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生最悲苦的是活著,既然如此人為什么活著?
大概是因?yàn)榛钪梢悦刻炜吹教?,可以吃到好吃的東西,可以心有盼望。
我覺得是因?yàn)闋拷O,人與人的牽絆,舍不得也放不下。
我回到寢殿,剛摸出太子妃送給我的無傷丹,祿凌就過來了,嚇得我趕快藏起來。他端來藥碗,言辭懇切希望我能吃藥,好好恢復(fù)。我沒有理他,自顧自的在臥榻上背著身躺下。
“你受了涼,醫(yī)官開了方子,要趁熱吃。北境天寒,你不要跑進(jìn)跑出,尤其是天牢,對你身體不好……”他悶著嗓子柔柔的說。
“你是什么時(shí)候知道的?”
“什么?”
“把北猷跟楊將軍的死聯(lián)系上,盯上赤木,什么時(shí)候開始實(shí)施你的計(jì)劃的?”
“你困了,今天不適合談這些!”
“是黃歷不準(zhǔn),還是你不準(zhǔn)?祿凌,你真是越發(fā)讓我刮目相看,憋到現(xiàn)在,你還真是演技扎實(shí)?!蔽宜餍云鹕砀麛偱疲蜷_天窗說亮話。
“你不是知道嗎?”他嘆一口氣苦笑看著我。
我一臉疑惑,“……”
“見你第一眼,我就認(rèn)出了你?!彼K于肯說實(shí)話?!俺嗄竟┱J(rèn)不諱,已經(jīng)簽字畫押。你要看供狀嗎?”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gè)人不寒而栗。九歲那年,我第一次在盛京遇到他。叫花子模樣,為了一個(gè)包子沖撞了他的儀仗。那年他十三歲,被派去守皇陵。我和赤木被大內(nèi)高手抓到他面前,聽候他處置。他高高在上,模樣清冷,卻宅心仁厚。我被他俊朗的外表所惑,小鹿亂撞。如果按他所說,一眼認(rèn)出我,他是怎么做到,在我面前表現(xiàn)自然,冷漠疏離又清朗孤傲,不動(dòng)聲色的暗中觀察。
人跟人的緣分太過詭異,我和他被太祖指腹為婚。五歲跟他分別,陰差陽錯(cuò)被赤木帶回北猷,經(jīng)過大法師催眠,對他對父母對子修的記憶全無。從此各自的人生軌跡變更,成為北猷長公主,跟著赤木天不怕地不怕的長大。天南地北的我們在茫茫人海還是遇見了,諷刺的是我還對他情根深種。
“你打算怎么處置赤木?”
“你有什么建議?畢竟苦大仇深是你,他傷害最深的也是你?!?p> 我想起赤木跟我說的,該醒過來了。如果不是因?yàn)槲?,祿凌抓不住赤木的。還記得之前,他問過我國朝戰(zhàn)爭爆發(fā),我會(huì)站在哪一邊。我哪里都不會(huì)站,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
“放了!”
“這個(gè)時(shí)候不是兄妹情深的苦情戲,他殺你父母,折損我子修兩元大將,還害我與你分離,千刀萬剮也不足為惜。”
“對你而言,有什么損失嗎?不是正好給了你發(fā)兵的借口,親手滅了北猷,難道還不夠嗎?”
“可是你并不開心!”
“你覺得我應(yīng)該開心?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多年兄妹一朝成為仇敵,心心念念的春和也是子虛烏有。你覺得我應(yīng)該開心?”
“大仇得報(bào),難道不是大快人心!”
“快的是誰的心,也是,成就了你建功立業(yè),怎么不是大快人心!”
“你以為我做些都只是為了皇位?”
“你為了什么都與我無關(guān)!”
