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某大四學(xué)姐

　　翰野大學(xué)，一處女衛(wèi)生間里。

　　夏坤靈對著鏡子在后腦勺綁了小揪揪，見左右沒人，閃身進了一個廁所隔間。

　　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輕輕閉上，她輕聲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呼呼風(fēng)聲后再睜開眼時，一個女人站在了她面前——確切說，是飄在她眼前。

　　這女人長相與夏坤靈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她面色蒼白、雙目禁閉，棕藍色長發(fā)柔柔地飄著，臉上和手臂上時而浮現(xiàn)細(xì)小的鱗片，本該是人耳的位置卻長了一雙魚鰭，腰下更是只有一條粽藍色的長魚尾。

　　有點像美人魚。

　　她憑空出現(xiàn)，如同鬼魂——其實夏坤靈知道她早就死了，當(dāng)初就死在她面前，可是每次看到她這幅模樣時又總在懷疑——這個溫柔的女人，還沒有死對吧？

　　“姐……”夏坤靈苦笑了一下，“今天早上晴空丫頭想你了，我也想。你說你變成我的第二伴生獸也有兩年了，可你不像其他伴生獸那樣光明正大地跟著我，不說話也不睜眼看看我……”

　　夏坤靈皺著眉，拉扯身上表演用的裙子：“這世上哪有人有第二個伴生獸??？我都不敢讓別人知道你的存在，你怎么活得這么窩囊？也不對……你到底還活著嗎？”

　　剛問完，她煩躁地揉搓自己的臉，用力吸了下自己的鼻子：“算了算了，今天開學(xué)第三十天，有開學(xué)文化祭表演，我跳舞給你看?。　?p>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她接完電話后再抬頭，眼前卻已經(jīng)空無一物。

　　她推開隔間門，一只和寵物狗差不多大小的赤狐正蹲在門外，見她出來就呦呦呦地叫喚，像是在安慰她。

　　夏坤靈抱起它掂量掂量，覺得太重不能承受，又把它丟在地上。

　　“坤小靈，你長胖了，哪有你這么胖的狐貍伴生獸啊？”

　　被叫做坤小靈的赤狐沒聽懂，只大概知道自己被嫌棄了，齜牙磨爪地努力賣萌，卻賣了個丑萌。

　　等到走在去禮堂的路上時，她在女衛(wèi)生間里的頹然模樣收斂得一干二凈，看到一個小學(xué)弟小學(xué)妹就笑一個。

　　她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手機里的學(xué)校論壇。

　　論壇里，一目掃過，全是說某某大四學(xué)姐今天也參加了校園群“妖”祭，讓大一新生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噠噠噠幾下評論了一句。

　　ID我家狐貍閉月羞花：是的，請做好享受爆炸的準(zhǔn)備！

　　剛評論完，忽然聽到一陣躁動，她抬頭一看，只來得及見幾只伴生獸匆匆跑過，像是躲避什么又像是受了驚嚇，沒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也許她想多了，這里是一流大學(xué)，能出什么情況？

　　她搖搖頭——也不知道是誰家的伴生獸，不管一下，傷了人就麻煩了。

　　夏坤靈走到禮堂舞臺的后臺時，班里表演小組的其他成員已經(jīng)到齊了。

　　她班上的班長神情認(rèn)真，仿佛馬上就要進戰(zhàn)場：“下一場就是我們了，大學(xué)最后一次開學(xué)文化祭可千萬別出岔子……還有夏坤靈，你爆炸的時候稍微輕一點，別嚇著……”

　　夏坤靈低頭看了眼正咬尾巴的赤狐，學(xué)著班長的樣子鄭重其事地回答：“坤小靈說不行，爆炸使人快樂，嚇人才是爆炸的靈魂?！?p>　　快樂的只有你自己吧！

　　班長不想和她講話了。

　　將事情交代清楚后，班長伸出右手放在心口位置，示意其他人照做。

　　然后幾個人照著背過的話一同開口，只有夏坤靈慢了一步：“夏坤靈向締靈律法申請締靈，用以翰野大學(xué)開學(xué)文化祭表演?！?p>　　滋滋——

　　每個人心口位置閃過淡淡的綠光，同時模擬人類感情的機械女聲從心口位置傳出——“符合全球締靈律法規(guī)定，允許締靈?！?p>　　剎那之間，整個后臺驚起各種動物的叫聲，有夏坤靈他們幾個人身邊的動物，也有被刺激到的其他人的動物。

