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主人,鄔老大等人的車架進了云棲寺?!币粋€黑衣人立在張夷則身后躬身回稟道。
“哼……”張夷則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俯身向躺在床上的張立山道:“爹爹聽見了嗎?他們找琉璃僧作保山去了,這可怎么好呢……若是不言道人或是江南客在這里,他們或許真能走脫的??善麄冊谶@里遇上的是琉璃僧,現(xiàn)今我手上,恰好便有一把,只能戳到他身上的好匕首呢……”
張立山雙目緊閉,似沒有聽見一言半語一般,張夷則立起身來,對那黑衣人道:“將周元虎與沈天麒好好裝裹了,抬進漕幫的大堂里。”
黑衣人便領(lǐng)命去了,張夷則站在窗前,天上已不見月亮,幾顆星子黯淡在天邊,他抬起頭來,眼中似有水汽,卻終沒有流下淚來,只余一聲輕笑……
云棲寺內(nèi),云林禪堂中,凡心禪師已與云棲寺住持端坐在蒲團之上,一個武僧領(lǐng)著無名等人進了來。
“住持。”那武僧輕輕稟報了一聲。
住持睜開眼笑著向那武僧點了點頭,武僧便似得了指令一般轉(zhuǎn)身向門外去了。
眾人只見這住持須發(fā)皆白,面上卻似無甚皺紋,不知年紀,此時只笑著看向眾人,慈悲溫和,教人無端便生出親近之意。于是眾人雙手合什向他二人行禮,無名向前來,說道:“二位禪師有禮,還望禪師慈悲,往紅塵苦海中渡一渡小可的劫難?!?p> 住持卻未開口,只向身旁的凡心禪師看去,凡心禪師似是極為敬重住持,見住持望向自己,便雙手合什,頷首道了聲:“阿彌陀佛?!倍笙驘o名問道:“不若施主將所遇之事由頭而起細細說來,若是能助施主化解此劫,也是一樁功德?!?p> 無名嘆了口氣,將搭乘漕幫貨船遇上幫內(nèi)紛爭夜半遇襲乃至今夜在張府之中又遭刺殺,鄔老大亡故等事一一說了,也只隱去身份,只說是下山歷練的師兄妹,向凡心禪師與住持說道:“吾師說他不過是雁蕩山中一個逍遙散人,姓名不堪提起,望兩位前輩恕罪。”
凡心禪師點了點頭望向住持,住持仍是方才那樣面上帶笑,凡心禪師俯身攤開手心,住持便在他手心寫下幾字,凡心禪師臉色微動,點了點頭。住持便自蒲團上立起,合什雙手向眾人頷首,便往門外緩緩走去了。
無名等人恭敬地目送住持離去,卜谷兒便幾步繞到凡心禪師身旁,問道:“禪師禪師,住持寫了什么在你手掌?為什么他不與我們說話呢?你們會搭救我們的對不對?那如今……”
無棱見卜谷兒問個不停,便走上前來拉住卜谷兒衣袖,向她搖了搖頭,卜谷兒連忙停住了口,低下頭去。
凡心禪師微微一笑,搖頭道:“小施主無需介懷。貧僧正要向諸位說明,出家人本不宜插手武林中的紛擾,卻也不愿多見殺戮。貧僧必將設(shè)法將眾位小施主送離閩中縣?!?p> 凡心禪師吐字聲如金石,卜谷兒聽著他稱呼自己小施主便心下歡喜,呆呆地瞧著他的臉移不開目光。無棱見她這癡迷的樣子,只覺好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將她的魂兒喚了回來。
柔嘉公主卻心中失落,握緊了拳頭,忍不住問道:“難道那些殺了鄔老大的人,禪師便這樣放過了?”
