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因果
馬大膽死了,他奮起最后的力量想要伸手去扼住柳如煙的喉嚨,但是在伸到一半的時候,他的心跳驟然停止,隨后整個人重重地向后摔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那即便死了也依然圓睜著的眼睛死死地望著頭頂?shù)哪瞧粸踉普谏w的天空。
這個南溪鎮(zhèn)最著名的一個惡人就這么死在了這條老街上。當(dāng)年,他的奶奶也是死在這條街上。只是一個在夏天,一個在冬天,一個在死在無盡的不甘中,一個死在凄涼的無助中。
而他們死亡的時候,都有同一家人的身影在一旁出現(xiàn)。
許久之后,柳如煙和楊安再次坐到了吉普車上,只是車子沒有發(fā)動,兩人都是安靜地坐在座位上。
馬大膽的事情已經(jīng)處理好了,身為一名重要逃犯,并且在逃亡期間還想著殺人報復(fù),因此即便楊安當(dāng)場擊斃了他也沒有受到任何處罰,要不是楊安推辭,說不定還要給他頒發(fā)一個見義勇為,勇擒逃犯的獎。
又去警局錄了次口供后,楊安帶著神情有些恍惚的柳如煙回到了吉普車上,然后陪著呆呆的她一直在車?yán)镒浆F(xiàn)在。
他并沒有將柳如煙最后對馬大膽說的那句話告訴警察,他相信這其中必定隱藏著一段她不想讓別人知道的過往。
現(xiàn)在他就在安靜地等待,他相信柳如煙最終會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他。
晚風(fēng)漸起,嗚嗚地吹著,拂動起路旁的垂柳,吹皺了平靜的溪流,也撩動著柳如煙那凌亂垂下的青絲。
嘩啦啦的輕響不絕于耳,暗紅色的夕陽倒映眼中。
凝望著這一天最后的絢爛,柳如煙那一直恍惚的臉色終于清醒了些,她伸出手像那夕陽握去,似乎想抓住它,可惜最后只抓到了一手空空的霞光。
“唉!”她輕嘆了一口氣,“楊安,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
“為什么這么說呢?”楊安問道,他沒有回頭,依然看著那血紅的夕陽,這一刻的它最絢爛,也最平易近人。
“馬大膽死的時候肯定是很不甘心,很絕望的吧?!绷鐭熭p輕地說道,“如果我不跟他講這句話的話,他或許只是抱著仇恨死去,而現(xiàn)在......我覺得我就像電影里的惡毒女人,即便別人要死了也不讓人有個安靜的死法,而是在別人臨死前還撕開他最深的傷口,讓他抱著絕望離開?!?p> “你說,這樣做的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壞到腳底流膿的那種?”柳如煙看向楊安,極為認(rèn)真地問道。
“不算?!睏畎彩栈乜聪﹃柕哪抗猓曋鐭煹碾p眼說道。他并沒有說什么理由,甚至連這兩個字也說得十分平靜。
但是不知怎么的,柳如煙聽了后,那一直起伏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其實我二哥已經(jīng)為當(dāng)年那件事付出代價了。”柳如煙開始緩緩講述起來,“他死了,死在了精神病院里。”
“那個時候我還沒出生,我大哥十八歲,二哥十六歲。那一年,我大哥開著車載著二哥來南溪鎮(zhèn)游玩,和他的同學(xué)約著一起到灘涂趕海。當(dāng)時他們玩得很開心,開心到連緩解哮喘的氣霧劑掉了都不知道。我大哥有哮喘病的,挺嚴(yán)重。他們一直玩到凌晨才回來,等洗漱后都已經(jīng)快天亮了。就在那時,我大哥的哮喘犯了。二哥怎么也找不到氣霧劑,沒有辦法,只能由他開著車送大哥去縣里的醫(yī)院?!?p> “二哥會開車,但都是平時看大哥開時自學(xué)的,并沒有多少實踐經(jīng)驗。不過那時的他顧不了那么多,開著車,踩著油門就往城里趕,結(jié)果還沒出鎮(zhèn)就撞人了。那時候二哥還不知道撞的是馬大膽的奶奶,只知道是一個掃地的老人。老人飛出去了十幾米遠(yuǎn),躺在冰天雪地里,一動不動,身下都是血,而大哥在車?yán)镂嬷韲低纯嗟貟暝W罱K我二哥沒有下車,而是直接開著車走了?!?p> “后來我大哥得救了,醫(yī)生說再晚個幾分鐘他就沒命了。再后來就聽說南溪鎮(zhèn)出人命了,有一個環(huán)衛(wèi)工人被車撞了,在雪地里因為長時間沒人救助,失血過多而死。當(dāng)時我二哥就傻了,他以為當(dāng)時他把那老人給撞死了,但為了大哥他沒有下車去查看。如果那時他能下車看一眼的話情況可能就會不一樣。”
“二哥要去自首,但是我媽媽死活不讓他去,因為我二哥當(dāng)時屬于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并且還逃逸了,如果被抓的話是會被判刑的。她說一個兒子差點沒了,她絕對不能讓另一個兒子有事。因為當(dāng)時我們家還算有錢有勢,我爸就找人將這事給隱了下來?!?p> “再后來,馬大膽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在大年三十那晚找上門來了。差一點,我們?nèi)叶家涝谒牡断隆C?,他們逃過了這一劫,之家里人就處理了縣城的產(chǎn)業(yè),遷到了外地,從此再也沒有回過這里,直到現(xiàn)在,我回來了?!?p> “而搬出去后沒多久,我二哥的精神就出現(xiàn)問題了,他一天到晚嚷嚷著家里有個老女人天天跟著他,要他賠命。很多時候他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家里面瘋狂逃竄,甚至打破窗戶逃到外面去。沒辦法,我們只好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后來我出生了,在十五歲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情,直到十五歲那年,家里收到了精神病院傳來的死亡通知書后,我才知曉了原來自己還有一個二哥,原來家里曾經(jīng)還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p> “參加葬禮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我二哥,也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我二哥。當(dāng)時我被嚇到了,你能想象一個一米八個頭的男子體重只有五十斤是什么樣子的么?不過我覺得二哥的死對他來說或許是種解脫,死了后就再也沒有老女人跟著他,向他討命了。精神病院的醫(yī)生跟我們說,二哥在醫(yī)院里的每一天都是在瘋狂地躲藏,躲在任何他認(rèn)為安全的地方。”
“再后來,二哥的事情就慢慢過去了,我們一家人的生活也漸漸恢復(fù),公司越做越大,對故鄉(xiāng)也越來越思念,所以我就先回來了,而馬大膽成了我們最大的障礙。”
說道這里,她看向楊安的眼神中多了無限的自嘲:“楊安,你有沒有覺得我們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