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俯下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掏出一縷如沙似煙的東西,輕輕吹了一口氣,那青煙直上,在胡家娘子的尸體上盤旋了一圈,慢慢向上,凝聚成一個輪廓,不多久,從淡淡的影子變成了一個憔悴的婦人。
那婦人有些驚恐地望著屋內(nèi)的幾人,然后轉(zhuǎn)身想跑,卻被丁丁一把拽住了手臂。
“你就是胡家娘子吧,我們等你許久了?”
胡家娘子拼命掙脫,卻無法擺脫桎梏,眼中充滿了恐懼和怨恨,她咬了咬嘴皮,“你們是誰?到我來作甚?”
朱陶看著這個從尸身上凝聚的魂魄,嚇得躲到了林楨身后。鹵蛋卻很是高興,吱吱叫著往前湊。
林楨示意丁丁暫時放開胡家娘子,自己上前行了一禮。
“胡家娘子,我是城里仁坤堂的大夫,林楨,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們前來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
胡家娘子粗布素衣,頭上包著一條藍底黑花的頭巾,只三十出頭的年紀但鬢角已滿是白發(fā),粗糙的手指顯示了生活的不易。聽到林楨的話,胡家娘子上下打量了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哦,仁坤堂的林大夫,我知道,我家東兒曾經(jīng)在你們那看過病,只是可惜……東兒,我東兒呢?”突然間,胡家娘子臉色大變,她突然緊緊抓住林楨的手臂,厲聲問道。
林楨被她掐得吃疼,眉頭剛剛一皺,丁丁就上前將胡家娘子一把推開。她指著縮在一邊的朱陶說,“問他,他住這里。”
胡家娘子朝著朱陶撲了過來,嚇得朱陶一邊大叫一邊往屋外跑去?!拔也蛔∵@里,我不認識東兒!”
朱陶抱著頭往院子里沖,胡家娘子身形極快,朱陶也顧不得什么,直接一口氣跑出了院子。胡家娘子追到門口,突然不動了,她看著兩片薄木做成的院門,似乎那是銅墻鐵瓦的一面禁制,雖然眉眼間滿是急迫卻始終沒有往前一步。
朱陶跑出了院門,看到胡家娘子有些癡癡地站在院中,沒有追上來,于是也就站在門外,緩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
“我雖然住這里,但真的沒見過你的東兒啊”朱陶無可奈何地解釋道,“我來的時候,屋里就一個人都沒有了?!?p> “怎么會沒有人,我和東兒一直住在這里的,東兒昨天還叫我給他做桂花糖。”胡家娘子眼眶泛紅,一串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我家東兒可懂事了,又聰明,從來不亂跑的。東兒,你在哪里啊,媽媽在找你哦?!?p> 胡家娘子失魂落魄地在屋里到處尋找,口中一直絮絮叨叨地念著東兒的名字。
林楨想要去勸阻,卻被丁丁一個眼神示意退下。胡家娘子找了一圈也沒有東兒的蹤跡,回到院子中間,一屁股坐了下來,大聲哭了起來。
“我的東兒啊,你去哪里了,怎么還不回來的?!焙夷镒涌薜酶文c寸斷,聲淚俱下。
朱陶看胡家娘子沒有追上來,哆哆嗦嗦地走回來,小聲解釋,“我真的沒有見過你家東兒,這院子我看著沒人,才住下的,也有小半月了?!?p> “你胡說!這院子是我哥借給我們住的,我家東兒可乖了,住進來以后就沒出去過?!焙夷镒犹饞鞚M眼淚的臉頰,惡狠狠地望著朱陶,“我們一直住在這里,怎么會沒人!”
突然間,鹵蛋從丁丁身上飛了過來,落在胡家娘子身旁,費力地扎進土中,然后從土里迅速生長起一顆小苗,然后頂端翻出兩片葉子,左右搖擺間吐出了三兩顆碧玉珠子一樣的子草。
胡家娘子一把撿了起來,然后遞到朱陶面前,“你看,這是我家東兒最喜歡的草珠子,每次我干活,他就在院子里自己玩彈珠子,一玩就是一整天,可乖了,我家東兒呢?”說完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林楨看著有些神志不清的胡家娘子,將丁丁拉到一邊,偷偷問道,“東兒是不是也已經(jīng)?”
“應(yīng)該沒有”,這院子里只有胡家娘子一股魂魄,丁丁搖了搖頭。
“胡家娘子到底怎么死的,為什么尸身腐爛已久,而鄰居卻說半月前還曾見到過她在院中忙碌?!绷謽E忍不住道出心中狐疑。
丁丁沒有回答,只是走到胡家娘子面前,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胡家媳婦,你是怎么死的?”
一語終結(jié),原本坐在地上哭鬧不止的胡家娘子突然愣住了,雙眼圓睜,牙齒打顫,“死了?你說什么?”她用迷離的眼神望著丁丁,“我死了?”
“對,你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現(xiàn)在你來告訴我們,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倍《]有一絲溫度的語言落在胡家娘子耳中。如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胡家娘子突然尖聲嘶叫起來。
她還記得,胡大不顧她拼命撕扯,罵罵咧咧地將她和東兒的東西丟出家中,那李寡婦在后面陰陰地笑著,雙臂環(huán)上胡大的脖子,將他拉回去,然后門重重地關(guān)上。
東兒懵懵懂懂,被推出來時狠狠地磕在地上,膝蓋滲出了血。他只是呆呆趴在地上數(shù)著螞蟻。她哭著抱起孩子,心一抽一抽的疼著。東兒卻伸出臟乎乎的小手幫她擦拭臉上的淚水,軟糯著聲音道,“娘親,不哭,東兒不疼?!?p> 她帶著東兒回了娘家,母親前年過世了,父親也攤在床上。家兄心疼她,想收拾屋子讓他們娘倆住下,可正在給父親喂飯的嫂子卻直接摔了碗。
“自己都養(yǎng)不活了,又多了兩張嘴,反正活不下來了,明天我就先毒死這老東西,再帶著孩子跳河去,一家人整整齊齊起?!碧稍诖采系睦细赣H動彈不得,急得眼珠直轉(zhuǎn),嗷嗚嗷嗚的想要幫女兒說話,卻一個字都吐出出來。
她看到哥哥那無可奈何的樣子,帶著東兒,轉(zhuǎn)身出了門。
哥哥追了上來,告訴她,城外還有個院子,是他一個朋友托他照看的,朋友出遠門了,要去幾。讓她放心住著,然后將鑰匙和一包碎銀子塞到了妹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