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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賊無名

第四十八章 前塵影事(九)

小賊無名 武林舊客 3035 2021-11-15 04:50:46

  秋雨留人意戀戀,水風泛樹聲蕭蕭。

  八月十六,天陰,微雨。

  念心望著天色,瞥了瞥嘴角,心中覺得有些不吉利。

  林蘊菡微掀湘簾一角,回望姑蘇,但見細雨朦朧,將整座城攏在其間,如隔著一層細密的紗,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不知是眼中含淚,亦或絲雨如愁。那遠山一角,便是定慧寺所在,望著那隱約的紅墻,心中隱隱生出幾分不舍......

  悟真身負行囊,隨無相大師步出城門,見河上送親的隊伍,記起今日是林施主婚期,便閉上眼輕輕念了聲阿彌陀佛,心中為她祝禱。

  無相見悟真停了下來,回身問道:“心中還有事未曾放下?”

  悟真聽見問話,恭敬地低頭回道:“徒兒望見河上迎親的隊伍,想起是一位常來寺中的施主,為她念了聲佛。”

  無相托起斗笠向河上望去,朦朧中依稀一襲紅影,瞧著悟真俊秀容貌,心中不知怎么,生出隱隱幾絲不安來,搖了搖頭,笑著說:“想來是你剃度那日贈你琉璃珠與威德觀音的施主了?”

  悟真眼神澄澈,說道:“正是那位施主,不知師傅可還記得,那“只此浮生是夢中”的詩偈?那也是這位施主所寫。”

  “哦?原來是她。這施主是極有慧根的。無怪乎你愿收下她的東西,能寫出這樣句子的人,亦是與我佛有緣之人了?!睙o相聽悟真之言,觀悟真之色,實在無半分俗念,便也心中不再有惑。

  師徒二人迎著微雨,與那婚船反向而去。

  轉(zhuǎn)眼又是匆匆七載,已是永嘉十八年秋日。

  悟真撥開斗笠上蒙著的一層薄紗,往那漫漫黃沙之中那一點綠意之處望去,城門上頗有古意的博州二字印入眼中。

  博州城緊挨巒水關,乃是邊關第一重鎮(zhèn),往漠北與西域的必經(jīng)之道。戰(zhàn)時是一道外族難以逾越的屏障,兩國交好時便是互市之地,是以博州雖地處偏遠,卻亦是那黃沙之中第一等的繁華之地。

  悟真與無相大師應了博州城中古剎雀離寺主持鳩摩若所邀,來此講經(jīng)。師徒二人途經(jīng)江州時,遇上一樁滅門慘案,被武林同道留下主持公道,未免失信于人,無相大師便只好教悟真先行。

  悟真步入城中,向城門邊一處茶寮問路。那招呼人客的是年逾花甲的馬老漢,很有幾分禮佛的誠心,見是一位漢僧,便遣了孫女馬雪兒為悟真引路。馬雪兒才十歲上下年紀,生的活潑好動,聽見悟真打南邊來,心中便滿是好奇,一路上不住問些風土人情的話。

  馬雪兒一雙烏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悟真的斗笠,問道:“大和尚你生的什么模樣,我可能瞧一眼嗎?我見那些南來的商旅都生的白白凈凈,不知道南邊的和尚剃了頭,腦袋是不是也特別的白呢?”

  悟真笑著掀開斗笠上垂下的紗布,向馬雪兒說道:“小僧卻沒注意過此事,不若小施主自己瞧一瞧吧。”

  馬雪兒見那斗笠下一張清雋面龐,一雙妙目便似雀離寺外那灣飛星泉,太陽底下閃著波光的樣子,忽覺得這烈日下似乎吹來了一絲極涼爽的風,面色紅了紅,笑著說道:“大和尚,你果然生得白凈!與雀離寺里的和尚不大一樣呢?!?p>  悟真見她言語天真,毫無城府,亦愿與她說話,便道:“在佛祖眼中,恐怕都是一樣的?!?p>  馬雪兒笑了笑,仿佛想起了什么說道:“大和尚你可知道江南道的姑蘇城嗎?”

  悟真點頭,說道:“貧僧便是在姑蘇長大。”

  馬雪兒聽他此言,跳著到他身側(cè),抓著他袖子說道:“那真是巧了!你知道嗎,我們博州城的少將軍娶了位姑蘇的娘子。那娘子禮佛極心誠的,少將軍為著他這娘子高興,便在雀離寺擴建了一處庭院,聽說修得與姑蘇城中一處名剎一模一樣。你去了雀離寺,或者便會覺得回了姑蘇一樣的。”

  悟真似是被撥動了思緒,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抹身影,馬雪兒見他沒回話,又自顧自說道:“那院子是極漂亮的,花花草草生得極好。咱們博州這地方,一年也下不了幾場雨,若不是雀離寺邊上有飛星泉,哪里修得出那樣的院子呢!不過,你是自姑蘇來的,怕是自小就見慣了那些。對了!少將軍還命人在雀離寺邊上新起了座佛像,聽說有十尺高呢!仿佛再過十來日就要舉行開光大禮了,我雖瞧不著,你正好留下來看看!”

