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想了如此之多,可也只是十幾步路的功夫,穆幼安緩步上前,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先按照規(guī)矩向父母請安,再向兄長問好,然后才輕輕坐在母親身邊,主動出聲詢問:“我看爹娘和大哥面上略帶愁緒,可是出了什么事?”
穆云啟聞言,目光復(fù)雜地看了穆幼安一眼,輕嘆一聲道:“等到用完膳再跟你細(xì)說?!?p> ......
穆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是以飯桌上非常安靜,連咀嚼聲都幾乎聽不到。不過由于有心事,另外三人多少有點食不下咽,一邊吃一邊悄悄地打量著穆幼安。
穆幼安神色不變,假裝沒看見家人們的視線,就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中,幾人用完了午膳。
待到下人撤去碗碟、將桌面收拾干凈后,穆家人也沒有起身離桌的意思。
穆幼安直直地看向穆云啟,等待著他的回復(fù)。
穆云啟沒有一開始就進(jìn)入主題,他先是問穆幼安:“幼娘你可知,再過半個月,便是陛下的四十大壽?”
——幼娘是穆幼安的乳名。
穆幼安點點頭:“自是知曉。”
穆云啟道:“陛下壽宴當(dāng)天,淳貴妃會在御花園舉辦一場賞花宴,要求京城五品以上官員們家中已經(jīng)及笄的女眷進(jìn)宮赴宴,屆時宮中所有適齡的皇子都會到場......”是以明面上為賞花宴,實際卻是為了給宮中還未成親的皇子們選妃。
果然如此。
先前的猜測成真,穆幼安心中并無半點慌亂,自從她知道自己是熹國公的女兒之后,就明白自己的婚事并非能靠自己做主。
在元滄國有一個所有人都默認(rèn)的規(guī)矩,每一個有世襲爵位的勛貴之家,每隔一代,都必須至少要將一個女兒嫁入皇室——要么嫁給皇子,要么入宮為妃。
通過這種姻親關(guān)系,得以維持了勛貴們與皇家長達(dá)五百年的親密與信任。
作為元滄國唯一世襲的公爵,從開國到如今,穆家已傳承到了第十代,在之前的九代里,穆家一共有兩個女兒嫁入了皇室,兩人皆為后,且第一個還是開國皇后。
比起其他勛貴,穆家嫁給皇室的女兒實在是太少了,不過沒有人會說閑話,因為那兩個人就是穆家僅有的女兒。
穆家子嗣不豐,數(shù)百年來,始終都是一脈單傳,早些年有不少人戰(zhàn)死沙場,但是更大的緣由還在于穆家男兒奉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理念,既不納妾,也沒有通房。
或許也正因為穆家人口稀少,不像其他家族那樣盤根錯節(jié)、人際關(guān)系復(fù)雜、容易出現(xiàn)紈绔敗類;加上每一代熹國公都對皇室忠心耿耿,所以皇帝從來沒有猜忌過穆家人,反而對穆家人寵信有加。
只是天子之心到底難以揣測,要想長久地維持穆家的這份榮光、以及獲取陛下的信任,與皇室聯(lián)姻是一條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捷徑。
以前穆家沒有女兒倒也罷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先不說穆家愿不愿意將女兒嫁給皇室,只說當(dāng)今陛下,是決計不會讓熹國公的女兒嫁給其他人家的。
穆幼安的婚事,早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人安排好了。
......
穆云啟說到這里便頓住了,他相信以自家女兒的聰慧,定能明白他的未竟之意。
穆幼安的確明白,她沉默了一會兒,而后沖著穆云啟笑了笑,輕聲道:“那很好啊,我長這么大,還沒進(jìn)過宮呢?,F(xiàn)在既已入春,想必此時的御花園定然十分美麗,女兒會認(rèn)真觀賞的。”
既然她享受了“國公之女”這個身份所帶來的種種好處,就免不了要擔(dān)負(fù)起她應(yīng)盡的責(zé)任。
若是她嫁給某位皇子,可以讓皇室與穆家更加親密無間,那這樁婚事倒也不是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見穆幼安一臉平靜,穆云啟三人微微松了口氣。
柳思心疼不已:“委屈幼娘了?!?p> 對別的官家女而言,嫁給皇室之人或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對于她的女兒來說,這絕對稱不上是什么美妙之事。
穆幼安不愛女紅,對琴棋書畫也不感興趣,自學(xué)會了走路和文字之后,她所追求的便只有兩種事物:武學(xué)和醫(yī)術(shù)。
穆云啟和柳思寵愛女兒,前者給她請來數(shù)十名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授她武學(xué),后者斥重金為她尋來各種珍貴醫(yī)書和藥方、以及擅長醫(yī)治疑難雜癥的名醫(yī)。
穆幼安也沒有辜負(fù)父母的期望和付出,年僅十五,武學(xué)和醫(yī)術(shù)便雙雙有成,不輸大家。
雖然穆幼安不愛出門,可穆家三人都很清楚,她是渴望自由、翱翔天際的雄鷹,絕非困于金籠的雀鳥。
既是雄鷹,嫁入皇室,無異于自折羽翼,又如何能不委屈呢?
這也正是三人覺得為難的地方,情感上,他們希望穆幼安能夠自己選擇想要的生活,可理智告訴他們:穆家女必須與皇室聯(lián)姻。
穆幼安很清楚自己的親人都在糾結(jié)些什么,她心中感動,面上卻不顯,只道:“阿娘多慮了,皇子們都是天潢貴胄,女兒一點都不委屈?!?p> 只要她不樂意,沒有人可以讓她受委屈。
......
半月后,樓寰帝年滿四十,舉國同慶。
樓寰帝將在晚間于宮中設(shè)宴,宴請百官。
而賞花宴,則從申時二刻開始。
壽宴這天,不用上早朝,故而熹國公府眾人起得稍晚。
穆幼安并未因今日的宴會而緊張,她跟往常一樣,同家人一起用了早膳,隨后便回房看了半個時辰的醫(yī)書,又去演武場陪著穆凌軒過了幾百招,最后在穆幼安不著痕跡地相讓下,兄妹二人以平局收手。
穆凌軒自五歲起,便開始修習(xí)穆家祖?zhèn)鞯奈鋵W(xué)心法。
功法上乘,本身的根骨悟性均是不凡,還使用各種珍貴藥物來輔以內(nèi)力修煉,十五年過去,穆凌軒勉強(qiáng)也稱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可即便如此,每次比試,穆凌軒都不曾在招式上贏過穆幼安——雖然從未比拼過內(nèi)力,可穆凌軒隱隱有種感覺,他的內(nèi)力大抵是及不上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