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看那人是誰,已經(jīng)餓得不行的慕遠夕早已把“要做個優(yōu)雅而又有品味的高級乞丐”的立丐誓言忘得一干二凈,迅速搶過那土豪手中的饅頭,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馬狼吞虎咽了起來。
土豪的一雙華貴無比的腳定定地站在她面前,許久沒有挪動一步。
“二少,夫人還在那邊施粥,因乞丐實在太多,粥已經(jīng)快沒了,這可怎么辦?”似乎走過來一個仆從,跟土豪匯報情況。
那聲音不知為何,竟有些熟悉?
他口中的“二少”這個稱呼,似乎更有些耳熟……
不會……這么湊巧吧?
“你帶幾個人去買些饅頭補上吧?!蓖梁赖穆曇魷匚臓栄牛路鹗菑哪竭h夕腦海的記憶深處里蹦出來的一般!
“是,二少?!?p> 傳聞南肇絲綢富商孔府二少孔言聿,滿腹學(xué)倫,才武雙絕,溫潤如玉,氣質(zhì)無雙。乃至今時今日,也依舊是多少少女少婦夢寐以求的金龜婿郎……
慕遠夕三下五除二就把饅頭啃完了,邊啃還邊把頭低垂著,就差沒給埋到土里去,可是孔言聿仍是在她面前一動不動,沒有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氣氛已經(jīng)尷尬到慕遠夕快受不了的時候,孔言聿方才顫抖著嗓音,一聲呼喚,仿佛隔著千山萬水,輕易劃開恍如隔世的前塵舊夢:
“夕兒……”
這一聲呼喚,就像鑰匙一般一一打開了她腦海中塵封的記憶之盒。雖然她早在數(shù)月前就恢復(fù)了記憶,但很多時候她不愿多想,只想著今后的事情,只想怎么復(fù)仇,怎么對付那些想要她死的人。
命運啊又一次輪回。就像他與她的初遇一般,當(dāng)時她也是這樣渾身臟兮兮的坐在路邊,而他光鮮亮麗,如天上下凡的最仁慈的神,走到她面前,遞給她一個饅頭。是他把她和秋紫璃帶進孔府。是他把她收做書童,日日陪伴。是他教她琴棋書畫,雖然她一樣都學(xué)不好。是他讓她有人生中難得的一段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雖然,那很短暫……
她曾經(jīng)覺得,哪怕世事紛亂,命運無常,她也可以不用再害怕。因為她有二少,她可以在二少的庇護下,一世無憂。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一世,是那樣漫長。
那時的她更不知道,一世無憂,是多么奢望。
“夕兒……”
少許,他又輕輕喚了一聲。
無奈,慕遠夕只得硬著頭皮抬頭相對,一雙黑靈靈的眼睛瘋狂眨巴:“先生您哪位?。俊?p> 邊說邊撿起自己的飯碗迅速拔地而起轉(zhuǎn)身就逃。沒跑出幾步,慕遠夕的腳步卻突然打住,心道:不對,我這么一跑,豈不此地?zé)o銀三百兩?眼下根本就沒人知道我已經(jīng)恢復(fù)記憶了?。?p> 可她已經(jīng)跑開了好幾步,這可如何收場?
還好,孔言聿似乎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而是快步走到她面前,耐心地又對她說道:“夕兒可還覺得餓?”
她迅速把所有情緒盡收心底,面上看不出任何波瀾,唯有把頭點成了雞啄米。
他于是領(lǐng)著她來到一家酒樓,點了滿滿一桌的菜。然后靜靜地笑看著那個如從前一般,在美食面前毫無形象、大開吃戒的她。
是真的餓壞了吧?
“二少,夫人施善后有些疲累,已先行回了客棧,我們也都累壞了,這百里城實在是太多乞丐了,比之前路過的……”當(dāng)自家般推門自入,沒走進兩步,整個人頓了一瞬,隨即很快地,高興地朝慕遠夕飛撲過去。
“姐姐!”
是唯一一個到北幽帝宮來看過她的故人,還帶了許多余云山的桃花枝給她,她記得。記得桃花的芬芳,也記得她這個當(dāng)初在孔府一見如故而結(jié)拜的妹妹。林白耳。
“姐姐!終于找到你了!你知道嗎?我們聽說你被人從北幽帝宮擄走,簡直嚇死了!后來又聽說你們在丘陵之地遭遇妙音閣刺殺,更是擔(dān)驚受怕!但是我知道姐姐你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現(xiàn)在看到姐姐你真的沒事!真是太好了!”
慕遠夕把不斷翻涌的情緒和大口大口的肉一同吞進肚子里,她是真的很久沒吃過肉了,當(dāng)初從北幽宮走得急,而且她和那個假夙仙奔波的一路上,包袱都是他在背,遇刺的時候那包袱還在他身上,那包袱里滿滿裝的都是金銀財寶啊!都是她辛辛苦苦從北幽帝那里坑來的,想著到了外頭也能吃香喝辣,結(jié)果自己趁他們混戰(zhàn)之際逃走的時候,居然忘了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帶上包袱!
所以這才是慕遠夕淪落為乞丐的最主要原因,而不僅僅是為了喬裝打扮掩人耳目……
慕遠夕此刻盡量地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在大吃大喝之中,對他們說的話一概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既然他們都知道她沒有心,失了憶,那就讓他們這樣繼續(xù)認為下去吧。舊人舊事,任誰想起,都難免徒增傷感。
“二少?!遍T口又進來一人,便是孔言聿的貼身護從,李侍。
“李侍哥哥,我們找到姐姐了!”聽林白耳的語氣,似乎這幾年來和李侍之間的感情發(fā)展的不錯。
林白耳說著她開心的事,可李侍卻不見得開心了,他徑直走了進來,站到孔言聿身后,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只瞥了慕遠夕一眼,敷衍似的。
慕遠夕自是感受到了不受歡迎的氣息,卻不動聲色,啃完雞腿上的最后一口肉,抹了把嘴,砸吧著道:“我吃飽了,謝謝各位的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