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山挖礦
我和妞妞同步上了一年級，原本我應該繼續(xù)讀學前班的，羅老師跟我爸說：“這孩子能跟上課，就讓他上吧。”
我很感激羅老師的這番話，否則讓我繼續(xù)呆在學前班熬一年也太難受了。
盡管羅老師和宋老師對我還不錯，但其實大家都喜歡的是妞妞。她記憶力超群，一本語文課本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她幾乎可以全部背下來。
她的字寫的也很好，乖巧秀氣，就和她的人一樣，而我至今都寫不好字。更讓人驚艷的是，她玩游戲也非常厲害，什么跳繩，丟沙包，跳皮筋之類的，都是佼佼者。女孩子都想和妞妞玩，生怕被孤立了，男孩子愛慕妞妞的占大多數(shù)，即使在那么小的年紀，都知道善惡美丑。
在我之后的學習和工作中，也確實又遇到過天賦異稟，兼具聰明大腦，運動細胞和出眾外形的全能型人才，但都難以撼動妞妞在我心里的地位。
就這樣，從一年級到三年級，日子每天悄悄地流逝，我們開始慢慢地長大。
四年級那年，經濟快速發(fā)展，鐵礦石生意一下子火了起來，以至于臨近鎮(zhèn)上都開了很多煉鐵的小高爐。煉鐵的原料正是山溝里的鐵礦石，可在當時都是人力開挖，生產效率低，鐵礦石開始供不應求，天還未亮，收礦石的三輪車就排在了村口，挨家挨戶聯(lián)系貨源。
鐵礦石的品種也是多種多樣，通?？雌饋砗诮鹨话愕暮F量都高，價格也貴，而那些土黃色，或者紅色的就差一些。
要想挖到黑金，可不是埋頭苦干就可以，還需要點知識和運氣。一般的礦坑，少說也要有十多米深，然后根據(jù)經驗找準線索以后，按照礦線的走勢開挖，真是非常辛苦。我曾經進去過礦洞，烏七八黑，又窄又矮，只能弓著腰過去一個人。里面通常兩個人合作，一個人挖，一個人往外面運，累了就換班。開礦的首要任務是通風，否則人在洞里面點著電石燈，窒息的概率很高。然后就要時刻留意塌方的風險，一旦發(fā)現(xiàn)有風險需要及時撤離，否則人財兩空。
還有一種極端情況，也時有發(fā)生，就是兩家的洞挖著挖著撞到一起了。通常，如果誰家發(fā)現(xiàn)了好的黑金礦，有的人就偏要去人家的附近挖，這樣就有發(fā)生沖突的可能。極端情況就是，你家在這邊挖，另一家在隔壁放炮，真有發(fā)生過死人的事件。
那段時間，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拼了命去挖礦，整座山都是叮叮咣當?shù)穆曇?。連宋老師都跟著父親加入了挖鐵礦石的行列，一車鐵礦石差不多可以抵上他一個月的工資。
千百年來，被貧窮折磨的人們，在金錢的誘惑下，全都瘋狂了。
只有羅老師沉著地坐在學校門口，吧噠吧噠地抽幾口旱煙，眉頭緊鎖，看著這瘋狂的行為，不斷地搖頭。
那年暑假，我和妞妞也上山去幫忙。我們兩家的據(jù)點是東邊的寶峰山，鐵礦石質量一般，但優(yōu)點在于人少。不像南平嶺上，鐵礦石質量高，人們瘋了一樣去搶，那些礦洞差不得十多米就一個，實在是太危險。
父親每天開著三輪車，拉著我們兩家人一起早出晚歸，餓了就是白水配饅頭，偶爾加點咸菜就覺得是世間美味了。
當大人們辛苦地忙碌時，我們小孩子就抬著籮筐到處去撿散落的碎礦石，很快也能撿滿一籮筐。撿礦石的同時，我們還會尋找中藥材，像甘草，黃芩，連翹等。這些藥材積累到一定分量，可以賣點零花錢。
