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竊物
夜,漆黑如墨。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隨后,更夫敲響了銅鑼,“咚!——咚!咚!”
更夫沒有看到的是,在距他兩條街之外,有一人身穿夜行衣,在屋頂上疾馳。黑衣人身姿輕盈,速度奇快,行動間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無月的夜晚,夜行衣是最好的偽裝。黑衣人身手敏捷,接連躲過了兩撥街道上巡邏的侍衛(wèi)。最后,停在了國師府高高地院墻之外。
國師朝月深得成帝喜愛,上月末,國師在府中遇刺。事后,成帝便派出了羽林衛(wèi)鎮(zhèn)守國師府。
憑借著鬼魅般的身形,以及對國師府地形的熟悉,黑衣人成功躲過了府中的守衛(wèi),悄無聲息的進(jìn)入了西邊的院子。
院子里無燈無火,安靜的很。
黑衣人躲在暗處觀望了一會兒,確定四下無人,這才飛奔到了西南角上的房間里,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
打開身后的羊皮壺,將火油的灑在碼的整整齊齊的木柴上。
星光的映照下,痕跡自木柴堆積處延伸到了屋外,來人將羊皮壺丟回柴房,這才悄然離開。
黑衣人從柴房出來,卻并未立刻離開國師府。而是小心躲避著府中巡邏的護(hù)衛(wèi)和羽林衛(wèi),一路來到了一座沒有任何的守衛(wèi)的院子。
黑衣人悄悄摸進(jìn)房間,房間里家具一應(yīng)俱全,卻是空無一人。
黑衣人站在屋子中間,仔細(xì)觀察了一下,便抬腿走向了床尾放著青花瓷瓶的柱子。她伸出雙手輕輕轉(zhuǎn)動了那青花瓷瓶,墻上的暗門緩緩打開了。
黑衣人毫不遲疑,迅速閃身進(jìn)去。
通道的盡頭,有火光閃爍。
黑衣人抽出腰間短劍,橫在胸前,向著火光閃爍的通道盡頭走去。
才下了臺階,便被看守之人發(fā)現(xiàn)。
“什......”
守衛(wèi)話未說完,便被黑衣人一個手刀砍暈在地。
另一守衛(wèi)見勢不妙,想要發(fā)出求救信號,奈何來人速度實(shí)在太快,他亦被砍暈在地。
借著火把的光芒,牢里的人犯看清了來人的雙眼,右邊一只瞳孔的顏色與常人無異;而左邊一只,實(shí)在特殊,雖眼神冰冷,但人們也實(shí)在無法忽略它那異于常人瞳孔的顏色——那淺淡、清澈的藍(lán)色,似是將星辰大海都裝在了里面,便是這世間最精美的藍(lán)寶石與之相比,也遜色了不少。
不過,這雙眼睛可是把眾人嚇得不輕。
這些人被關(guān)在這里太久了,否則,在看到她的眼睛的第一時間,他們就應(yīng)該知道。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太子側(cè)妃,是如今太子妃的同胞親姐,也是去歲八月二十才被成國公府尋回,更名為沐若云的大小姐——離言。
太子皇甫軒與成國公府兩位小姐之間的糾葛,便是到了今天,人們也會時不時的八卦上幾句。
去歲八月初十,太子突發(fā)急癥,經(jīng)國師測算,太子需得娶一位天生異瞳的女子為妻,如此方能渡過此劫。
而后,八月二十,成國公府尋回了,據(jù)說早年被歹人擄走的大小姐。而她正是那位天生異瞳的女子。
彼時,太子已經(jīng)與成國公府小姐沐若語定下了婚事。
婚期提前,沐大小姐于九月初十,嫁進(jìn)太子府,為太子正妃。
而那天,距離言被找回成國公府還不足一月。
沐若語既是美女又是才女,當(dāng)時,京中不少人都為沐若語可惜。有人可惜,自然也就有人得意,各府公子摩拳擦掌,靜等太子大婚之后,上成國公府提親。
可惜,太子妃嫁過去后,成國公府卻并未著急為沐若語定親。
半月后,太子身體當(dāng)真開始恢復(fù),一月后,太子完全康復(fù)。
就在人們以為沐大小姐的太子妃之位已穩(wěn),王孫公子們也準(zhǔn)備向成國公府提親了。
然,不到半月,卻傳出了一個不幸的消息,太子妃言行不當(dāng),貶為側(cè)妃。如此,太子妃之位便又空了出來。
十一月初十,陛下為太子賜婚,那賜婚對象正是沐若語——成國公府的二小姐。而這天,原本應(yīng)是她與太子大婚的日子。
太元二十年二月初十暨今年,太子與沐若語在東宮完婚。十里紅妝,普天同慶。而當(dāng)初離言嫁進(jìn)太子府時,不過只有三十六抬嫁妝。
距今日,正好滿一個月了。
打開了牢房的大門后,離言腳步并未停下。
“那里面關(guān)著瘋子,你不要過去了?!?p> “瘋子喝人血,很恐怖的。”
“他會打死你的?!?p> “是啊?!?p> ......
