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女被張裴氏硬灌了滿耳王家人的家長里短,由得她不瞠目結(jié)舌。
她自覺自個不是啥好人(在她心里平生沒做過一件壞事,沒有起過一點壞心思的人才稱得上是好人),她最多不過一平常人,但再怎么平常,她也學(xué)不來王家人的做派。
且她與張裴氏熟悉,心里自然偏向?qū)Ψ?,?dāng)下不禁同仇敵愾勸解了幾句。
“……跟那種人有啥可生氣的?估計你氣死了人家還罵你晦氣?
就他們的做派誰家也受不了,既然早晚都要得罪人,不如你隨便找個借口趕緊打發(fā)了他們,如此至少也能省些糧食?!?p> 張裴氏:
“你以為俺不想?還不是自家人拖俺后腿?”
見劉二女疑惑,她可能是越說越上癮,也可能是想找個人說說心里話,便憋不住話頭批判起自家人的不是來。
先說的是小楊氏。
都說婆媳是冤家,天下的婆婆很少樂意媳婦過得好的,可她真不是。
她就是嘴上厲害,真讓她做個惡婆婆,真是難為她了。
“想想俺就憋屈的慌,你說俺明明白白說了多少回那老婆子不是好人,讓她少往人跟前湊,她只成心不聽。
跟你黃米子兄弟說吧,面上應(yīng)得好好的,回屋炕窩里一鉆早把你說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
怪不得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如今可不是真真的?
都說養(yǎng)兒防老,養(yǎng)兒防老?,F(xiàn)在都不向著你,以后你動彈不了能指望他?你說生個這樣的兒子有啥用?”
又說張家棟:
“還有俺家你大伯,別看長得五大三粗的,其實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那人最是個耳根子軟的。
對那老婆子就是,如今翻回去想想,誰不知道當(dāng)年那老婆子說的好聽,說什么為了他們孤兒寡母不容易,家里沒個頂門立戶的男人怕外人上門強搶,才把知勁他爺招上門,還說為了他這輩子都不生孩子……
都是瞎話。
知勁他爺?shù)氖略鄄徽f。就為了俺家你大伯不生孩子的事,那明擺著是她自己不能生,要不然怎么她嫁的兩人男人都有兒女,就她連懷都沒懷過?
都滿嘴假話了,就因為那老婆子到底對他好過,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過幾年,就算我使勁吹風(fēng),他依舊捧著那老婆子。
要不然以老婆子的德行,她在這家里能好好的當(dāng)她的老太太?”
都說心靜自然涼,可能是火氣太大了,也可能是天熱,張裴氏仍是出了滿頭汗。
劉二女倒了一碗水遞過去,張裴氏接過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又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對兒媳婦也是。被兒媳婦撒一泡尿,立馬屁顛屁顛的就來找俺,非得讓俺趕王家人走。
憑啥?
他們不是這家人?憑啥壞事都俺干了?俺的名聲就不是名聲了?
說句實在話,都是一家人俺也不是非得計較那么多,只是就憑他們的心性,萬一俺前腳剛說要趕人,后腳他們要當(dāng)好人跟俺對著干咋辦?別說這種事他們做不出來,反正俺是看透他們了?!?p> 說著,語帶諷刺:
讓他們先受著吧,不然不長記性。”
所以,要趕人也得找時機。
劉二女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見她心里有成算,便放下心來。
結(jié)果,下一刻王大姑帶著兩閨女竟跑來了。
毫不客氣,招呼也沒打,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闖進門來,打了劉二女兩人一個措手不及。
“你們來干啥?”
張裴氏開始還以為王家人沖著她來的,心想俺都躲到這地步了,這幾個賤皮子竟然還不放過她,估計想讓她在外人面前丟臉。
當(dāng)下不由得惱羞成怒火冒三丈,說話自然帶著十二分嚴(yán)厲。
她不高興,王大姑還不滿意呢。誰家來了客,一家人不是好好招待?可她作為弟媳倒好,光會躲懶兒,連帶著侄媳婦兒也推三推四的,成心讓她不痛快。
什么東西?還敢在外人面前兇她?
當(dāng)下,便反唇相譏:
“咋的,弟妹能來,俺們母女就不能來了?這又不是你家,你以為你是縣太爺管的也太寬了?!?p> 說完,不待張裴氏反擊,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對著劉二女,馬上又是另一副嘴臉:
“這不看弟妹過來了,俺們也厚著臉皮跟著過來了。大家都是親戚彼此認認人,也省的日后走在路上,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p> 劉二女瞧得嘆為觀止。
心里感嘆:
都說狗臉狗臉,其實若論變臉狗哪有人家這么快?
雖如此想,眼看王大姑都和顏悅色跟她說話,再在心里如何膈應(yīng)王家人,人都進門了,她這個主人也不能不出聲。
只是,她到底不樂意王家母女不請自來,且心里向著張裴氏,便故意裝不認識,問:
“你是?都說一孕傻三年,你看俺如今有了身子,腦子就不好,倒不記得咱們是啥親戚?!?p> 話落,王大姑笑臉一凝。
王金鳳不客氣的翻了個大白眼:
“裝什么傻?看情況你還猜不猜俺們是誰?”
