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犯錯如同家常便飯,如果你不能招人喜歡,即便對的也當(dāng)是錯的。
逃學(xué)的孩子終究還是回歸了學(xué)?!?p> 那天早晨,林露林宏一行幾人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站在泥土房教室門口,教室里的老師和孩子們的目光都落到了他們的身上。
這個只有二十幾多名學(xué)生的教室,其中年紀(jì)包含了五歲到十歲不等,年紀(jì)大一點的孩子實則懶得搭理他們,小一點家伙們的竟都是好奇他們逃課去了哪里玩。
周老師梳著毛爺爺同款發(fā)型,戴著一個大大的眼鏡站在講臺上犀利的看向林宏他們,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他們早就被老師直接凌遲了。
“你們逃課玩安逸了哈,還知道回來上課了,這幾天在外面玩得開不開心?。俊?p> 老師在上邊貶問著,門口的孩子皆埋著頭不語,那老師又厲聲道:“都啞巴了,說話啊!在外邊好不好玩?”
可見下面還是一陣沉默,老師又陰陽怪氣的嘲諷道:“真是一個村子出來的哈,逃課都扎堆逃了,行了,你們既然嘞么不愛上課,那今天的課也都不要上了吧!”
說罷,周老師把林露幾人鎖進了旁邊的那個空置的土堆房里,以此做懲罰。
課間休息時老師去了隔得老遠的洗手間,那邊教室的幾個男同學(xué)偷偷的從窗戶爬了進來,周杰清坐在桌子上居高臨下道:“誒,林宏林志,伯伯說你們逃學(xué)去了林子玩,林子里好玩嗎?”
旁邊兒林紅霞立即接話道:“好玩,可好玩了,我們在摘了好多好多果子,有好多都好酸好酸的,我們還去采了蘑菇。”
其他同學(xué)聞言也都來了興趣,紛紛道:“你們下次逃課記得偷偷的告訴我們,我們也要去,我還沒有逃過課呢!”
那孩子說著還挺惋惜的模樣,林露看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她?。∵@輩子是不可能再逃課了。
雖說逃課的那些日子絕對是林露這么多年來過得最放松的。
課堂上老師講的那些東西林露根本就聽不懂,回到家了又有做不完的家務(wù),只在逃課的時日里她才和同村的孩子走得近了一些,稍稍活得像個同齡人。
兩集課后周老師把他們從土屋里放了出來,兇巴巴的問他們知錯了沒有,一個個嚇得都紛紛點頭。
課上周老師在黑板上出了幾道拼音題,朝他們說道:“這些題你們做對了就回到座位上去,做不出來那你們就跪在講臺上直到會做了再下去吧!”
眾人都看向那黑板上的題目,站著的一行學(xué)生不是一年級就是二年級,卻沒有一個人能做出。
老師責(zé)罰大家跪在講臺邊上,誰都聽了老師的話,唯獨林露倔強的不肯下跪,直直挺立著腰板兒,老師問道:“大家都跪了你怎么不跪?”
林露憤怒的看向老師,大聲說道:“就是不跪,你要打就打。”
那時候的林露還不懂得什么叫尊嚴,什么叫自尊,但確確實實是自尊在告訴她寧可挨打也不要隨意下跪。
最后老師拿黃金棍打了林露十幾下手板,又罰站了兩節(jié)課才作罷,其余人都是跪了一節(jié)課,這件事情也算是翻篇兒了。
林露如今每天還多了一項任務(wù),下課后背著家人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背簍割一整簍的豬草。
幸虧他們家沒有養(yǎng)牛,否則林露肯定就不是割一背簍了。
白天上學(xué),下午回來割草,晚上宰豬草,帶弟弟……
林露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忙碌,在家她幾乎都沒怎么做過作業(yè),一是沒什么時間,再者那些寫作業(yè)就跟天書一樣難寫。
又是一年的尾巴,這個冬天,大地依舊銀裝素裹,美不勝收,但凡能看到的地方無不是一片雪白。
視覺雖然美麗卻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喜愛的,窩島的煤洞里那些還在辛辛苦苦勤勞著的農(nóng)民們就特厭煩冬天。
林露放假后被派上了送餐的任務(wù),偶爾還會和媽媽一起去背煤。
去窩島的路即狹窄又陡峭,結(jié)了冰的石頭若是一個沒踩好,指不定下一秒就會釀成赤裸裸的事故現(xiàn)場。
林露穿著那個年代特有的軍綠色釘子毛毛鞋小步小步的邁在一眼看不到頭的白色里,出門沒多久毛毛鞋皮兒就被雪水融得濕透了,好不舒服。
雖說冰得難受,林露卻忍受著沒埋汰些什么,林宏拉著林露的手走得小心翼翼的,好幾次林露險些摔倒都是被他緊緊拉住才不至于滑走。
依稀可以看見遠處的人群模樣,皚皚白雪里有著那么幾孔小洞,洞口附近安放著幾艘小船,船上堆滿了大個兒小個兒的煤塊。
洞口鑿得并不寬大,煤洞內(nèi)的空間甚至可以說是狹窄,若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想象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是怎樣在這種惡劣的環(huán)境里把煤塊鑿出來的。
