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刺骨,宛如刀割,五弦大喘著氣,踩在雪地上的雙腿已經(jīng)再也抬不起來。
“我只是問個路,你跑什么?”
他本就停下腳步等著五弦,這時卻回身走向了她,五弦站直了身子,看到是秦羽,還有些許寬慰般,想和他打聲招呼,不消片刻,他純白的衣裳瞬間被染紅,原來一把短刀插在了他的心口上,血一滴滴的嵌入了白雪中,再瞧他慘白如光的臉龐,默不作聲,五弦第一次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絕望。
“沒……沒事,你別怕!”五弦雖安慰他,自己卻慌亂的語無倫次,“這個沒有關(guān)系的,我來幫你止血……”
“主上,我沒有心了?!彼嗳醯娜缤⑼?,瑟瑟發(fā)抖起來。
“別怕,別怕,我有,我給你……給你!”
五弦顫抖的右手緩緩的伸向自己的左心口,用力扎了進去,那么厚實的棉襖居然如紙片般,讓五弦扎出了一個洞,沒有痛楚,沒有不適,五弦從里面摸索了一會,掏出了如拳頭大小的心臟,它有規(guī)律的跳動著,紅色的血珠順著五弦的手臂滑下,五弦的長袖被染了個通紅。
他忽的笑了,笑的越發(fā)詭異,“主上真的愿意把心給我?不后悔嗎?”
五弦頭一回覺得他這般可怕,“那是自然?!?p> “呵呵,主上,你不是沒有心的嗎?這顆心……本來不就是我的嗎?”
“不……不是,秦羽,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p> “我把一切都給主上了,主上理所當然的接受,所以剮下來的時候一點痛苦都沒有,不是嗎?”
他的淚水如銀線般劃過,“到底要秦羽做到如何?”
五弦慌忙的用空著的左手為他抹去,“你不用做,什么都不用,你只要站在這里,只要陪著我,我真的沒有騙你,沒有,你別走,別走……”
秦羽冷笑著,遠方好似有一股力量,將他拉離五弦的身邊,五弦手握著鮮紅的心,瘋狂的追著,他離開的速度越來越快,“不要——”
一聲驚叫之后,五弦猛地坐起。
還是方才的那張榻,她還讓道長記得叫她起床,一股子腥氣從喉嚨口襲來,五弦“哇”一聲將口中的那口血嘔了出來,弄臟了被衾。
道長聽到了聲響,踏進來的時候,五弦便是這般可怖的模樣,趕忙迎上前去,用帕巾為五弦擦拭,五弦看向她,不對,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太陌生了。
五弦推開道長,也不顧道長的阻攔,幾近是滾下榻來,踉踉蹌蹌的蕩到梳妝臺前,看到銅鏡里映著的那張臉,也許是自己眼花了,她用袖口拼命搓著鏡面,一定是積了太多灰,對,要把它擦干凈,擦干凈,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越擦面容越清晰,一張更加真實的臉反射了出來,五弦的淚,無聲的滾了下來。
五弦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般失控,這是怎么樣的一種情緒,她是在喜悅嗎?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到底擔心著什么?
道長嘆息道,“姑娘,重新來過,于你,不一定是壞事?!?p> 抽泣了好一會兒,五弦的情緒才緩了下來,“讓道長看笑話了。”
躊躇了一會,五弦又道,“道長都知道了?”
道長低頭一笑,“是??!”
“那……道長與蘇芩相認了……嗎?”五弦看她的神情,發(fā)覺有些不對勁,試探著問道。
“她醒來后,讓我好生照顧你,道了聲謝,便隨一白發(fā)男子離去了?!?p> 五弦急了,“道長何故不說出實情?”
