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燕妮加班回到宿舍,李大爺已經(jīng)為他們燒好了熱水。男知青們一點(diǎn)都不紳士,爭先恐后的把自己的暖瓶灌滿,李大爺站在旁邊,不停的囑咐:“慢一點(diǎn),!別燙著!”
代清秀老師身體不舒服,向生產(chǎn)隊(duì)請了假。她提前把女生宿舍所有的暖瓶都打滿了,程燕妮對她說:“好點(diǎn)了嗎?用不用找侯玲玲過來給您看看呀?”
“不用了,就是肚子痛,現(xiàn)在好多的,你們洗洗休息吧?!贝逍阏f。
知青點(diǎn)沒有專用的澡堂子。天不冷的時候,男生可以在專門搭建的棚子里解決問題,冬天只能在宿舍里輪換著洗。女生則在宿舍里拉上布簾子,隔處一塊空間作為澡堂。
搗鼓了一晚上苞米,出了一身汗,粘上一層土,男生索性圍著井臺,露天沖涼,秋天的晚上,一盆冷水澆在身上,不由自主地叫“??!”,他們相互澆水,相互取樂。
侯慶明是今天晚上的主角,四五個小伙子,每人一盆冷水,已經(jīng)令他招架不住了,連連告饒,承諾每人二十塊糖,才結(jié)束了集體為他洗澡的高檔待遇。
王念嬌很興奮,翻箱倒柜找衣服,嘴里哼哼著:
大海航行靠舵手,
萬物生長靠太陽,
雨露滋潤禾苗壯,
干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
魚兒離不開水呀,
瓜兒離不開秧,
革命群眾離不開共產(chǎn)黨,
毛澤東思想是不落的太陽。
程燕妮打心眼里為王念嬌和侯慶明高興。
他們從同一個城市來,又在同一個地方結(jié)識,一起勞動,一起生活,吵吵鬧鬧,曲曲折折,在五六年的摸趴滾打中,建立了起深厚的感情,祝愿他們恩愛扶持,“戰(zhàn)斗”一生。
程燕妮想到了自己的將來,情緒又被一種憂傷浸染。得到父母的祝福是每對新人莫大的幸福!然而她……要不是陶瑞華和莊素貞兩位嬸嬸保護(hù)著她,也許沒有勇氣活到現(xiàn)在。
“嗨!想這些干嘛?”程燕妮自己安慰自己?!皩α?!林富他們明天去黃港。四點(diǎn)半一定起來,去送送他們!”
“李大爺,睡了嗎?”程燕妮站在門外。
“啥時候就睡覺?早著呢!進(jìn)來吧!”
“李大爺!俺能不能借您的‘馬蹄子’表用用?”
“明天有事,怕起不來呀!拿去吧!”李大爺爽快地說。
莊素貞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后,來到書房說:“你們倆不要看書了,早點(diǎn)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p> “知道啦!”林娟娟應(yīng)道。
林富在書房的小炕上很快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夢里,他去了三十二年后的2008年,BJ舉辦奧運(yùn)會的那一年,黃港大興海景房,林富手頭寬綽,沒有跟老婆商量,私子動用資金,一口氣買了八套不同位置的海景房,計(jì)劃留一套別墅型的,當(dāng)自己休假或避暑的“行宮”,其他的跟炒,房價飆升了再出售。
幾年以后,沒想到有價無市,最后成為有名的“鬼城”,生意資金因此緊張,不得不向銀行貸款。老婆一輩子沒有跟他紅過臉,吵過架,但是這一次真的氣急了,摔碎了伴隨她大半生的口琴,鎖在房間里哭了整整地一天一宿。
醉的一塌糊涂的林富,睡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朦朦朧朧覺得有人為他蓋被子,他睜開眼,面前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凝視著自己,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了淚水,黝黑發(fā)亮的雙眸里充滿堅(jiān)強(qiáng),流出來的卻是溫柔和疼憐。林富對自己剛愎自用而后悔說:“對不起!老婆!”
“啪!”臉上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誰是你老婆!”
林富猛然間從夢中醒來。
林娟娟站在炕邊,兩只胳膊撐在炕沿上,臉對著他的臉,說話噴出的氣息都能感覺到。
“做夢取了媳婦?喊誰老婆?為啥對不起?”林娟娟一連三個問題。
林娟娟大半年沒見父親和姐姐,也有幾年沒去黃港了,這次去又能和林富一起,有些興奮,在房間里躺了很長時間就是沒有睡意,偷偷溜到書房,打算看看林富睡沒睡,沒睡就拉拉呱。沒想到聽到林富喊“老婆”,還“對不起!”。她知道林富在做夢,那也得問問誰是她老婆!
“你干什么呀!人家睡覺呢!”林富不可能解釋清楚三四十年以后的事情。
林娟娟用手抓住林富的頭發(fā),有點(diǎn)用力,林富感到了痛。
“唉吆吆!你咋?這么用勁兒!”
“說,誰是你老婆?什么事對不起?”林娟娟不放棄剛才聽到夢話。
“我是做夢,說書里的情節(jié)?!绷指缓a八扯。
“什么書?”
林富停頓了幾秒:得說她沒看的書,突然想起林宇昊,說:“《萬山紅遍》”。
林娟娟松開手說:“我以為你和你老婆說話呢!”
林富說:“你怎么還不睡呀?跑過來干啥?”
林娟娟沒馬上回答,忽閃著大眼睛看了他一會兒,輕輕的問:“林富,你以后娶誰當(dāng)老婆?”
“你不睡覺跑過來就問這事?”林富非答所問。
“這不是聽到你喊對不起老婆才問的嘛!”林娟娟解釋,接著追問“快說!你娶誰?”
林富有意回避說:“愛誰誰!誰愿意就娶誰?!?p> “你真是個大癡巴?。ǖ胤娇谡Z,意思是傻子)”林娟娟為林富蓋了蓋毯子說。
林富心里說:你才是癡巴之最,這么小就死心塌地認(rèn)準(zhǔn)了一個男人。陶瑞華和莊素貞一句“指腹為婚”的玩笑,讓林娟娟一輩子再沒考慮過別的男人。這與莊素貞經(jīng)常對林娟娟絮叨分不開,尤其是林曉玉嫁到黃港之后,隔三差五就念叨:“自小在一起,熟悉脾氣,以后在一起過日子,不抬杠,不打架……”等等,好像把這事確定下來了一樣,林娟娟“癡癡巴巴”地當(dāng)成了林富的媳婦,時時刻刻關(guān)心他,愛護(hù)他。
“你們倆還不睡?明早能起來嗎?”莊素貞在北屋喊。
“睡吧!”林娟娟拍了拍林富的臉,說完轉(zhuǎn)身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