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1黑山亭之戰(zhàn)

　　順著臺階仰起頭，青年可以望見立于山巔的一座亭，微瞇雙眼便可清晰地看見橫匾上書——“黑山亭”。

　　這是青年第一次從師父身邊離開，來到此地的他，注定背負(fù)著改寫時代的命運(yùn)。

　　黑山地處東西交界，且時令已近秋，山中之景不免蕭條冷落。陣陣晚風(fēng)迎面吹來，青年只覺得臉上生疼，便用寬大的袖袍遮蓋住，加緊了登山的腳步。

　　當(dāng)他來到黑山亭前，夜幕已逐漸籠罩了天穹。

　　從黑山亭步入后方的建筑群，其間正是燈火通明，儼然一處軍事要塞。走廊與各個通道都有嚴(yán)兵把守，各處官員穿梭于屋宇之間，傳遞有關(guān)前線的情報。

　　奇怪的是，他們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青年從中走過。哪怕是擦肩而過，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青年悠悠然晃過人群，徑直向最大的堂屋走去。還未走近門口，里面激烈的爭吵聲便傳入耳中:

　　“蠢貨！你從峽谷中進(jìn)軍，若敵軍埋伏，如何退？”

　　“放屁！沿河拉開數(shù)十里戰(zhàn)線，你叫補(bǔ)給如何跟上？”

　　早聞這位駐守黑山亭的大將軍言語開放，如今一見真人，也算得上名副其實(shí)了。

　　自去年西北教廷判亂，議會出師前去鎮(zhèn)壓，欽點(diǎn)的統(tǒng)領(lǐng)之人正是這位“平西大將軍”。

　　議會乃是當(dāng)今世上最有權(quán)的勢力，沒有之一。它不僅管理修行界的各類事務(wù)，同時也在明面上掌控整個世俗界。

　　議會在狹義上僅有三席，首席——代言人，人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但從其稱號可以略知端倪。

　　那么他是誰的代言人，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二席無固定稱號，與首席不同，他們都是人們所熟知?dú)⒎ス麛?，雙手沾滿鮮血之人，負(fù)責(zé)為議會掃除任何可能的障礙；三席雖然一直是空位，也有人說確有其人。一直到后來，議會才給它加了名牌。

　　但隨著時代發(fā)展，曾握有天下大權(quán)的議會因?yàn)槟承┰蛑饾u隱退，卻仍潛伏于世間。這當(dāng)然已經(jīng)是后話了。

　　青年步入堂屋時，大將軍正在沙盤前和謀士們?yōu)樾熊娐肪€吵得不可開交。

　　當(dāng)他正要舉起手說聲“打攪”，案邊的大將軍才意識到不對。

　　心中駭然，一名貌不其揚(yáng)的青年居然走進(jìn)屋內(nèi)而自己卻毫無察覺！

　　多年的戰(zhàn)斗本能讓他不及多想就立刻行動起來。

　　青年的衣袖尚未滑落，滿屋將士皆橫刀向前，將青年圍了個密不透風(fēng)，而剛才仍在青年眼前的大將軍已不見身影。

　　一把利刃抵住他的脖頸?！吧藐J軍事要地者，我有權(quán)將其就地處決?！北涞穆曇魪谋澈髠鱽?。

　　青年一楞，前一秒還吵吵鬧鬧的黑山亭此時只剩下了北風(fēng)呼嘯。

　　“報上你的名字，入侵者。”脖頸上的劍隨之加重了力度。

　　青年啞然失笑，“大將軍，繁重的軍務(wù)在身仍有如此魄力，不愧是議會看中的人?！?p>　　說著，他從腰間掏出令牌，“不過，從現(xiàn)在起，黑山亭由我接管。”

　　大將軍接過令牌，只看了一眼，“議會……二席行走令！”這可是二席親傳弟子行走天下時用的令牌！

　　大將軍連劍都不敢收，翻身下拜，“末將該死，唐突大人了?！?p>　　青年悠然轉(zhuǎn)身，大將軍瞥見其腰間別著一把樸實(shí)無華的短刀。

　　???