凡心禪師露出些悲憫的目光,語氣卻毫無半點波瀾,只聽他說道:“諸行無常,是生是滅,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今日迷途之人已將因種下,他日必有果報。小施主若是生出妄心,便是將自己困住了?!?p> 柔嘉公主看著自己仍未擦凈的手,仿若還能感受到鄔老大漸漸變冷的血液,眼中含淚,搖了搖頭,說道:“禪師是有大智慧的人,能將這些紅塵俗事堪破,我一個小小女子,行事所循的,只是真心罷了?!?p> 凡心禪師無波古井似的眼中蕩出了一絲漣漪,極輕極淡地嘆了口氣,說道:“六塵緣影,起惑造業(yè),小施主所循真心……便是妄心了?!狈残亩U師見柔嘉公主神色悲憤,終是好言勸道:“你們?nèi)暨€有氣力,便將鄔老大抬到這禪堂內(nèi),我與弟子為他誦經(jīng)?!?p> 錢恣意聽見凡心禪師如此說,便上前來合什雙手道:“阿彌陀佛,如此便有勞禪師?!倍蟊阕叩饺峒喂魃砼?,輕輕攬住她雙臂,將她帶出禪堂。
卜谷兒亦向凡心禪師行禮,而后便拉著無棱一道走了出去。
禪堂內(nèi)一時間便只剩下凡心禪師、無名與一心三人。
“禪師,那群黑衣人恐怕大有來頭,此事必不能輕易揭過?!睙o名恭敬地站在一旁說道。
一心自袖中抽出方才接住的一支弩箭,呈與凡心禪師,凡心禪師接過細看,那弩箭雖看似尋常,卻為精鋼所鑄,手工精湛,通體上下并無任何銘文。
“如此好的兵器,恐怕能造出來的地方并不多?”凡心禪師將那弩箭又還與一心,無名便又自一心手中拿過,答道:“這樣好的兵器,照理應(yīng)該刻了銘文,可這上面偏偏什么也沒有,倒是另一種破綻了?!?p> 凡心禪師唇邊噙一絲淺笑,問道:“破綻在何處?”
無名挑了挑眉毛,笑著說道:“不在上頭刻銘文,自然是不愿暴露身份。可有能力造出此箭的的地方不過三處而已。第一處便是器圣馬平川的三物齋,可器圣向來得意自己所造之物,從來不肯將這銘文省去的,自然不是他。第二處便是武林府中錢人皇的公輸門,但錢人皇雖可造出這些東西來,卻必不屑于賣與他人,畢竟他那極樂境連墻磚都是金子做的。他雖一向與漕幫不睦,卻也從來不主動沾惹,也不會是他。這第三處嘛,自然是禁中的兵器所,自威武大將軍把持兵器所以來,銀子便成了打開兵器所的鑰匙,這弩箭必是兵器所中流出的。”無名頓了頓,見凡心禪師仍是微笑著瞧著自己,便又往下說道:“至于連弩箭也要用的這樣好的人,更是掰著手指也可數(shù)出來,只是若我心中所疑之人便是這幕后主使,我們卻是極難走脫的?!?p> 凡心禪師撥動了手掌中的那串琉璃珠,神色安然地說道:“莫要憂心,小施主福緣深厚,此事必有解法。”
一陣晚風(fēng)吹來,禪室中燭光微動,日間那將佛珠相贈的布衣僧人已立于凡心禪師身后。
凡心禪師向無名與一心道:“這是貧僧的二弟子,法號不著?!?p> 一心與無名向不著行合什禮,說道:“不著法師。”
不著亦向兩人行了合什禮,口念阿彌陀佛,說道:“二位施主有禮。同為武林同道,稱一句師兄便是?!?p> 無名與一心便又笑著抱拳道:“不著師兄?!?p> 不著向二人微笑頷首,而后便對凡心禪師說道:“師父,寺外果然布滿了人?!?p> 凡心禪師搖了搖頭,對無名與一心道:“此刻便安心在此處,與我們一道誦經(jīng)罷?!?p> 話音剛落,便聽得禪室外一陣極整齊的腳步聲,幾個武僧將鄔老大尸身抬了進來,放在禪室中心,與凡心禪師與不著見禮后便退了出去。
無棱四人亦跟了進來,無名便道:“這位是不著師兄,凡心禪師的二弟子?!?p> 四人便向凡心與不著行了禮,不著自一旁的書架上取下數(shù)本經(jīng)書,對眾人道:“幾位小施主此時自然不肯去歇息的,便與我們一道為逝者誦經(jīng)罷?!?p> 于是眾人便各自撿了個蒲團坐下,靜心為鄔老大誦經(jīng),不想寺外卻傳來好大動靜,喊門之聲連這后頭的禪室亦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