　　坤小靈眼睛驟然紅光大亮，仔細(xì)一看，這雙獸瞳里還有兩朵小小的看不清模樣的花。

　　而夏坤靈的眼睛逐漸變幻成坤小靈的眼睛，挑染紅色的齊肩黑發(fā)如同墨潑了一樣全部變紅，頭側(cè)的耳朵則變成一對棕紅色的狐貍耳朵。

　　她身后尾椎骨的位置紅光涌動，當(dāng)光芒散去時，一條與坤小靈一模一樣的蓬松大尾巴從她衣擺下伸出。

　　配上她事先換好的一套黑紅色長裙，女大學(xué)生瞬間成了身姿婀娜的“禍水紅顏”。

　　而原本她身邊坤小靈的位置，已經(jīng)空空如也。

　　夏坤靈舔了舔嘴里的尖牙，手一揮，招呼小組成員上臺：“兄弟們走著！咱們嚇人去！”

　　這群和她一樣如同妖魔鬼怪的大四學(xué)生，跟著她魚貫而出。

　　班長一本正經(jīng)地端正自己的衣服，憤憤地在心里口吐芳蘭——我們是表演群舞！群舞知道嗎？不是演恐怖舞臺??！

　　一開始，夏坤靈位置在隊列后面，后來才逐漸到了C位。

　　她不是真的對跳舞感興趣，尤其還是要在一堆人面前。

　　她被班長勸動參加的原因是——她可以在表演時“肆無忌憚”地使用締靈力量，制造爆炸。

　　“啊！那個紅色狐貍的學(xué)姐是不是就是論壇里的那個？長得挺好看的！”

　　臺下人群里不知從哪里傳出這道聲音，夏坤靈目光往那片掃去。

　　又不知從哪里傳來一句“什么好看？瞎了眼吧？”

　　夏坤靈不予理會，勾了勾唇，暗道：重頭戲來了，不做準(zhǔn)備也可以，反正沒用。

　　架子鼓重重一擊，震得所有人心頭一跳。

　　夏坤靈手貼上雙唇，漫不經(jīng)心地拋出飛吻，而這“飛吻”在中途化成一朵朵紅色的花，落滿了臺上臺下，全都是——彼岸花。

　　有大一的學(xué)妹捧著花驚喜不已，說她是第一次見開在黃泉路上的花。

　　一旁的學(xué)長面無表情地插話：“彼岸花是被子植物門、單子葉植物綱、百合目的花，什么黃泉路上的花都是非常不科學(xué)的傳說。還有，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把這花扔得遠(yuǎn)遠(yuǎn)的?！?p>　　捧花的學(xué)妹一臉懵逼，其他的學(xué)長學(xué)姐更是早就對這些彼岸花避而遠(yuǎn)之。

　　夏坤靈狐貍尾巴一甩，沒人聽到她輕聲喊了聲“彼岸花開嘍！”

　　嘭！嘭！嘭……

　　“啊啊啊！什么鬼??！”

　　“我丟！我以為我早就對她的這招免疫了，怎么還被嚇了一大跳？”

　　“媽呀……咦？沒事兒？這爆炸不傷人？”

　　夏坤靈放出的彼岸花轟然爆炸，火光四起。

　　比小型煙花秀炫麗，卻比爆破驚人。

　　一團團小爆炸在人群里爆發(fā)，離得近的人被嚇了一大跳，稍遠(yuǎn)點兒的也嚇得不輕。尤其是沒聽說過她的大一新生，還以為自己真的要被炸成碎片了。

　　但其實夏坤靈特意控制了這些彼岸花的爆炸，僅僅是火光一閃，并不會傷到人。

　　這就是她與伴生獸的締靈能力，根據(jù)這方面的學(xué)家說，絕大部分的人會與自己的伴生獸有相似的性格，同樣伴生獸也會受到伴生人的影響——而她，和坤小靈一樣，喜歡給人“驚喜”。

　　全場亂七八糟的叫喚一通后，突然響起歡呼喝彩聲，夏坤靈相當(dāng)滿意地轉(zhuǎn)著圈回到隊列的最后。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忽然爆發(fā)一陣騷動，幾只身軀龐大的伴生獸應(yīng)聲而起，見人就撞、見人就咬，而他們的伴生人根本攔都攔不住。