身在大自然的懷抱，激發(fā)了我無窮的想象力。我每天帶著一把小鐵鎬，感覺自己像探險家一樣，在山上到處挖，總是幻想能挖到一座寶藏，或者是天外隕石，或者是古人遺跡。每次走到一個新的地方，我都滿懷信心，抱著激動的心情去挖，即便一無所獲，也毫不氣餒。家里的院子里到處是我撿的石頭，五顏六色，奇形怪狀，形態(tài)各異，有些看起來像是化石，還有動物骨架的紋理。
關于寶藏，有一個傳說。我們這座山就叫做寶峰山，傳說山里有一個穿金縷衣的女孩，在推一座金碾子，碾子上面是金光燦燦的金豆子。很多年前，有一個窮苦的放牛娃迷路了，竟然誤打誤撞進入了這個山洞。姑娘對放牛娃一見傾心，兩個人過了幾年快樂的生活。放牛娃一直惦記著村里的老娘，就想出去接老娘一塊住。臨行前，姑娘給了小伙一把金豆子帶在身上以備及時之需。兩人共訴衷腸，依依惜別。沒想到，放牛娃出來后，遇到了強盜，不但豆子被搶，還被強盜逼迫，找到了山洞。強盜們看到眼前金光閃閃的景象，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們殺了姑娘和放牛娃，搶走了豆子準備離開，結果山洞崩塌，所有人都被埋在了里面。后來此山，就被稱為寶峰山。
松林間的草地是我們休息的好去處。躺在上面，柔和的光線從松針的縫隙中穿過來，也不刺眼。螞蚱就在身邊跳動，甚至跳到了我的臉頰上，還沒站穩(wěn)，就又跳到了頭發(fā)上。一只夏蟬落在了我頭頂?shù)乃芍ι?，發(fā)出清脆明亮的叫聲，我睜開眼搜索到她的位置，她就像察覺到一樣，身子靠在松枝上，依靠她帶有粘性的小腳丫，一點點地挪動到了松枝的反方向，直到我看不見她。我開始進入淺睡的狀態(tài)，似乎有一只黃鸝鳥也飛來過，又飛走了。漸漸地，光線被大的樹干遮掩住，世界安靜了下來，我沉沉地睡去。
在睡夢中，一個白頭發(fā)，白胡子老爺爺飄到了我的面前，說寶藏就在我睡覺的地方。我突然間驚醒，堅信下面有寶藏，又挖了半天，依然一無所獲。
我跟妞妞說以后我要在這里修一個涼亭，然后在涼亭邊建一個好大的別墅，然后我們兩家就永遠住在這里。我問妞妞有什么夢想，她想了半天說：“我就想讓爸爸媽媽不要那么辛苦，不用再種地?！?p> 能過上好日子，也許就是我們最淳樸的夢想。
不過，我們一般就在父母周圍活動，不敢走太遠。山上的蛇比較多，經常走著走著，一不留神可能在腳下，或者樹上就有蛇，把人嚇一跳。山上的兔子也很多，經常可以看到兔子從旁邊草叢里鉆出來。偶爾也能碰到翅膀很大的野雞，還有機靈的小野貓。
村民們逮兔子特別有高招，就是在兔子經常走的路上裝一個兔套，鐵絲做的那種緊扣的套子，一套一個準。
逮到野味是家里最幸福的事，磨刀霍霍，紅燒也好，燉湯也罷，總是生活的改善和調劑，尤其我們小孩子，別提多開心。
夏天最怕的還是遇到下雨，農村的土路一下雨就變得坑坑洼洼，泥濘不堪，走路都費勁，開車更是難走。曾經有一次，父親開著三輪車，淋著大雨從東山往家趕，車子在路上根本不聽使喚，父親讓我下車從邊上的草里面走，以免有意外，他自己開著車硬是挪回了家，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驚心動魄的。
記憶中，挖礦的風潮持續(xù)了好幾年，但最瘋狂就是那年夏天。以至于在外地打工的年輕人都回來挖礦，這確實是最快速的致富道路。村里有幾戶人家在那個年代一下子就發(fā)家致富了，村民整體的收入也提升很多。
后來幾年再難有那一年的盛況，但還是有一部分村民堅持了好些年，直到后來國家開始對礦產資源嚴格管理，禁止私挖亂采，才得以停歇，而那些遍地開花的小高爐早已推平了，收礦的三輪車更是沒有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