模樣，手上的煙卻沒丟。
羅羽妮卻認真抬頭看著爺爺，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嘟囔開口。
“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我要是還活著，非得被你們再氣死一次。
你兩個不肖子孫，壞了我的好事，老子要不是你們爺爺，非得好好收拾你們。哼！”
羅羽揚始終低頭裝乖，任憑爺爺訓斥。羅羽妮卻絲毫不怕爺爺，反倒化身好奇寶寶。
“爺爺，你怎么突然出現(xiàn)了？你現(xiàn)在是鬼嗎？你為啥把房子背背上？還有還有，你…”
羅羽妮還沒問完，爺爺卻狠狠瞪眼，看她收聲，才長嘆了一口氣。
“我不是鬼你是鬼嗎？你這娃怎么這么多事。”
“人家不是第一次見鬼嘛，自然好奇些?！?p> 爺爺無奈看了兩人一眼，倒也沒再計較，想了想后認真回答起了問題。
“罷了罷了，想來你倆以后也經(jīng)常會見到鬼，我還是和你們講講吧。
正常人是不能聽鬼話的，一旦聽了鬼話，也就沾染了鬼的氣息，以后就會有陰陽眼，也就是說，即便鬼沒故意顯露身形，只要附近有鬼，你們就能看到。
我今天是想著這么多年沒見了，怕你們想我，想著給你們看看才顯形的，誰知道…
我來這是為了帶你們奶奶走，但她不肯，所以我才一直守著。本來子時一過，她要是不和我走也得去排隊投胎。
可因為你倆不肖子孫可勁氣我，我氣糊涂了不小心弄滅了長生燈，所以她，我?guī)Р蛔吡恕?p> 關于房子…你們以為老子愿意？還不是你們這些不肖子孫，要不是你們燒房子，我用得著背著？
冥幣什么的只能騙騙人，哪能買什么陰間東西，我又沒陰幣，買不起地，你們燒的這東西記名的，不準亂丟，不背著還能咋辦？
問題都回答完了，我只提醒你們一點，雖說人死后鬼魂都會離開陽間，可也有少數(shù)游魂逗留，能逗留人間的，不是癡念重就是怨念重，要么缺精少魂，總之危險很大，切記小心。
最好的辦法便是即便以后看到了，也裝作沒看到。”
說完這話，爺爺似乎也沒了什么要做的，一揮手便讓紙人抬上了由抬棺棍和靠椅綁成的簡易布攆，打算離開。
看他要走，羅羽揚急急開口。
“爺爺，那奶奶這是？”
爺爺抬手，布攆停下。
“我雖然知道，但我不能說，總之這不是我弄的，那是你們人的事，我們鬼不能妄議。
行了行了，我走了…不好，他們來了！”
說完這話，爺爺慌忙揮手，羅羽揚和羅羽妮都沒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就覺得眼前一黑，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