雖然,他們確實(shí)害怕她的眼睛,但她畢竟救了他們,還是有人念著她的好的。
離言腳步一頓,道:“你們快走吧?!?p> 離言身量極高,加之她又刻意壓低了聲音,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她是女子。
隨即,她便頭也不回的朝那扇緊閉的鐵門門去了。
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早已經(jīng)有人走向了出口,剩下的人見勸阻無果,便也不再管她了。
聽著身后嘈雜的腳步聲,鐵門前的離言拿鑰匙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早就回不了頭了。她閉了閉眼,在心中默念了幾句往生咒。接著,她毫不猶豫的打開了厚重的鐵門。
鐵門打開后,哀嚎聲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待看清被鐵鏈鎖住的人的面孔后,離言瞳孔微縮。雖然面前的人衣衫襤褸,面白如紙,但離言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他——梁王世子皇甫毅。
皇甫毅是為了太子大婚進(jìn)京的,但他并未趕上太子第一次大婚,離言與太子成婚將近半月,他才到達(dá)京城。那時,太子身子才有好轉(zhuǎn),因此并未出席他的接風(fēng)宴,離言也未能出席。
永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乃是梁王嫡長女皇甫珊。侯府三爺楚天闊的妻子邵明葉,乃是離言的二師姐,此事鮮為人知。那日,世子夫人宴客,恰逢邵明葉夫妻也在京城,離言便求了皇后去了永平侯府一趟。她便是在那時候,見到了皇甫毅。
離言皺眉看著皇甫毅,三日前,她曾在街上看到過他,彼時的他面色紅潤,絕非現(xiàn)在這般。且,梁王世子失蹤乃是大事,但京中卻并無任何消息傳出。再看面前之人身上已結(jié)痂的傷疤,干裂的嘴唇,干枯的頭發(fā)以及破爛的衣衫,這絕非三日便能造成的。如此,便只有一個解釋了,外頭的那個是假的。
離言嘲諷道:“國師當(dāng)真是好本事,堂堂梁王世子,竟也是說囚便囚?!?p> 不知離言的哪句話觸動了他,他突然用力的掙扎了起來,似是想要掙脫鐵鏈。眼神兇狠,眼中隱約還有紅光閃過,處處都透露著不詳。
離言卻并不害怕,退也未曾退過半步。她只是靜靜的看著拼命想要掙脫鐵鏈的梁王世子,微微瞇了瞇眼。梁王兩女一子,皇甫毅是他唯一的兒子。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唯一的兒子,被朝月這般對待,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想來朝月也是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才會在外頭放個假的。
“你這般,便是出去了,也活不久了。葉落歸根。往南走,回家去吧。記住,就算死,也一定不要死在京城。否則,你會尸骨無存的。”
聽了這話,梁王世子當(dāng)真安靜了一會兒。
離言便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打開了困住他的鎖鏈。
鐵鏈打開的瞬間,蓬頭垢面的梁王世子嗖的沖出了鐵門。離言緊隨其后,跟著一起出去了。
犯人們早就被巡邏的侍衛(wèi)和羽林衛(wèi)發(fā)現(xiàn)并且交上手了。
喊殺聲、哀嚎聲、刀劍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
看著地上的侍衛(wèi)、犯人的尸體,以及嘶吼著沖進(jìn)人群的梁王世子,離言又在心里默念了幾句往生咒。
隨即,她縱身躍上房頂,向著西北方向去了。那是國師府藏書樓所在的位置,她要找的東西,就在那里。
在路過柴房時,她拿出懷里的火折子,不偏不倚正好扔到了門外的火油上。
火很快便燒了起來,而這一切,都與離言無關(guān)了。她的眼里,就只有那矗立在西北方向,四層高的精致小樓。
國師府的人都在圍剿犯人,還未有人注意到柴房起火。
起初訓(xùn)練有素的羽林衛(wèi)和護(hù)衛(wèi)們占盡了上風(fēng),但在皇甫毅加入戰(zhàn)局后。局勢一下子就扭轉(zhuǎn)了過來,皇甫毅不僅速度奇快,力氣極大,他還不怕疼,他身上已經(jīng)有好幾處傷口了,左前臂的傷口最深,已經(jīng)看到了森森白骨。然,他卻是一點(diǎn)兒感覺也沒有,只是一味的往南走,而阻礙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無論是犯人,還是侍衛(wèi)。
