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快——快叫人去把他追回來!”
聽說楊叡卿要走,王府里正在準(zhǔn)備時趙語雁就想告訴他自己記得的事情,只是那幾個丫鬟無論怎么說都不肯,一直攔著語雁,等到說服丫鬟們出來時,看到的就只有景王夫婦的背影。
“雁兒,你這是怎么了?”趙啟十分錯愕地扶住跑過來的女兒,“出什么事了?”
趙語雁沉重地喘著氣,緩了一會才能正常說話,“我記得……舅舅來時提到的那件事,是韃人將呈楊縣大肆擄掠了一番,殺害平民百余人……”
趙啟和季月心聞言都心里一驚,立刻回想起了那天季炎說過的話,還有他那句疑慮重重的猜測——
“若非比我權(quán)威更甚的人,絕不可能隨意調(diào)動跟隨我多年的梁州軍?!?p> “這樣的人,除爹以外,怕是只有……”
季炎的話如山谷中的冷風(fēng)一般在三人腦海中回蕩著,卷起一層又一層的冰冷,讓他們的心涼到了最深處。
如果季炎確實沒有玩忽職守,那么能夠調(diào)動梁州軍的人,也就只有太尉孫詡和皇上趙晉了。
當(dāng)初,在座的眾人都以為這件事是沖著季家而來,無非是想用這一‘過失’讓季炎犯下軍法,以此削弱季家唯一的兵權(quán)。
然而就在幾日前,朝廷剛剛下旨詔令將幾個擅離職守的軍兵斬首,卻并未提及追罰季炎之罪,反倒在詔中好生撫慰了季炎一番。當(dāng)時大家只以為是圣上明鑒不肯降罪季家,但現(xiàn)在看來,卻覺得有了幾分陰謀的味道。
王妃季月心第一個察覺出其中的兇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去望月閣吧?!?p> 趙啟和趙語雁不約而同地點頭。
景王一家上了望月閣,遣退下人之后便圍坐在火盆前沉默著。
過了一會,季月心開口道:“文瑞,雁兒,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
“月心,這事的蹊蹺之處已經(jīng)太明顯了?!壁w啟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楊叡卿出身于呈楊縣,出事的有恰恰是呈楊縣,還正巧在殿試之后?!?p> “況且這件事也瞞得太好了,放在以往若是有韃人進(jìn)犯,大街小巷的百姓幾乎都會議論幾天,這次卻連半點消息都沒走漏?!奔驹滦恼f,“更何況韃人犯邊一向貪得無厭,不可能只掠一個區(qū)區(qū)的呈楊縣就走。”
“若不是楊叡卿說起他的故里,我還真沒把大哥的這句話太當(dāng)回事。”季月心懊惱地掐著自己的手指,“最近覬覦季家權(quán)勢的人實在太多,我想當(dāng)然地把它當(dāng)做了一場常見的陰謀,還以為大哥是太過敏感了……”
事關(guān)楊叡卿的身上,趙啟也覺得這件事很是離奇,“早知事情如此,那一日就該仔細(xì)問一問這件事,哪怕探個大概也好?!?p> “罷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什么用?!奔驹滦耐蝗欢⒅w啟問道,“文瑞,會不會是……?”
趙啟一臉茫然,“什么?”
“圣上?!?p> “……”
季月心的推測牽涉太深,趙啟不想把話題推進(jìn)到這一層面。
“月心,妄自揣度圣意可是大忌?!壁w啟不自然地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趙語雁,“更何況雁兒還在這里,不如先想想怎么阻止楊叡卿返鄉(xiāng)?!?p> “阻止他返鄉(xiāng)?”季月心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為何?”
“呈楊縣已是危險之甚,若是讓他回去,恐怕會有殺身之禍?!?p>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奔驹滦漠?dāng)即搖頭道,“此事絕非韃人所為,只可能是里應(yīng)外合?!?p> “月心!”趙啟加重了語氣,“你的疑心病有些太重了?!?p> “文瑞,這可不是什么疑心病?!奔驹滦霓D(zhuǎn)向趙語雁,“丫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語雁點點頭,“如果真的有人要害他,那機(jī)會也有些太多了,根本用不著韃人入侵。如果只是一次單純的劫掠,那么已經(jīng)去過一次的地方,至少在半年之內(nèi)韃人是不會去第二次的,這是他們的行事之道?!?p> “文瑞,你覺得呢?”顯然,季月心對語雁的回答很是滿意。
“你們??!”趙啟重重地嘆了一聲,“此事干系重大,可不是隨隨便便說出來就能了事的?!?p> “怕什么,這里只有我、你和雁兒,出我二人之口,入你之耳。這里又是望月閣上,難道還怕隔墻有耳不成?”
“……”趙啟無奈地?fù)u搖頭,“罷了,我也不與你們論這個。晚上還有酒宴,需得準(zhǔn)備準(zhǔn)備?!?p> “那,楊進(jìn)士的事呢?”趙語雁不甘心地問。
“他的事,就讓他自求多福好了?!壁w啟的態(tài)度突然變得冷冰冰的,“我景王府已經(jīng)為他派出十名護(hù)衛(wèi),資助五百兩的盤纏,備快馬一匹,也算是仁至義盡?!?p> “更何況他也不是我家之人,犯不上為一個外人枉費心神。”說罷,趙啟大步走到門前,推開房門下樓去了。
“嫡母,爹爹他……”趙語雁對趙啟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很是不滿,總覺得好像自己的爹是個膽小鬼,一牽扯到朝廷的事就不敢置身其中。
季月心此時卻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一言不發(fā)。趙語雁等了一會,見她沒有回話的意思,一賭氣也走下樓,回翰香園去了。
是夜,晚風(fēng)凜冽,景王府仍舊是前后兩般景致——前院正廳里燈火輝煌、歌舞升平;后院卻是靜悄悄的,唯有幾十盞燈籠明暗閃爍。
“王爺,這才剛過二巡,為何如此愁容滿面?”荊州牧梁遺面帶疑惑地放下酒杯,“若有什么煩心事大可告訴在下,下官雖人微言輕,但在這荊州清陽郡地界,卻也有些權(quán)能。”
趙啟看著面前喝得微醺的知州,忽然靈光一閃,推開面前酒杯低聲問道:“予之,實不相瞞,今日邀你前來本為飲酒,不過下午時道聽途說了一些事情,不知你可知道詳細(xì)?!?p> “王爺有事要問?”梁遺立刻擺正了坐姿,恭敬地說。
“前幾日,臨江郡呈楊縣遭韃人擄掠,殺傷百余人,這件事你可知道?”
“臨江郡,王爺說的是梁州?”梁遺的臉色微妙地變了一變,滿面堆起笑容來說道,“這件事,下官也不甚清楚。奉勸王爺也不要問他罷了?!?p> “為何?”
“軍爭兵殺那都是武夫的事,管它作甚!”梁遺雙手捧起酒杯,“王爺可不要為這些粗俗之事壞了雅興,來,下官敬你一杯!”
梁遺不肯開口,趙啟也只得無奈地端起酒杯。此后,無論他怎么旁敲側(cè)擊,梁遺都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看來,這呈楊縣之事著實有些蹊蹺,鄰近州牧竟然都一無所知?!壁w啟暗忖,“不知這呈楊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