　　黑山腹地，大將軍的身影隱沒其中。不多時，他便順著山脊而上來到了黑山之巔。

　　山崖盡頭，青年背對著他盤腿而坐，凝視遠(yuǎn)方西界綿延的群山。大將軍佇立良久，左手緊緊地握住劍柄，似乎在考慮什么。但在僅片刻之后，他緊蹙的眉頭便舒緩了下來。

　　大將軍走上前去，躬身問到：“末將雖知道西北判亂事關(guān)重大，但也不明細(xì)里，不知大人來此有何指示？”

　　青年轉(zhuǎn)過身來，“我此次前來的目的不過就是助你剿滅西北教廷，大將軍就不必試探了?！?p>　　“您連戰(zhàn)數(shù)月，將判軍壓回西界之功不可沒。但你恐怕也已聽聞，議會二席在外被殺，而兇手恰恰是西北教廷的人，為了避免更多的損失，議會決定速戰(zhàn)速決?！?p>　　“這……是末將作戰(zhàn)不力?？墒乔也徽f西廷主教實(shí)力莫測，其座下的左侍右侍也都是與我同級別的人物?！?p>　　“末將怕他們聲東擊西，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所以西北方面幾次邀戰(zhàn)，我都未做回應(yīng)?！?p>　　“戰(zhàn)線過長又恐補(bǔ)給不及，這才稍稍延緩了戰(zhàn)事?！贝髮④娦⌒囊硪淼亟忉尩?。

　　“大將軍你不必?fù)?dān)憂，議會也不會因此怪罪于你。但是……”青年話鋒一轉(zhuǎn)，“有些事做出格了，議會同樣不會假裝看不見?！?p>　　大將軍額角的冷汗悄然滴落，垂手默立，不敢言語。青年的語氣冷了下來，周圍的溫度似乎也下降了幾分。

　　他站起身來，踱步到大將軍面前，壓低了聲音：“大將軍，議會很清楚你的那點(diǎn)小動作。但如今事態(tài)緊迫，除掉西北教廷才是議會的首要目標(biāo)。

　　你點(diǎn)到為止，別再惦記著‘那個東西’，議會可以當(dāng)沒看見，若是還不收手，別怪我手下無情?！?p>　　???

　　翌日清晨，黑山之巔。

　　青年徹夜未歸，而是在崖頂打息了一夜，他望向西界的目光越發(fā)尖銳，在其身后是及將迎來破曉的東方。

　　這時，大將軍從密林中走出，問道：“大人傳我來此有何吩咐？”

　　“傳令，讓全亭將士立刻來此地集中?！?p>　　青年吐出一口濁氣，昨晚的疲累之態(tài)隨之散去，整個人的氣勢拔到了最高。

　　“新紀(jì)元的開始，我需要見證者?！?p>　　很快，全亭將士都來到這里，以大將軍為首，肅立地看向崖頂?shù)那嗄辍?p>　　“各位，今日在此，要大家作個見證。”青年朗聲說道，“見證西北教廷的覆滅，見證一個新紀(jì)元的開始！”

　　青年并未多說，回身從腰間拔出一把樸實(shí)無華的短刀，看似與市坊間俠客所用之刃并無差別。

　　將士們正疑惑不解，青年已經(jīng)緩緩舉起了短刀，直指西北教廷。

　　“源階釋放?！鼻嗄贻p聲說出解放語的一瞬間，磅礴如海的顥氣仿佛凝成了液態(tài)，瘋狂地向青年涌去。

　　距離他僅數(shù)十米的大將軍等人駭然發(fā)現(xiàn)，在數(shù)息之間，他們四周的顥氣就已蕩然無存。

　　滾滾顥氣洶涌而來，很快被短刀吸收殆盡，在刀身上凝成了乳白色的光暈。

　　將士們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甚至來不及收回錯愕的表情，青年的手臂在如此龐大的壓迫下卻未曾顫動一絲一毫。

　　射殺它！神槍！

　　青年低吟了一句，天地大道隨之共鳴。

　　黯淡的刀身在同時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芒，將士們的兩耳間充斥著震耳欲聾的轟響之聲。刀身帶著灼灼白光噴涌向前，足有兩人高的光柱從刀柄噴礴而出緊隨其后，沿著刀身延伸的軌跡，霎時間已經(jīng)越過了地平線。

　　青年一臉凝重，死死地盯住前方，似乎在等待著什么。雖然此時他仍保持著持刀的姿勢，但若有人湊近了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右手已有了一絲細(xì)微的顫抖。

　　很顯然，青年還未能完全掌握這一強(qiáng)大的招式。

　　大將軍在后方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有些呆滯，不會吧，他難道要從黑山一直打到西廷！這中間可有上千里！