王玉鳳從進門起,兩眼就跟控制不住似的,不客氣的四處滴溜溜的亂看。
這那是鄉(xiāng)下人家?家里的擺設(shè)比鎮(zhèn)上許多人家都好多了,有幾個物件她更是只在鎮(zhèn)上富貴人家見過……
越看心里越發(fā)酸。
嫉妒過頭,腦子一熱,不好聽的話自然脫口而出:
“既然知道腦子不好,那還占著茅坑不拉屎干啥?死皮賴臉的像條癩皮狗。
別生的孩子也隨了你,跟個傻子似的,那可咋辦?”
劉二女臉色頓時不好。
雖說誰家來了親戚,見見本家的人很平常,但一般人那個不是客客氣氣的,哪有這樣的?這與上找茬有啥兩樣?
劉二女是軟,但被人找上門作踐,她能忍,為了肚子里的娃也不能忍。
“出去!趕緊滾!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也跑來現(xiàn)眼?!?p> 王大姑氣炸了。
“小賤蹄子說誰呢?懂不懂禮數(shù),會不會說話?長輩來了你就這個姿態(tài)?在俺家你要敢這樣說話大耳瓜子早抽你了。”
劉二女難得一回嘴上的來:
“誰應(yīng)得俺說誰!你算哪門子的長輩?你去打聽打聽俺們家知道你是誰?”
說完,感覺肚子疼了一下。
旁邊,張裴氏早氣的目呲欲裂。她廢了多少功夫才維護住劉二女?這三個不干人事的東西這是想干啥?
想想就恨?。?p> 想著想著,操起門后的掃帚就朝王氏母女倆身上不要命似的招呼,三人被打的抱頭竄鼠,最后實在沒忍住跑了。
張裴氏這才丟了掃帚,顧不得踹口氣,趕緊去看劉二女,卻見她已被氣的躺在炕上,嘴里止不住的呻吟。
張裴氏大驚失色,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二女,二女,你咋樣?”
好一會兒,劉二女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氣說話:
“肚子……疼?!?p> 完了!
張裴氏頓時嚇得不知所措,正著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張陳氏恰好趕來了,一看情形不對,立刻沖她喊道:
“你還在等啥?還不趕緊去找藥伯去?!?p>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裴氏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留下張陳氏一邊照看著劉二女,一邊心里既喜且憂。
喜不用說,劉二女要再生一個,張伯書在她心里不說可有可無,但指定不重要了,自個也能更好的籠絡(luò)住這個孫子。
憂則是怕張知勁遷怒于她。
上一次為了張秀英的婚事,長房把張楊氏引到了劉二女家里,兩方大打出手。
就因為她一時想差了,沒及時趕過來幫忙不說,在院子里偷偷張望的時候偏巧還被張知勁碰見了,對方老大不滿意,都找上門了。
劉二女這回可比上回嚴(yán)重的多,誰知道對方會做出什么事來?
腦海里一團亂麻,就不感覺時間過得快慢。
終于,張裴氏帶著藥伯緊趕慢趕的趕來了,與此同時張知勁也從地里回來了。
雙方碰個正著。
……
“別著急,讓我先喘口氣?!?p> 說是這么說,其實藥伯早看了劉二女的臉色。
望聞問切,病看的多了,有時他看病看看對方臉色就能看出大概,把下脈不過是他仔細,為了以防萬一。
“沒大礙!我扎兩針,開付藥,煎了喝就好?!?p> 終于,在張知勁耐心近失時,藥伯總算給了句準(zhǔn)話。
屋里人都松了一口氣。
送走藥伯,張陳氏自告奮勇去煎藥。
“知勁,二女真是對不住了。伯娘在這兒給你們賠不是。說來說去都怨俺,要不然二女也不會遭來這橫禍?!?p> 劉二女搖搖頭:
“哪里怨你,就憑他們的做派,早晚有這一遭,再怨也怨不到你頭上?!?p> 說這話倒不是她懦弱,而是她覺得張裴氏真挺無辜的。
相交這么長時間了,她多少也知道張裴氏的目的,就為了他們老三房對方也不會讓人來害她。
最關(guān)鍵的是腹中孩子無事。
一碼歸一碼,她自然不會遷怒于人。
“只是”
劉二女隨口說道:
“雖然以他們張狂的做派干出啥荒唐事來也不稀奇。但俺總覺得不對勁。
也不知道他們哪來那么重的戾氣,無緣無故的對俺那么不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俺得罪她們了。”
難道真應(yīng)了那句老話: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張裴氏聞言心中一動,心下不禁有些狐疑。不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瞅著張知勁雖不吭聲,卻滿臉不悅,張裴氏知道他不好糊弄,還得拿出誠意來才好將功贖罪,便鄭重其事的對他保證:
“你放心!俺準(zhǔn)給你個交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