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相岳趕上了走在前面失魂落魄的王溪谷。
她頭上插件什么,映著月光,暈著好看的色圈。想起方才王大人說她“頭上還戴個(gè)琉璃飾物”,大概這個(gè)便是了。
但王溪谷的臉上卻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為何會(huì)落寞呢?
典相岳有些疑惑。雖然與他無關(guān)。
那發(fā)間插著琉璃釵的美人回頭,看了一眼典相岳。落寞神色換成了一臉平靜,她緩緩開口:“典校尉,何事?”
典相岳雖然不大懂女子的心思,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面前這小人兒心情不佳。
“嗯,你若是出不去了,想帶些話給他們,我可以幫你……”
典相岳說著說著,自己都有點(diǎn)不可置信。這樣怕麻煩的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王溪谷的小臉一仰,靠近一步,典相岳背著手,趕快退一步。
被王大人或者林大人看見,又是好一頓誤會(huì)。
“為什么幫我?”王溪谷又逼近了些,問道。
“方才的事,過意不去?!钡湎嘣览^續(xù)向后躲著。
這真是自己覓來的麻煩。
王溪谷停住了腳,轉(zhuǎn)身趴在回廊的木制扶手上,半晌說道:“明日能幫我捎件東西去城西的洗衣坊嗎?”
典相岳雙手交叉放于胸前,靠在離王溪谷一人開外的回廊木柱上。高大的身子與木柱貼的緊緊的。
“樂意至極?!?p> 王溪谷直起身子,伸出手將頭上的琉璃釵拔了下來,連帶著下來一兩縷頭發(fā)垂于耳畔。
“送到今天,嗯,你舉起來的那個(gè)男娃娃那去?!?p> 典相岳的腦中浮現(xiàn)出今日那個(gè)靠在他腿邊,形貌可愛的男孩。
他伸出長(zhǎng)長(zhǎng)的胳膊,將琉璃釵接了過來。
仿佛接過了一段冰柱。
質(zhì)地相當(dāng)上乘。
“小姐還有別的愿望嗎?”
王溪谷重又趴回回廊扶手之上,似乎是沒有了。
她瞟著典相岳的大個(gè)子,眼睛忽的一亮。
“你,腳程很快?!蓖跸葲]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是。”
典相岳暫時(shí)還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贊揚(yáng)所為何事。
“你今日托著我跑,倒還有趣?!蓖跸扔中÷曊f。
典相岳笑了一聲。
明白了。
他走近了一步,與王溪谷之間半人之隔。
典相岳半蹲下,將手臂伸出道:“帶小姐逛一逛夜市?”
王溪谷眼睛閃亮:“你不怕被罰?”
自己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還談什么罰不罰的,典相岳好笑地想。
他還出著神,王溪谷徑直走過來,扭身便坐下了。
嗬,不帶客氣的。
典相岳勾著嘴心想,何處去找這樣奇怪的官家小姐。
他起身,胳膊用力,將王溪谷穩(wěn)穩(wěn)地托了起來。
“不麻煩的話……”王溪谷又開口道。
“嗯?”
“不麻煩的話,從那翻出去可以嗎?”
順著王溪谷所指方向看過去,竟是府外一圈圍墻頂。
“小姐,有翻自家圍墻的興趣嗎?”典相岳揶揄道。
但王溪谷不但毫無羞愧之意,反而面色如常,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典相岳倒噎住了。
他無奈地輕輕搖頭,托著王溪谷來到墻根之下,把她托得更高一些,另一只手扶著她的腰將她撩在肩膀上,隨后一腳蹭著墻,兩步邁了上去。
他感覺到一雙小手揪著他背后的衣服。
嗬,害怕還要翻。
他站在圍墻頂上方寸立足之地,將王溪谷翻了個(gè)兒,重又托在手上。
揪著他衣服的小手抓得愈發(fā)緊了。
雖說如此,典相岳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王溪谷臉上卻沒有半點(diǎn)懼色,而是滿帶著興奮。
“可,這哪有夜市?”
