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媽冷笑,轉(zhuǎn)頭看著長寧,“你回來前,盛文去找過你?”
長寧點頭又搖頭,“他明里暗里給了我百分之八的……哦不,百分十二的公司股權。出于天降橫財?shù)牟话玻抑鲃诱业乃??!?p> 長媽聽完,嗤笑道,“還挺舍得下血本?!苯又盅凵窳鑵柕乜戳艘谎坶L寧,語氣強硬,而且?guī)е沟桌锏脑鲪旱溃八詾橛绣X就能贖罪了?誰要他的臭錢?還給他!”
坐在一旁的盛瑾被長媽這一聲“還給他”驚得心底一顫,眼里顯示出一種不安來。
長寧察覺到了,在盛瑾手上拍了拍。
對于盛世的股權,長寧沒回來找長媽之前,她就已經(jīng)想好了要放手的,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理由。畢竟,莊明琰他們都打著“這是給孩子的”由頭,她不好推卻。這下理由充分了,她很是爽快地應了。
解決了長寧這邊,長媽仰頭將手里的茶水一飲而盡,一手把茶杯扣在茶桌上,跟著才唇瓣輕啟,回憶起從前來。
長寧的外公陳老爹一共生養(yǎng)了兩個女兒,長媽是大女兒,取名叫陳瓊,小女兒喚陳瑤。
陳瓊從小聽話懂事,但無論陳老爹怎么培養(yǎng),她都對茶之一事興趣缺缺,相反,陳瑤雖然古靈精怪,做事三分鐘熱度,但卻對茶有自己的獨到見解。于是,陳老爹放棄大女兒,轉(zhuǎn)而全力培養(yǎng)小女兒陳瑤。
陳瑤長到十七歲上,茶藝造化大有所成,陳老爹一身手藝后繼有人,整日樂得像一尊彌勒佛,走哪兒都免不得對人家炫耀吆喝一番。
人說,上帝給了你一些什么,就要相對地剝奪走那些你已有的。
有一日,小山村里傳來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大伙兒都聚在村口看熱鬧。那時候,一家有一輛鳳凰牌自行車都能在村里頭橫著走,更別提這紅旗牌四輪轎車了。
車主人叫盛文,一個從大城市里來的年輕小伙子,長得斯斯文文的,脖子上還時髦地挎著一臺照相機。
當天傍晚,村支書在廣播里介紹盛文說,“盛文同志是省城里來的,主要替我們宣傳這個茶鄉(xiāng)文化,大家要積極配合盛文同志的工作,讓你拍照你就好好給我拍,別給我整那些有的沒的,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聽見沒有?就這樣?!?p> 陳家晚間吃完飯,陳家姐妹頭對著頭偷偷地說到這茬事。
“姐,你今天從外頭回村來,你見到那個叫盛文了的嗎?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后頭山上采茶,你瞧,我這剛用新開的指甲花染好色的指甲又毀了?!标惉幙粗潜徊铇渲镜氖种?,妙齡少女心里頭那個愁啊。
陳瓊一聽妹妹這么問,臉上難掩興奮,不過還是先例行安慰了妹妹幾句然后才跟著打開話頭,“陳瑤同志,茶之一事任重而道遠,我看好你呦。不過,你說的那個什么盛文啊,我沒見著,但是誒,我見著那車了。車身黑亮,看著就好,也不知道坐上去是個什么感覺。你說,是不是和那個大巴一樣,一顛一顛的?”
陳瑤也沒坐過,這個問題她回答不了。
“你們兩個又在那里嘰嘰咕咕什么呢?老大,你還不快去把那些茶葉打包起來?受潮了怎么辦?怎么不長記性啊?瑤瑤,你過來,把昨天我教你的,再做一遍給我看?!?p> 陳瓊對著妹妹陳瑤扮了個鬼臉,兩姐妹一同高聲應了一句,“知道了,這就來?!?p> 小山村居住面積不大,然而背后卻有很多茶山。陳瑤每天除了跟著陳老爹學一陣手藝活,其他時間基本都在村子后頭的茶山上活動。
盛文來這里是為了給宣傳片拍攝茶素材的,制作方給經(jīng)費,拍得好還有不少報酬,后期的名氣就更不用說了。就這一個,大家搶得頭破血流的,沒想到最后卻讓他給得了,羨煞旁人。
沒來時只知道這兒山清水秀,來了才知道別有洞天。雖然是個小山村,但就他昨天的印象,不賴。
拒絕了村支書給他安排的向?qū)В⑽淖约簜€兒閑庭散步般從山腳慢慢上到茶山頂,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
藍天,青山,紅泥土,下方是他來的村落,閉上眼,山風夾雜著不知名的香,輕輕撫摸過他向遠處去,透出一股柔情繾綣的意味來。舉起相機,不用特別選景,盛文就讓快門飛速落下。
陳瑤便是在這個時候,如同山鬼一般闖進了盛文的鏡頭,容顏姿麗,攝魂奪魄。
“你就是盛文?”