犯人們見他如此,也越發(fā)的神勇了,只要離開此地他們便自由了。
皇甫毅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將手中的長槍揮的虎虎生風(fēng),逼得侍衛(wèi)們完全不敢近身。很快,便為眾人開辟出了一條逃生之路。
這時候,柴房的火也燒旺了起來。府里的下人們,也都醒了過來。
在一片呼喊聲中,離言提氣,縱身一躍,幾個起落,輕巧的落在了藏書樓樓頂。
樓中遍布機(jī)關(guān),若貿(mào)然進(jìn)去,定會觸動機(jī)關(guān),到時不只她想要的東西拿不到,她人也得陷在里頭。
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想起了師傅與她說過的話。
“天無絕人之路,便是再精巧的機(jī)關(guān),也會留有一線生機(jī)。阿言,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都不要放棄希望?!?p> 離言閉了閉眼,喃喃道:“師傅,我可能要辜負(fù)您的期望了。”
離言倒掛在樓頂上,用短劍打開了四樓的窗戶,她左手抓著窗扇,一個用力,輕巧的翻進(jìn)里樓里。
她閉上眼,仔細(xì)回憶了一下那人給她看的圖紙。憑著記憶里的路線,她小心的避開了樓里縱橫交錯的蠶絲,一步一步走到了樓梯口。
她從樓梯處,往下看了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這倒是與她想的沒錯,朝月將三樓遮擋起來,果然就是為了那東西。今夜無月,正是好時候。
離言深吸一口氣,抹黑走進(jìn)了黑漆漆的三樓。
三樓卻不像四樓,放了許多書籍。
三樓,就只在樓中間,有一根三尺高的柱子,柱子上放著一個盒子。
離言從袖子里拿出一顆幼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雖不能將整個房間都照亮,但照亮她面前的路,已經(jīng)足夠了。
三樓的機(jī)關(guān)其實(shí)并不多,而最重要的一個就在柱子上,只要盒子一拿走,朝月便會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此前,也不是沒有人來他這里盜過這寶貝。前幾關(guān),他們都闖過了,就栽在了這最后一關(guān)上。
離言卻是毫不在意,她伸手拿掉了盒子,匆匆看了一眼盒子里的東西,確定是她要找的東西后,便立刻往外撤了。
此時,正在閉目打坐的國師,睜開了他那鷹隼似的眼睛。
他從密室中出來,才發(fā)現(xiàn),屋外竟是一個守衛(wèi)都沒有。
倒是,東西方向有喊殺聲,他動了動鼻子,聞到了空氣里傳來的血腥味。
來不及多想,他一個縱身,便朝藏書樓去了。
離言才出來,便看到了不遠(yuǎn)處屋頂上正在趕來的國師。
她冷笑一聲,不退反進(jìn),提著短劍便迎了上去。星光映照下,劍身閃爍起了幽幽綠光。上頭淬了毒了。
“把東西交出來,本座饒你不死?!?p> 離言卻并未與他廢話,而是直直朝他沖了過去。
“不自量力?!?p> 離言一直都低著頭,直到快要沖到他的面前了,她才抬起頭,讓朝月看清了她的眼睛。
看到她的眼睛后,朝月愣了一下。
只他這愣神的功夫,離言迅速出劍,朝他胸口刺去,招式凌厲、狠辣,朝月迅速后退,想要退開她的攻擊范圍。
然,離言卻不肯放棄,緊追不舍。
為自保,朝月左手聚氣,離言拍了過去。他的左手生的奇特,無名指與中指齊長。
朝月這一掌并未使出全力,只出了五分力,他其實(shí)只是想將離言逼退。然離言卻是不閃不躲,她硬抗朝月一掌,終于用劍砍傷了朝月的左臂。
得手之后,離言轉(zhuǎn)身就走,絲毫沒有遲疑。
朝月提氣要追,奈何劍上的毒太過霸道,他只得先行點(diǎn)了周身幾處大穴,防止毒素擴(kuò)散。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離言早已飛身離開了國師府。
離言走后,國師府的護(hù)衛(wèi)也來了。
“你們馬上去太子府,將沐側(cè)妃帶回來。記住,一定要活的?!?p> “是。”
太子府乃是太子未入主東宮的宅邸,那時那里還不是太子府,還只是辰王府。七日前,東宮疑有鬼魅出現(xiàn),皇后護(hù)子心切,下旨讓國師進(jìn)宮驅(qū)邪。于是,太子攜太子妃等一眾女眷搬回了曾經(jīng)的辰王府,如今的太子府。
直到今日,國師的兩位徒弟,都還在東宮做法驅(q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