坐穩(wěn)看清后,王溪谷臉上的興奮落了潮。
兩人一塊向城中望去,街巷城樓湮沒于黑夜之中。
“小姐去看看便知?!?p> 典相岳另一只手護(hù)著王溪谷,縱身翻了下去。
——————————————————
趴在桌上睡著的立月被一陣響動(dòng)驚醒。
又來了,坊主每次會(huì)友回來,都是醉醺醺的。
他伸出枕得有些發(fā)麻的手,熄了燭火。
被坊主看見又得一頓罵。
他輕手輕腳的回到榻上,和衣躺下。
琉璃球硌在他的肋下,讓他十二分的精神。
白日里的歡樂,驚嚇種種,隨著夜幕降臨,也一并離開了。
此時(shí)的立月,只不過是洗衣坊中一個(gè)孤苦無依的小幫工,明日早起還有繁重的活計(jì)。
隔著衣服,立月將手放在琉璃球上。
如果溪谷沒有出現(xiàn)的話,真不知自己乏味的生活又會(huì)是什么樣。
坊主還在院中醉著酒罵罵咧咧,周圍的屋中隱隱約約的騷動(dòng)起來,看來是坊主半夜的鬧騰驚醒了很多人。
立月將頭蒙在被褥之中。
———————————————————
典相岳托著王溪谷,沿著熄燈的街市一路疾行。又拐入了一個(gè)巷口。
夜中沒有燈火,王溪谷本就辨認(rèn)不出自己身處何處。典相岳的路線又曲折難記,三四個(gè)彎后,她便放棄了,將身體輕輕貼近典相岳。
典相岳其實(shí)并不覺得自己走的有多快,他只是按著從前在街中游蕩著給商隊(duì)買東西的速度,走著他再熟悉不過的路線。
算了,他這個(gè)懶人,為逗小姐開心,今日便勤快一回吧。
感覺到胳膊上的小人兒靠近了些自己,他這才醒悟到,夜里涼氣重,她就穿著這漂亮但不中用的衣裙,確實(shí)會(huì)冷。
“小姐冷嗎?”典相岳開口。
“有點(diǎn)?!蓖跸忍至昧艘幌露叺念^發(fā)。
“委屈小姐了,馬上就到?!钡湎嘣兰涌炝瞬椒ァ?p> 終于在拐過不知道多少街角后,典相岳停在一家已打了烊收了攤的閉門店鋪前。他將王溪谷放下,然后抬手敲了敲木窗。
“典相岳。勞駕,湯餅一碗?!?p> 厚厚的木格窗突然“吱呀”開了條縫,一只手伸了出來:“照例。”
典相岳付了錢后,那木窗“咔噠”一聲又關(guān)上了。
王溪谷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半晌,木窗輕啟,窗內(nèi)的昏黃燈光照亮了窗前。
王溪谷目瞪口呆,看著典相岳接過那碗熱氣騰騰的湯餅,遞到自己手中。
“小姐趁熱吃?!?p> 王溪谷無措地不知如何下箸。
典相岳卻以為她是沒有地方坐,不方便吃。
唉,總歸還是官家小姐,自己這個(gè)好人便做到底吧。
典相岳半跪在地,指指自己的腿。
“冒犯了,小姐嫌累的話坐這兒就行?!?p> 王溪谷手中捧著湯餅,臉卻微微泛紅,大概是被湯餅的蒸氣烘的吧。
她輕巧地坐了上去,先喝了一小口湯。
唔,好甜。
呼嚕嚕地吃了一陣后,王溪谷突然想起在身旁干看著的典相岳。
“你不吃嗎?”王溪谷問。
“小姐吃好就行。”
典相岳還記掛著王光鴻的那一通呵斥和眼前忙不迭的吃著湯餅的小人兒即將要受的禁閉。
唉,好像自己的責(zé)任是越想越大了。
王溪谷吃完湯餅時(shí),鼻頭起了一層汗。典相岳將碗還回去后本想給她擦一擦,卻發(fā)現(xiàn)這位小姐已經(jīng)用袖子抹凈了。
唉,就這樣吧。
典相岳無奈地半蹲,又將王溪谷托了起來。
“還……有嗎?”王溪谷如今與典相岳已不像初識(shí)那般拘謹(jǐn),她的手不自覺地半搭在典相岳的肩頭。
“這才第一家?!钡湎嘣缆曇糁袔е?
“今日便帶小姐好好逛一逛這夜市。”
林所
《唐律疏議》中記載:“宮衛(wèi)令:五更三籌,順天門擊鼓,聽人行。晝漏盡,順天門擊鼓四百槌訖,閉門。后更擊六百槌,坊門皆閉,禁人行?!碧瞥囊故惺沁`法的。 但是中唐以后直至晚唐,城市尤其是南方城市以及農(nóng)村中都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夜市,到宋朝,夜市便繁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