陳瑤的眼睛極其干凈,仿佛能印照出這世間最純粹的東西來。盛文少男情懷,一下就陷了進去,“是,我是盛文。你是?”
“陳瑤?!?p> 陳瑤。盛文來回在唇齒間品味這兩個字,笑道,“瑤,美玉也,比喻美好,珍貴,光明潔白。你人如其名?!?p> 陳瑤第一次聽人這么解讀自己的名字,面上潮紅,“城里人都像你這么說話嗎?也太羞人了吧……”
聽她這么一說,盛文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孟浪了,急急解釋道,“不是,我是……誒,對不起……”
看著手腳慌亂的盛文,陳瑤嫣然一笑,留下一句“我去采茶了”,隨即消失不見。
盛文捏著相機,一手撓頭,“她是人吧……”
陳瓊近來在妹妹陳瑤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絲異樣,但是具體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終于有一天,陳瓊被自家老爹指使上山給陳瑤送飯,她看見那個盛文如同貼春聯(lián)的漿糊一般,粘著自家小妹不放,二人還有說有笑的,氣氛曖昧。
自家的小白菜被不知道哪里來的浪蕩子給拱了,陳瓊這暴脾氣一下沒忍住,上去拉開了兩人,操起茶溝邊放著的鋤頭,就要打盛文。
陳瑤嚇得扔了茶葉簍,用了吃奶的力氣,雙手拉住要打人的陳瓊,嘴里喊著讓盛文快走。
盛文見情況不對,拔腿狂奔,三兩下就不見了影蹤。
陳瓊不解氣,對著盛文跑走的方向警告道,“下次讓我看見你騷擾我小妹,看我不一悶棍敲暈你,把你捆著踢下山!”
“姐!”陳瑤見盛文安全撤退,她一跺腳,甩開拉著陳瓊的手,惱聲問,“你干嘛???做什么不問青紅皂白就對人……對人那個樣子。你讓我,你讓我下次……”
“下次!還有下次?”陳瓊氣不打一處來,“說,他什么時候……你什么時候認識他的?”
陳瑤也正生氣,緊閉著嘴巴不想說話。
陳瓊氣笑了,但又拿自己這個妹妹沒辦法,只能軟聲哄道,“瑤瑤,不是姐怎么樣,你見過哪個城里人會真心對咱們這樣的人?家世不對等,以后怎么生活?是你遷就他,還是他會一輩子遷就你?”
陳瑤一雙清澈大眼幽幽地看著陳瓊,問道,“咱們這樣的人?咱們是怎樣的人?”
陳瓊被看得一身不舒服,但仍然堅持自己的立場,跟妹妹擺事實講道理,“你看村里那些獨居的嬸子,當初和她們結(jié)婚的下鄉(xiāng)知青多好,可最后哪一個帶她們走了?”
陳瑤突然軟了身子,往旁邊一歪,緊接著眼淚奪眶而出。
陳瓊看著難過,輕輕把她攬在懷里,低聲勸慰,“小妹,他不適合你。阿爹他也不會同意的。你乖……”
陳瑤眼淚決堤,痛苦出聲,伴隨著風,在郁郁蔥蔥的茶山上四散開來。
為了防止盛文再來找小妹,陳瓊除了必須要出去送茶葉,其他時間都緊跟在陳瑤身邊,時間久了,就連陳老爹都察覺出不對來。
“你怎么回事?那頭還有那么些事兒等你去做,你倒好,現(xiàn)在覺得苦,要學茶了?我告訴你,晚了,還不去打包,總跟著你妹妹屁股后頭做什么!”
陳老爹的脾氣,陳瓊當了他二十年的女兒,她還能不清楚?要是讓他知道了,非鬧得人盡皆知不可。所以陳瓊便沒有告訴他盛文和陳瑤那檔子事兒,她打了個哈哈,“那邊師傅忙著呢,讓我在那兒別礙手礙腳的,他們施展不開,打包的事情還不容易嗎,我今晚就能給你整出來,您老急什么?”說完,陳瓊立刻出了門,沒一會兒就追上了陳瑤。
陳瑤只回頭看了她一眼,什么話也沒說,繼續(xù)走自己的。
陳瓊也不在意,只安靜地跟著,避免盛文又從哪里冒出來壞事兒。
沒多久,小山村再一次傳來汽車的轟鳴聲,盛文走了。
陳瓊終于松了一口氣,“可算走了,再不走,我簡直要過勞死了。今晚總算可以不用熬夜打包安心睡覺了?!?p> 隨著盛文的離去,陳瓊漸漸過上了正常的日子。然而伴隨著一個午后的嘔吐聲,陳家所有的平靜都被打破了。
陳瓊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陳瑤懷孕了。
未婚先孕,這在哪兒被人家知道了,都是極其不光彩的事情。
陳老爹看著往死里自己最疼愛的孩子,恨不得拿藤條先抽死她,然后再一根褲帶子,把自己也掛墻上去,都死了干凈。
陳瑤是個倔強的,她堅持相信愛情,任陳瓊一通說也沒用。最后陳老爹也沒了法子,只能兩手一撂挑子,隨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