　　不到五分鐘時間，禮堂里幾乎所有的伴生獸，不論是地上跑的、天上飛的，甚至自帶漂浮功能的水生動物，都開始一反常態(tài)地瘋狂攻擊人，全然不顧自己伴生人的命令。

　　已經(jīng)完全分不清，這些發(fā)瘋的伴生獸，有哪些是本就失常的，哪些是被刺激得逼出了獸性。

　　夏坤靈低身躲過一只禿鷹，卻沒想到身形跟著一晃，體內(nèi)的締靈力量竟然有些不穩(wěn)，締靈后才會出現(xiàn)的狐貍耳朵、尾巴也隨時就要消失。

　　這感覺，就像是坤小靈要自作主張從她身體里分離出來，然后加入那些躁動的伴生獸。

　　怎么回事？常理來說，締靈后伴生獸是不會有自主意識的，而且坤小靈就算皮，也從來不會在這種情況下不聽話。

　　“坤小靈，你想干什么？給我老實呆著?！毕睦れ`低聲呵斥，靜了幾秒鐘后，身體里再沒有什么異常動靜。

　　捏了捏拳頭，夏坤靈暗道，還好她的狐貍“意志堅定”。

　　不過……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坤靈環(huán)顧禮堂全場。

　　這是翰野大學(xué)除了體育場外最大的活動場所，因為開學(xué)文化祭，從大一到大四的所有學(xué)生幾乎都在這里，甚至打著開放日的名號，還有部分家長也在。

　　這就導(dǎo)致了……

　　失控的現(xiàn)場，用災(zāi)難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夏坤靈暫時不敢結(jié)束締靈，生怕她的狐貍一出來也跟著發(fā)瘋。她就拖著大長尾巴，連連閃身往人少的地方去。

　　狐貍耳朵忽然向后轉(zhuǎn)動，她的身體快過大腦，迅速往旁邊一躲，可竟然沒有躲過去！她被一雙蹄子狠狠蹬在了身上！

　　疼！

　　麻木的鈍痛從腰上一下下撕扯她的神經(jīng)，她半趴在地上咬牙抬頭看，瞬間想要吐血而亡。

　　難怪我躲不開，我哪里快得過羚羊??！

　　踢她的是個頭上長角、腿變成羚羊腿的締靈伴生人，還是和她同臺表演的一個女同學(xué)。

　　原來臺上也早亂成一團，一些意志不堅定的締靈伴生人，被體內(nèi)的伴生獸影響，從而也和那些伴生獸一樣，失控傷人。

　　夏坤靈面前的女同學(xué)猛地一蹬，作勢要再給她一腳。

　　她瞪大眼睛，扔出一朵彼岸花，紅光之后，爆炸聲響，女同學(xué)已然暈死在地上。

　　到底是同學(xué)，而且還不清楚情況如何，她不能發(fā)揮出彼岸花爆炸的全部威力，以防真的把人給傷著了。

　　從地上爬起來，夏坤靈揉著腰呼呼吸冷氣，本來立起來的狐貍耳朵也聳拉了下來。

　　“?。“职謰寢?，我好害怕！好疼啊，小橘不認(rèn)識我了！”

　　臺下右側(cè)的一個角落里，一個小女孩極力往角落縮著，身上沾染了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別人的血。

　　而她面前的那只橘貓，嘴上、爪子上也有星星點點的血。

　　夏坤靈一邊往這邊趕，一邊嘴角抽搐——誰家的小屁孩啊？大人能不能不要帶到這種人山人海的地方？能不能好好看著？

　　面對無差別攻擊，她好不容易穿過“刀槍火海”摸到小女孩的頭時，被她的那只橘貓一下?lián)涞搅松砩稀?p>　　尖而利的爪子勾在她衣服上，滿口的尖牙往她臉上湊。

　　夏坤靈左手呼地騰起紅色的微光——光里隱隱有彼岸花的身影。

　　左手猛地扣住橘貓的脖子，抓起來遠(yuǎn)遠(yuǎn)地丟開。

　　伴生獸在沒有締靈之前，和普通動物沒有什么區(qū)別，更加沒有締靈后的力量。所以橘貓再兇，也威脅不到她。

　　夏坤靈喘了口氣，一邊提防四周，一邊察看小女孩身上的傷。

　　剛翻過小女孩，就看到她的背上有幾道觸目驚心的抓痕，看抓痕的樣子應(yīng)該是她自己的伴生獸橘貓造成的。

　　夏坤靈問小女孩爸媽的位置，得到的卻是不停的哭喊，和死死抱著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真是頭大！夏坤靈想了想，只好先帶小女孩去醫(yī)院治療傷口，她父母到時候再想辦法聯(lián)系，畢竟這樣的抓傷不是一個幾歲小女孩可以承受的。