“怕姑娘笑話,看到她那陌生的眼神,貧道說不出口了?!?p> 就沖這五分的相似,蘇芩不可能不認識,就算不識,也應(yīng)該有些懷疑,她這么急匆匆,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
“道長,您回憶一下,他們什么都沒說嗎?“五弦心里沒由來的發(fā)慌。
女子思考一下,“清蓮和阿元慌忙來報,好像是,有三名不相識的男子候在宮門,一定要見她,他們便一同離去了?!?p> 三名?男子?糟了,五弦忘了一件事,和北荒帝君的兩月之約。
若是不應(yīng)約,就血洗宮門,此話頻繁在五弦腦中回蕩,五弦不會去質(zhì)疑帝君如何能知曉她的身份,她只知道,現(xiàn)在不去,幻靈宮必迎來一場浩劫。
“道長,有馬嗎?“五弦的心已飛到十里開外。
“姑娘,別去,一切與你無關(guān)?!?p> 醍醐灌頂,五弦愣住了,可只一會,五弦抿著笑,“如這便是我的命運,是死是活又何妨?“
女子先是皺眉,繼而嘆息,“同我來吧!“
五弦跟著她來到一處馬廄,馬廄雖小卻潔凈,也沒什么異味,很溫順的三匹白馬,見到來人,發(fā)出了輕微的一聲“呼哧“。
“這三匹馬很少有人會騎,師父在世的時候,一直是她老人家養(yǎng)著,性情溫和,姑娘不用害怕?!?p> 五弦隨意挑了一匹,牽著它和女子道別,對了,今天的任務(wù)本來不是來接人的?
“對了,道長,那受訓的弟子呢?回去了嗎?“
“他們一并走的?!?p> “那就好,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道長,有緣再會!“五弦學著影視劇里面的俠士,很瀟灑的上了馬,還不忘拱手作揖。
女子眼眶有些泛紅,“姑娘以后有何困難,都可以來找貧道?!?p> 五弦望著翠綠的青松,蜿蜒起伏的山脈,深吸一口氣,眼角都帶了些淚花,即便知道今生都不會再見,道長還是這般心善,雖萍水相逢,五弦卻不愿破壞這一念想。
“以后麻煩道長的地方多著呢,到時候道長可別覺著煩。“
五弦故作輕松的語氣,并未緩解這一氣氛,女子抹抹淚,“怎會?”
五弦吃吃一笑,“道長,莫送了?!?p> “好,不送了?!?p> 五弦絕塵而去,回頭還能看見小小的身影立在山門,五弦加快了速度,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去處理。
幻靈宮。
偌大的宮門口擠滿了弟子,嚴陣以待,如此大的陣仗,五弦真的第一次見。
帝君很悠閑的側(cè)躺在金燦燦的太師椅上,閉目養(yǎng)神,兩旁佇立著他的那兩位不茍言笑的弟弟,對面是著修士服的幻靈宮弟子們,以蘇芩和蘇雪芊為首,這兩人倒是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難得。
“幻靈宮素不與帝君結(jié)交,何來失信一說?帝君這般,真是強人所難?!疤K雪芊上前一步。
弟弟用力踩了幾下腳底的三名弟子,弟子鬼哭狼嚎起來,血已經(jīng)鋪滿一大片地.
“蘇雪芊,我勸你不要再動了,還有,“帝君望向蘇芩,”蘇芩,今日只要你和我走,我便將這些個廢物原封不動的還給幻靈宮?!?p> 蘇雪芊回頭看了看柳兒,柳兒立刻得令,偷偷溜出了人群。
蘇芩低頭看了看手指,淡淡的說道,“我若不呢?帝君一言不合闖入我幻靈宮,大開殺戒,難道我們追問理由都不可嗎?”
抬起頭來,嘴角彎起,“還是帝君有什么見不得的光的緣由?”
帝君半瞇著眼,審視著蘇芩,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有些許不一樣,但又說不清。
“一刻鐘過了,動手!”
帝君一聲令下,弟弟們瞬間拖過來六名弟子,每人砍了一刀后,推到地上任他們隨意打滾,“再一刻鐘,便是九名了?!?p> “住手!”聲音穿過層層人群,弟子們自覺分開一條小路,是蘇楚陽!
“你是?”
蘇楚陽面色陰沉,雙手背后,“在下蘇楚陽,不知帝君要找何人?有何事?”
帝君換了個姿勢躺著,打了個哈欠,“啊……唔……”
指著蘇芩道,“她!”
五弦趴在一旁的樹叢里,安靜的關(guān)注著事態(tài)變化。
被這么直接給cue了一下,蘇芩也些許不滿,而蘇楚陽的表情卻讓人瞠目結(jié)舌,這是欣喜嗎?
“帝君要誰,那定是那人做錯了什么,芩兒,父君從小便教育你,不能失信他人,你這是忘了嗎?”