  悟真見她說得高興,便亦隨她話語應對。

  兩人穿過博州城,出了北門,又行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到了雀離寺,悟真十分感激馬雪兒在烈陽下為他帶路,然出家人亦是身無長物,見她愛瞧熱鬧,便對她道:“貧僧此番來雀離寺,乃是為了應鳩摩若主持辨經(jīng)之約,若是小施主有興趣,到時我便請你來瞧一瞧?!?p>  馬雪兒雖不大懂得辨經(jīng)是做些什么,但總覺得有熱鬧可瞧,自然欣欣然應允了,揮了揮手與悟真作別,口中說道:“你可不能忘了!一定要叫我來瞧的!”

  悟真目送馬雪兒身影遠去,忽想起還未告知她自己的法號,只是已追不上那少女輕快的步履……

  馬雪兒自那日得了悟真之約,便在茶寮里日日數(shù)著指頭等悟真來請她,連慣常來的客人都瞧出她招呼得不大上心了,打趣道:“小阿雪,你阿爺沒給你工錢嗎,連活計也不做了?”

  馬雪兒努一努鼻子,拿起桌邊的抹布重重往那客人桌上一擦,也不理人家,只是口中一陣嘟嘟囔囔。馬老漢笑了笑,向那客人說道:“你可別招她了。前幾日有個漢僧要去雀離寺,我便讓她給那小師父領路。那位小師父為著謝她,便說了這幾日定來請她去聽辨經(jīng)。這不,日日在這等著呢!”

  那客人聽到此處,似是想起了什么,說道:“說起漢僧,我昨日也碰見了一樁奇事。我不是在雀離寺那處工地替少將軍那尊佛像監(jiān)工嗎?前幾日我隨身的水囊磨穿了,便到雀離寺里去討水喝。遠遠的也瞧見了一個漢僧,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樣,連我這樣的糙漢子見了,也移不開眼睛。說來也怪,我此前從未見過那漢僧,卻不知怎么,竟對他的樣貌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似是日日見他一般。待而后回了石窟,卻驚覺了緣由,你猜這是因何?”

  馬老漢見他這故事來的突然,也不知怎么應答,便只好說道:“我猜不出,怎的?可別向我賣關子了。”

  那客人神神秘秘地說道:“那漢僧啊,竟與我監(jiān)工的那尊佛像生得有九成相似呢!”

  馬老漢驚道:“哦?不知那漢僧是不是前幾日遇著的那位,我瞧他不識得往雀離寺的道路,自是沒來過博州的了。那造像的師父必然也不曾見過他,如此說來,這豈非是天緣哪?”

  馬雪兒聽得他們說話,也笑著插嘴道:“既說那漢僧生得好模樣,必然是他了!他生得極好看,我瞧見過的!”

  那客人見馬雪兒神色又似往日般飛揚起來,便笑道:“怎么,小阿雪原來是叫那漢僧迷住了!”

  馬雪兒聽他拿自己取笑,啐了一口,正要相譏,卻聽身后有人問道:“叨擾施主,不知施主是否姓馬?”

  馬雪兒轉(zhuǎn)身回看,只見一個小沙彌站在那里,心中一下歡喜起來,不待阿爺說話,便搶先說道:“我便是那姓馬的施主了,可是……可是雀離寺里的漢僧教你來的?”馬雪兒不知悟真法號,只好這樣稱呼。

  那小沙彌點了點頭,說道:“是悟真師兄教我來的,后日正午便是開光大典,大典之前,約莫辰時,悟真師兄與方丈要在新造的蓮花臺下辯經(jīng),特來告知施主。”

  馬雪兒眼睛笑得似一彎新月,點頭道:“知道啦,我一定去的!”

  那小沙彌又取出一串佛珠,奉在手上,對馬雪兒說道:“此番辯經(jīng)本不請外客,請施主拿著這串佛珠前來,便有僧眾為施主引路?!?p>  馬雪兒接過那佛珠,往手腕上一繞,也學著那小沙彌雙手合什,笑著應道:“我記下啦,小師傅可要喝碗水再回去?”

  那小沙彌額上沁著汗珠,望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小施主,生出幾分親近,答道:“如此便多謝施主布施?!?p>  永嘉十八年,九月初一,博州城外,雀離寺旁,飛星泉側(cè),綿延數(shù)里的一處矮石山下,齊齊立著雀離寺一眾僧人。

  主持鳩摩若身著暗紅色僧袍,步上石臺,向眾僧先行一禮,正欲開口,忽聽得一陣馬蹄聲,只見不遠處揚起一陣塵土,數(shù)騎疾馳而來。

  馬雪兒這日早早的便到了寺中,此時已與悟真碰了面,悟真正與她講解今日辨經(jīng)所會提及的經(jīng)文與要義。此時不免被馬蹄聲所引,轉(zhuǎn)過頭去望了一眼,便對悟真說:“這必定是那少將軍的手下。這博州城里呀,便只有他們,到了菩薩跟前也這樣縱馬疾馳的!”說著便對悟真吐了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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