　　抱著小女孩從后臺的通道出了禮堂，一路往大學(xué)外的醫(yī)院去。

　　然而這一路上，越看越難以置信……

　　她本來以為只有翰野大學(xué)伴生獸失常，沒想到離開大學(xué)后街道上也亂做一通，三分之二的伴生獸都失去了理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些畫面突然隨著她的思緒，掠過她的腦?！谷挥行┦煜?，和她現(xiàn)在看到的場景也有些類似。

　　可偏偏她越努力想，越想不起來。

　　直到她掛著一身的累累傷痕到了醫(yī)院……

　　醫(yī)院為了病人醫(yī)生的安全，早就在混亂發(fā)生之際，將所有伴生獸驅(qū)除出了醫(yī)院范圍。而混亂造成的傷患，已經(jīng)堵滿了醫(yī)院的走廊。

　　因為小女孩傷得太重，被優(yōu)先安排進了搶救室。

　　夏坤靈坐在搶救室外的地上，一個熱心的小護士正幫她包扎傷口。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有病人發(fā)現(xiàn)混亂好像停息了。

　　夏坤靈湊到窗戶前看了看，確定伴生獸已經(jīng)都恢復(fù)了理智，應(yīng)該不會再暴起傷人后，才結(jié)束了締靈，放出坤小靈。

　　這只皮狐貍，此時此刻懨懨的打不起精神。

　　夏坤靈猜測它是在失常和保持理智之間，做了一場艱難的斗爭。于是難得地起了一點心疼的情緒，把它抱在懷里揉了揉。

　　小女孩從急救室出來時，夏坤靈問了她家人的電話號碼，聯(lián)系上后將情況說了清楚。做完這些，她就坐在醫(yī)院走廊的椅子上休息。

　　不經(jīng)意間看到墻上的海報，上面簡單說明了伴生獸和伴生人的關(guān)系，她閑著沒事兒便仔細(xì)看了起來，腦海里也徐徐回顧曾經(jīng)小學(xué)時學(xué)過的知識……

　　自人類誕生起就存在一種生物——伴生獸。

　　每個人出生時，都會有一只伴生獸從某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出現(xiàn)，和人一起長大、一起死亡，也就是所謂的同生共死，人死獸亡、獸死人亡，無一例外，因此得名“伴生獸”。

　　不同的是，人有生老病死，伴生獸只有非自然死亡。所以假如伴生獸是一只倉鼠，它的伴生人也不會真的只能活兩三年。

　　每個人只有一只伴生獸，資料記載的都以動物和昆蟲為主。而自己的伴生獸是什么動物，和父母血緣沒有關(guān)系，有人說只和“命中注定”有關(guān)。

　　人可以通過與伴生獸締靈獲得一種“締靈能力”，締靈通俗講就是人與伴生獸合二為一，而這締靈能力，每個人只有一種。

　　像夏坤靈的締靈能力就是“彼岸花爆炸”。

　　不過在很久以前，為了防止人使用締靈能力為非作歹，制造了一種全球通用的“締靈律法芯片”，鑲嵌在心口位置，接近心臟。

　　只有芯片確定合乎律法才能允許締靈，不過這個律法比人類的法律要人性化得多。

　　締靈會消耗體能，而且一旦時間過長會被芯片懷疑不法用途，很有可能會受到懲罰。

　　所以夏坤靈剛剛在確認(rèn)混亂平息時，就立刻結(jié)束了締靈。

　　不知不覺間，小女孩的父母已經(jīng)趕來了，夏坤靈在他們找她千恩萬謝之前趕緊溜了。

　　“做好事不留名，我可真是個好人?！?p>　　夏坤靈提著破破爛爛的裙子走到醫(yī)院外時，余光一瞥，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霸道地撞進她眼睛里。

　　她甚至沒有考慮，腿已經(jīng)自己小跑到了一輛汽車后面，眼睛自己偷窺似的觀察對方。

　　那是個男人，身材偉岸，小麥色皮膚，五官深邃，面部輪廓棱角有致，高挺的鼻梁上夾著一個金絲眼鏡。通身透著一股陰沉沉的霸總氣質(zhì)。

　　夏坤靈瞇了下眼睛，她被男人手上戴的結(jié)婚戒指反射出的光刺了下眼睛。

　　“呸，長得帥算什么，面無表情的斯文敗類。”

　　夏坤靈嘟囔時，目光一直定定地跟著男人，萬萬沒想到男人扭頭朝這邊瞥了一眼，并且似乎鎖定了她——

　　幾秒鐘之后，他往這邊走來。

　　夏坤靈驚恐！

　　我丟！這什么運氣，辛辛苦苦躲了兩年?。?p>　　我萬萬不該人群里，看了你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