這般義正言辭,蘇芩冷哼一聲,裝作聽不到般,繼續(xù)看回手指,沒有任何回應(yīng),蘇楚陽頗為尷尬,帝君卻饒有興趣起來。
原來還是個不受寵的主,回去還要改改素材。
“不過三個宵小,我幻靈宮還會怕你不成,都給我上,拿下此人!“
和清不管不顧的發(fā)號施令,身邊的弟子雖有些懼怕,卻還是一批一批的沖上去,“??!沖啊!“
帝君一揮衣袖,弟子們瞬間倒地,一大片的鬼叫,看來傷的不輕。
“一刻鐘還沒到呢,怎么,這么急著送死?”帝君閉上了眼睛,人多就是吵的頭疼。
蘇楚陽把蘇芩拖到帝君面前,“帝君讓你做什么,聽他的話就好,那,帝君,人交你了?!?p> 帝君這才坐正了身子,覺得很好笑。
這個賊眉鼠眼的小人,居然是前任宮主?
“父親這般急切,是在怕什么?”
蘇楚陽身形一僵,“何意?”
底下的弟子立刻交頭接耳起來。
“嘖嘖,還不知道蘇芩干了什么齷齪的事情,情郎找上門咯!”
“就是,平時這么不檢點,父君這般容忍,還好意思在這里嗆聲?”
“母君不就是她害死的,真的是掃把星,她是要害死多少弟子們?”
這些人就如同親眼見到一般,說的聲情并茂,蘇芩似是早就習慣這些指控,卻也不能讓事態(tài)繼續(xù)糟糕下去。
她湊上前,弟弟本是要阻攔,帝君示意他讓開,不知蘇芩對他說了什么,帝君的表情有些怪異。
帝君起身,身后的太師椅瞬間消失不見,面露微笑的跟著蘇芩進了幻靈宮。
事情發(fā)展的超越想象,在蘇楚陽的指令下,大家趕緊去救躺在血泊里的弟子們。
一場大戰(zhàn)就這么偃旗息鼓了?
人群開始散去。
五弦覺得莫名其妙,混在人群里,準備一探究竟。
內(nèi)殿里,氣氛友好的不像話,五弦本想湊近了聽,卻一下子失了重心,跌了下來。
蘇芩溫柔的聲音響起,“這不,來了?!?p> 五弦抓抓腦袋的亂發(fā),一臉茫然。
帝君走到了五弦的面前,將她扶起,“雖然不敢相信,但還是覺得新奇。“
將五弦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你認識我嗎?“
五弦連忙作揖,“帝君?!?p> 帝君露出似有似無的笑容,“真有趣!“
“帝君,我想收拾一下,可以嗎?“
“請便!“
五弦拔腿就走,帝君的警告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你可別跟我?;ㄕ?!“
蘇芩倒是有些不悅,“我倒要看看,你覺得這個宮里什么是屬于你的!“
片刻后,看到五弦懷抱一只黃狗的時候,所有人都被驚著了,蘇芩莫名覺的好笑,“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五弦一本正經(jīng),“我要帶它走,可以嗎?“
蘇芩擺擺手,“姑娘請隨意,反正我也不喜歡這些?!?p> 五弦很開心,接著飽含期待的看著帝君,帝君撇撇嘴,表示自己也沒什么意見。
送四人和一只狗出宮門的時候,蘇芩不懷好意的笑了,“好想看到秦羽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五弦停下腳步,并未回身,“蘇芩,謝謝你!今日之事,若是公子提起,還請保密?!?p> 蘇芩嗤笑一聲,“姑娘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五弦一咬牙,也對,真是自作多情,不怪他人嘲笑。
帝君狐疑的看著他們,決定回去后好好詢問細節(jié),也好把故事潤色潤色。
為了讓帝君安心,蘇芩還添了一句,“帝君,你放心,他便是你要的人,如有任何欺瞞,蘇芩不得好死!”
這般毒誓發(fā)出來,帝君似得到了一種保證,“如此便好!”
再一揮衣袖,四人和一狗瞬間消失在了天地間。
蘇芩片刻都沒停留,直接回宮,有些東西,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而這一切,本都是我的,以后,還是要這樣生活下去,一如既往,一如往常。
憂思夢鈴
存稿發(fā)完了,我也要哭了,接下來會有點慢,因為每天薅禿了頭發(fā),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