　　這時，地平線處的山群突然扭曲了起來，接著便如同潮水一般向黑山涌來。

　　“大人小心！是顥氣波反饋！”

　　“我等的就是它！”青年咬破舌尖，將數(shù)滴精血噴在刀上，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沒入刀身，光柱猛然爆漲，從刀口涌出的顥氣漫向天際與腳下的深淵。

　　從遠(yuǎn)處來看，原本纖細(xì)的光束儼然橫跨于天地之間，正如后人所言，此為“天塹”。

　　青年單手握刀，向前跨出，只停頓了半息，一刀斬下！

　　那一刻，時間仿佛禁止，萬丈天塹裹挾著劇烈的震動，伴隨著高亢的刀鳴，不可阻擋地在黑山前橫掃而過，將其觸碰的一切分解成渣。

　　黑山崖前迅速被奪目的白光所圍，極濃的顥氣壓縮后轟然爆裂，浩浩蕩蕩的向四周輻散而去。

　　那群見證者目力所及之處，只有青年模糊而略顯蕭索的背影。

　　當(dāng)光芒逐漸散去，將士們才真正看清了眼前景象：

　　千里西疆，盡化焦土！

　　原本從黑山崖可以望見的西界群山此時已是不知所蹤，不知多少山川河流在這一擊之中永遠(yuǎn)從世間消失。

　　青年單手持刀的動作不曾改變，崖頂一片寂靜，只有青年粗重的呼吸聲徘徊其間。

　　“大人……”大將軍打破了沉默，邁步向前，“需要我?guī)兔?？”青年偏過頭，一時并未回話，只是持刀的右手緩緩放下。

　　“大將軍，你不直接上嗎？”青年突然狡黠地一笑。“等我有了力氣，可就沒機(jī)會了啊?！?p>　　不明所以的話傳來，大將軍臉色一變，猛然捏碎手中突然出現(xiàn)的一塊符文，異變陡生！

　　距崖頂青年尚有數(shù)十米的大將軍瞬間出現(xiàn)在青年身后，二話不說拔劍出鞘，揮動凝聚其半生之力的長劍，斬向已經(jīng)毫無還手之力的青年！

　　數(shù)秒之前睥睨天下的青年已回天無力！

　　一種難以言表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將士們的耳中，久經(jīng)沙場之人對它不會陌生，此乃利物貫體之聲。

　　倒下的是誰？

　　大將軍的劍無力地垂下，滿臉苦澀地看向那把貫穿自己胸口的刀。青年的左手中詭異的反握著一把剔透晶瑩的刀！

　　“議會……真是好算計……”他一邊說，嘴里的鮮血也不斷地涌出，很快染紅了他的前襟，竟有了一絲悲壯的凄涼。

　　“鏡花水月……二席的刀？死在他的刀下，我左侍不算受辱。”大將軍的氣息越來越弱，“難怪你左手一直不動，難怪右侍他這么容易就干掉了二席……我早應(yīng)該注意了……”

　　“議會自以為掌權(quán)天下，但對這世界的本源絲毫不關(guān)心。西北教廷自建立以來，逆天而行，溯流歸源，受盡天譴。

　　如今西廷不存，倒在了探尋真理的路上，但是我想，在這條路上，我們不會是最后一個。”大將軍掙扎地說完這些話，扶著刀身就此逝去。

　　青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死去，仍用刀挑著，一步步走向崖邊。

　　“或許你說的對，但議會存續(xù)至今已有數(shù)千年，孤陋寡聞之人永遠(yuǎn)不會知道議會在這條路上已經(jīng)走出了多遠(yuǎn)。

　　而你們西北教廷，只是眾多犧牲者之一，議會注定將踏著你們的尸體，殺到這一切的盡頭！”

　　青年立于山巔，俯瞰萬野，呼嘯的北風(fēng)從身周掠過，新生的朝陽在身后冉冉升起，在那一瞬間，他覺得這世間再無可以阻擋其問鼎蒼穹的腳步。

　　“今天，一個新紀(jì)元開始，一個舊時代結(jié)束。”

　　“我是開拓者，也是埋葬者?！?p>　　青年將舊時代的最后一個人和最后一把刀從崖頂狠狠地擲入深淵，讓它們在這世上不復(fù)存在。

　　“今日之后，天下人都會知道我的名字，新任議會二席——市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