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河心中驚疑不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穆幼安好一會兒,在感受到她體內(nèi)充沛而強(qiáng)大的靈力后,半是驚喜半是試探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穆幼安看著柳輕河面上不加掩飾的喜色,心中隱約猜到了什么,于是不動聲色地回道:“已滿十七?!?p> “十七,十七......”柳輕河若有所思地輕聲自語,望著穆幼安的目光越發(fā)明亮。
他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股熟悉親近的氣息,那是銘刻在血液中的印記,彼此之間相互牽引——他們擁有共同的血脈。
她是柳氏一族的后人!
而且她還覺醒了神血!
不過柳輕河很快就從“柳家后繼有人”的激動中冷靜下來,他凝視著穆幼安仍然略顯稚氣的面容,暗自思忖:
除了他的侄女柳如是,族中近二十年來無一人婚配,更遑論生兒育女。十七年前,柳如是嫁給了無盡山莊的莊主齊晟,兩年后誕下一子,雖未覺醒神血,可天資也極為出眾。他從未聽說她還有一個女兒,年齡也比那位齊莊主的獨(dú)子大了兩歲——故而眼前這個少女一定是柳如是在嫁給齊晟之前所生的孩子,那么問題來了,她的父親又是誰?
柳輕河細(xì)細(xì)回想著柳如是出嫁前的言行舉止,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十八年前,在柳如是剛滿二八年歲的時候,她曾帶著侍女落霞外出游玩,時隔一年方才返家,原本有些任性嬌弱的性子也變得冷硬強(qiáng)勢起來。不過那個時候,他正因齊晟求親一事而滿心惱恨,對于她的性情大變并不在意,只當(dāng)她在外游玩的那一年里遭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然而柳輕河怎么也不會想到,他的侄女竟然會在外與人珠胎暗結(jié),甚至還將孩子給生了下來。而且柳如是回家后從未提起過此事,這說明她對那個孩子的感情并不深,或許還帶著幾分厭惡,可是為什么呢?
即便孩子的父親是個負(fù)心漢,柳如是在發(fā)現(xiàn)了他的真正面目后與他恩斷義絕,可孩子是無辜的,她哪怕是再怨恨、再遷怒,也不該讓柳家的血脈流落在外,她明明知道對于現(xiàn)在的柳氏一族來說,一個繼承并覺醒了神血的后代有多么重要,除非這其中有什么不為人知的、讓她不得不放棄親女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必定是源自于穆幼安的生父。
柳輕河心中的喜悅稍減,再看穆幼安的時候,目光中便多了幾分審視,他問道:“你的父親是誰?”
穆幼安直視著柳輕河的眼睛,坦言道:“不知道,我從未見過他?!?p> 這個世上尚存的九尾天狐并非只有一只,她的確不知道她的父親到底是誰,姓甚名誰,相貌如何,現(xiàn)在何方,于修行界中又有何名頭。
柳輕河有些不滿意,正欲再做詢問,一旁扶著柳長空的水云天突然出聲:“她體內(nèi)有妖族的氣息?!?p> 妖族之人離得近了,可以彼此互相感應(yīng)。
水云天能從穆幼安身上感應(yīng)到一股強(qiáng)大的妖氣,那是一種毫不遜色于上古神獸螣蛇的血脈。
穆幼安沒有反駁,她回頭看了一眼樓寧,然后就直接承認(rèn)了:“沒錯,我是半妖。今日來此,也是為了找到生母,好解開一個困擾我多年的疑惑?!?p>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柳輕河:“想來城主應(yīng)是知道些什么,不知大人是否愿意為我解惑?”
柳輕河聽到這里,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柳如是自小就在大是大非上毫不含糊,她知道柳氏一族與妖族之間的血海深仇,說是不共戴天也不為過,又親眼見證了族人在面對妖族時所展現(xiàn)出來的狠辣無情,深知他們與妖族是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在這種情況下,得知自己被妖族男子誘騙,甚至還生下一個半妖,她如何能不害怕?如何能不憤恨?
沒有直接下手掐死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是她作為一個母親最后的仁慈。
柳輕河幾乎可以想象到柳如是當(dāng)時的所作所為——
她不忍心殺掉親女,卻也容不得她再度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她不能將孩子交給凡人撫養(yǎng),因?yàn)榘胙谑廊搜壑惺遣辉數(shù)拇嬖冢瑫o人們帶來災(zāi)難;她只能選擇將這個孩子遺棄,并任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在荒郊野外自生自滅。
可誰又能猜到,那個孩子竟然活下來了,還在十七年后成為了一個強(qiáng)大的修士,甚至尋到了她的母親一族,想要討個說法。
柳輕河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族中終于又出了一個不遜于柳長空的、驚才絕艷的修行天才;悲的是這個天才體內(nèi)竟然有一半仇人的血脈,讓他如鯁在喉,難以釋懷。
柳輕河的神情復(fù)雜難言,他不知道自己是該高高興興地迎接新族人的到來;還是該沖著穆幼安怒目相視,像以往見到妖族那般對她喊打喊殺。
因?yàn)椴磺宄掠装踩缃駥Υ傅膽B(tài)度是怎樣的,柳輕河也不敢輕易把柳如是的事情告訴她,面對她的提問,只好沉默無言。
穆幼安見狀,略加思索便明白了柳輕河的顧慮,她在心中嘆息一聲,而后右手指天,許諾道:“我穆幼安,在此以自身根基向天道起誓,在得知生母是何人之后,絕不會心生怨恨,亦不會伺機(jī)報復(fù),更不會對其身邊之人不利。若違此誓,根基盡毀,仙緣永絕?!?p> 誓言落下的那一刻,穆幼安的身前突然憑空出現(xiàn)了一根首尾相接的金色鎖鏈,鎖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沒入她的心口,瞬間消失不見。
——這是天道枷鎖。
它的存在,證明上天接受了穆幼安的誓言,并在她體內(nèi)設(shè)下禁制,時刻對她進(jìn)行監(jiān)督。
穆幼安放下手,目光誠懇地看著柳輕河:“我只是想親眼看看她,了卻一樁陳年心愿罷了,絕對不會打擾到她如今的生活。”
她曾在娘胎里與母親朝夕相處了幾個月,一直被她精心呵護(hù)著,難免不會對其生出眷念。現(xiàn)在她了解了自己被拋棄的真相,對母親已是無怨無恨亦無愛,只是心底仍有一絲執(zhí)念——她想見見她的母親。
一面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