“藥涼了,記得喝。我先走了,晚上我設(shè)宴犒勞眾將士,你也要來,因?yàn)椋嗄疽苍?!”說完大踏步的離開,帶起一陣風(fēng),我不禁咳嗽起來。
十三歲我在回胡再次遇到祿凌,是赤木保住了他的命。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那今晚就去看看,祿凌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
暮色蒼茫,我披了件大氅帶著無傷丹從容赴宴。祿凌高高在上,見了我淡然一笑招呼我坐到他身邊,我沒有搭理他,自顧自的坐在下面的位子上。環(huán)顧四周,并未見到赤木。
祿凌站起身端起酒碗跟他的那些將士慶功,我冷冷的坐著,一動(dòng)不動(dòng)。正在此時(shí),下人送上了烤好的兔子。
兔子?誰這么大膽,竟然給祿凌烤了兔子。
他看到面色一沉,揮手讓他們撤了,重新烤羊肉。我卻叫停了他,從前是我太過嬌慣他,才造成他對北猷特產(chǎn)一無所知。
“且慢,碳烤活兔這道名菜太子不嘗嘗就可惜了?!蔽叶似鸨P子拾級(jí)而上,走到祿凌面前,笑容可親又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哦?怎么我在北猷三年從未聽過?!彼抵嘘?,面色忽然陰沉,骨節(jié)作響。
那是因?yàn)槲抑浪钕矚g兔子,從來不忍心告訴他有這道菜,人為幫他屏蔽掉了。
“不妨事,那我跟你說道說道。這道菜的精髓,一如其名,活兔炭烤,這樣肥肥壯壯的兔子快刀割喉放血扒皮,清理五臟,上火上下翻烤。你是沒見到,被火舌熨舔的兔子,腿還可以抽抽,旺火猛攻,逼出肥油,撒上椒鹽芝麻孜然,焦焦嫩嫩,最是彈牙。殿下,不吃可是浪費(fèi)??!”我把盤子遞到他面前,等著他發(fā)火。
果然沒讓我失望,他皺眉一把打翻盤子,抓住我的手轉(zhuǎn)身將我按在座位上,底下的人一看,立馬識(shí)趣的散去,整個(gè)大殿就只剩我和他。
他一只手攥著我的手,一只手扶著我的頭,在把我摔在座椅上時(shí),還是護(hù)住了我。他看著我的眼睛,努力壓制怒火,盡量沒有咬牙切齒,“是啊,你還記得我的喜好,可是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吃兔子嗎?”
我把頭扭向一邊,“哼,我哪里知道這些?”
“是啊,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記得。是誰,小的時(shí)候看到我打的兔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是誰,逼我發(fā)下毒誓,如果這輩子再傷害兔子,就會(huì)永遠(yuǎn)失去她。我一直都沒有忘記誓言,可是有的人,早已不是從前?!?p> 我看著祿凌,喉嚨突然堵的難受,“你是在說我嗎?”
“不然,你以為呢?”
“赤木呢?”我岔開話題。
“好戲還在后頭,你怎么這么心急?”他冷笑一下,起身雙手擊掌。將士帶著被鐵鏈拷著的赤木走上來。
他拉著我走到大殿上,對著赤木,從將士身上拔出劍,遞給我,“你自己動(dòng)手,可以讓他少受些痛苦!”
“有酒嗎?”
祿凌示意下人端上一碗酒。
“我要三碗!”
祿凌點(diǎn)頭同意,下人又端上兩碗。我端起酒碗分別給了赤木和祿凌。
“我們?nèi)齻€(gè)也算是孽緣了,卻從未有機(jī)會(huì)痛痛快快喝一場。從前,你們兩個(gè)各自都喜歡算計(jì),多少心累,以后不要這樣了?!?p> 我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然后摔了碗。從祿凌手里拿過刀,朝著赤木上身一刀刺下去,他沒有躲。
殷紅的血滲出來,他淡淡的笑笑。
“這一刀為楊將軍?!闭f完拔出刀,他打個(gè)趔趄,向后退了兩步。我向他繼續(xù)刺下第二刀,“這一刀為齊將軍。”他依舊沒有躲,祿凌在一旁冷冷的看著。
我再次拔出刀,赤木已經(jīng)撐不住,一只腿半跪在,佝著頭蜷著身體,地上被血液浸染。少頃,他緩緩的抬頭看著我,眼波溫柔,這是他所求的結(jié)局。
“第三刀……”
赤木閉了眼睛,他已做好準(zhǔn)備。
我突然翻轉(zhuǎn)手腕,把刀尖對著自己,提刀朝自己心口狠狠的扎下,瞬間血液四濺,赤木和祿凌看到驚慌失措的向我撲過來。
我倒在祿凌懷里,看著赤木,得意的笑笑,“第三刀,為我自己,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有錯(cuò)要一起承擔(dān),你,休想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