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心中這點隱秘的歡喜與甜蜜,孟珍珠強打起精神,再次忍痛開口:“阿夢......”
孟南柯被她的聲音驚醒,連忙擦干眼淚看向她:“我在!”
孟珍珠艱難地喘息著,斷斷續(xù)續(xù)道:“阿夢,你過來,抱抱我......”
阿夢,你抱抱我。
在此之前,孟南柯也不過是牽過她的手,摸過她的頭,再親密的行為卻是沒有了——因為孟珍珠害怕自己在他面上露出痛色,牽手摸頭所帶來的疼痛是她那時可以忍受的極限。
至于現(xiàn)在,她已經無所畏懼。
孟南柯面露怔然:“可是,我的觸碰會讓你更加......”
孟珍珠打斷他:“我不在乎!咳咳,我不在乎......”疼痛讓她的面容變得扭曲,可她依然堅持著把話說完,“這是我,最后的心愿,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親人,就不要讓我......死不瞑目......”
她只是希望,可以死在心上人的懷中。
孟南柯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這幾乎算得上是孟珍珠的“遺愿”了,他沒有辦法拒絕,也不能拒絕。
孟南柯伸出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孟珍珠抱在懷里。
身上的疼痛加劇,心中卻滿足得想要嘆息。
痛苦與歡愉同時出現(xiàn),一時半會兒,孟珍珠竟分不清是何者占了上風。
......
拂曉本是抱著冷眼旁觀的態(tài)度,卻在看到二者相擁的時候心生觸動,他完全無法理解孟珍珠這種“飛蛾撲火”的舉動。
是什么樣的感情,才能讓她甘愿忍受這樣烈火焚身、千刀萬剮的痛苦?
拂曉不明白,卻并不妨礙他對孟珍珠生出惻隱之心,他下意識地上前幾步,卻看到孟南柯警惕不安的眼神。
拂曉頓了頓,解釋道:“我想收回她體內的劍氣,這樣她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孟珍珠必死無疑,他這樣做,也不算是違背了自己一直堅守的原則。
孟南柯面色微松:“多謝。”
拂曉將如玉的手掌按在孟珍珠的斷肢處,心念一動,在孟珍珠體內不斷肆虐的劍氣便立刻消停了下來,并順著他的牽引迅速脫離她的身體。
劍氣離體,原本一直無法愈合的傷口也不再繼續(xù)冒出黑白光霧。
做完這一切,拂曉深深地看了孟珍珠和孟南柯好一會兒,似要將這兩人銘記于心,而后才輕聲道:“她最多還有五天時間?!?p> 沒了他的劍氣,孟珍珠勉強還能再多撐兩天。
孟南柯聞言,嘴唇顫抖了幾下,澀聲道:“我知道了?!?p> 拂曉不喜歡二人之間的沉痛氛圍,很快就離開了錢府。
......
孟南柯一生行善無數(shù),身負大量功德,他將一小部分功德之力贈予錢小姐,助她來世能投得一個好胎。
而后便帶著孟珍珠前往丹陽鎮(zhèn)——她誕生的地方。
這是孟珍珠的要求,因為在彌留之際,她突然就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個叫崔不易的小男孩。
他的殺意是她成型前的最后一絲助力,至關重要。
也正因如此,崔不易在孟珍珠心中占據(jù)著一個特殊的位置。
他是她的仇人,同時也是恩人。
二十八年前,孟珍珠對整個崔府使用了七彩魔蛛特有的天賦神通,引發(fā)了人們心中潛藏的惡念。若不是阿夢及時趕到,拯救了眾人,那些人必將會淪為欲望的奴隸,墮入罪惡的深淵,乃至最后家破人亡。
雖然那場混亂被阿夢制止了,可猛獸一旦出籠,品嘗到了自由的滋味,就不會甘心被再次囚禁。
孟珍珠想看一看,她親手釋放出來的野獸,會不會安安靜靜地待在那個暗無天日的牢籠里。
因著孟珍珠目前的身體情況,孟南柯不忍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便化作原形帶著小小的彩色蜘蛛,花了三天時間,飛到了丹陽鎮(zhèn),來到了崔府。
二十幾年過去,崔府的現(xiàn)任主人變成了崔不易。
崔不易的父母十多年前便因病去世,又過了幾年,他的兄長外出經商時遭遇山匪,重傷不治而亡。
崔不易接管家中事物,于短短數(shù)月中,更換了崔府的大部分下人;而后他尋多次機會與無盡山莊的外門管事交好,由此得到了山莊弟子的信任,不僅變成了丹陽鎮(zhèn)最大的兵器商人,還成了丹陽鎮(zhèn)首富。
崔不易的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馬,名叫蘇小涵,長相貌美如花,性格溫婉體貼,二人感情極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兩人成親十幾年,蘇小涵仍然一無所出。
好在崔不易不是個好色之人,又沒有長輩催促,兼之愛妻心切,便是多年無后,也沒有責怪過妻子半分,亦沒有動過納妾的心思。
在崔不易三十八歲這一年,蘇小涵終于有了身孕,懷胎九月,馬上就要臨盆。
孟南柯和孟珍珠就是在這個時間點回到的丹陽鎮(zhèn)。
他們到的第二天,蘇小涵發(fā)作了。
由于年紀偏大,在懷孕期間又吃得太好,蘇小涵不出意外地難產了。
在蘇小涵生孩子的時候,孟南柯正抱著小蜘蛛站在產房外,隱去身形,默默地看著神情焦灼、來回踱步的崔不易。
三十八歲的崔不易與十歲的崔不易相比,多了世故與圓滑,少了天真與熱忱。
他失去了那顆赤子之心,卻也沒有融入黑暗,他就像這世間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不好不壞,泯然于眾人之間。
他不是絕對的善人,卻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見到這樣的崔不易,孟珍珠心中十分平靜,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崔不易:是依然謹守本心,陽光開朗;還是表里不一,內心深沉陰暗......
孟珍珠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畢竟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不過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人類生子的過程。
蘇小涵很痛苦,卻又甘之如飴。
與她不同,這個孩子是在父母的期待下誕生的。
因愛而生。
孟珍珠有些嫉妒。
可她看了眼神情悲切的孟南柯,心中的不忿又慢慢消失......她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朋好友......可她有孟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