瘦小的人還可以躬著身子進去,稍微長得高大或胖的人卻得用爬的。
林露是個矛盾孩子,她羨慕或者嫉妒弟弟可以得到爸爸媽媽所有的溫柔,見著他們過得并不輕松,卻又不忍心違逆他們。
看見送來飯菜的兩個孩子,眾人都在洞口吆喝,林麻子陰陽怪氣的說道:“林露,你又去哪里偷懶了吧?這么晚才給你爸爸送來飯?!?p> 林露憤怒的瞪著他叫道:“才不是?!?p> 林麻子看著林露生氣的模樣反而樂了,用手指著她哄笑道:“看嘛看嘛,說一哈就搞生氣了,還說不得你了,脾氣有點厲害?!?p> 林露如今的腦子里還沒有太多可以形容對林麻子厭惡的詞匯,總之她就是很討厭林麻子、特別討厭林麻子、無敵討厭林麻子。
林露怒視著他委屈巴巴道:“你亂說,誰叫你亂說的。”林露恨不能撿個石頭砸死他,要不是怕爸爸生氣她是真會這么做的。
大伯走過來把林露抱了起來,捏了捏她那紅彤彤的小臉兒,不悅的朝林麻子說道:“露露只是個孩子,你總陰陽怪氣的跟她說話有意思嘜?你都算個大人嘛,能不能有點人樣?!?p> 一臉笑皮的林麻子一聽大伯的話就不樂意了,嗑了一大口痰往邊上一吐,嘴里嘟囔道:“曹尼瑪賣皮嘞。”
大伯也懶得搭理他那類潑皮,只專心逗著林露,把她哄得開開心心的。
其實你們可以看到,有煤礦的這幾條山脈里種植了大批量的松樹,山谷里也自然生長著絕大部分面積的蕨荊。
松樹被厚重的積雪壓得垂下了腰肢,軟趴趴的耷拉著,蕨荊騰也被埋沒進白皚里,隱隱可見雪堆中些許泛黃的葉子,這是冬的造作。
林露和林宏的臉頰都有著兩坨高山地勢特有的經(jīng)典高原紅,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林露像極了廣告里的招財娃娃。
次日一早,馮維娟早早的叫醒了林露,同她說道:“露啊,我去背煤了,你快起來照顧一下你弟弟,鍋上還煮著豬草,你起來加一下柴,煮好了喂給豬吃。”
林露慵懶的揉著睡意朦朧的眼睛,眼角還沾著幾顆眼屎,一聽到媽媽說喂豬她瞬間就清醒了。
林露是絕對怕豬的,特別是她家這幾頭,三天兩頭就把豬圈給拱爛了,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在那點叫個不停,若是哪頓沒吃飽那豬是絕對會發(fā)威的,又或是煮的菜葉子豬草不是它愛吃的它就絕食。
“我怕,那些豬好兇。”林露看著媽媽有些焦急,有些泄氣。
馮維娟白了林露一樣,“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豬嘛,還能比人厲害不成?”
林露咬了咬嘴角,又道:“那豬太兇了,老是踢圈,一看到人就踢得更厲害,我不敢喂。”
“它要是實在不聽話你就舀點開水燙一下它,看它還兇不兇得起來!”馮維娟看向豬圈方向,惡狠狠說。
林露見推辭不了,只得喪氣的哦了一聲,立馬起床看了看還在睡覺的弟弟,又去給豬草加柴火。
林露剛一打開門拴就傳來一陣陣刺耳的豬叫聲、踢圈聲,那些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拉扯著林露的聽覺神經(jīng),她趕忙加了柴火,又快速的從豬草鍋里拿了一個熟番薯出來便又躲進了大堂里。
豬草終是煮熟了,豬們踢圈的動靜也越來越大了,它們似是在發(fā)泄對挨餓的不滿和抗議。
林露起先拿著瓢舀了半勺豬草從站在豬圈外的凳子上往下倒去,豬兄弟們卻一個個都躍了起來,導(dǎo)致林露根本就無法把食物放進豬槽里。
林露沮喪的看著圈門,壓根沒有勇氣打開,此刻它們還踢打著門呢,林露想啊,這圈門估計在踢多點時間就得作廢了。
終于,她下定了決心,一手拿著熱水,一手拿著豬食,要是豬靠近她,她就像媽媽說的那樣用熱水教訓(xùn)一下它們。
林露剛一打開圈門豬兄們就雀躍的圍了上來,天啦,林露哪里有那個膽子和豬兄弟們相處,下意識的就把熱水灑了出去。
事實上豬兄們哪里是好惹的主,被水燙到的那頭豬一個緊急跳躍就從林露的頭頂上飛了過去,林露還沒有從驚嚇中緩過來,卻是潛意識的拔腿就跑,三步兩步的奔進了大堂拴住了門栓。
林露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氣,連連拍著胸脯,過了好一晌才反應(yīng)過來,這才跑去隔壁屋叫婆和公。
事實再一次證明別人是靠不住的,哪怕是親人!
林露急切道:“婆,豬跑出來了我好害怕,你幫幫忙,把它們趕回豬圈好不好?”
婆婆一臉黑線的看著林露,語氣也不善,“豬不是好好的在圈里,又怎么會跑出來了?”
林露跺了跺腳,心上又是害怕,又是焦急。
“我給它們喂吃的,它們跑出來了。”
“跑出來就跑出來咯,你把堂屋的門和后檐溝的門關(guān)上它們也出不去,等你媽回來再把它趕回去不就得了嘛!”
婆婆說得風(fēng)輕云淡,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味,邊說著她還悠閑的喝了杯水。
林露不想在同冷言冷語,絲毫沒有想要幫忙的意思的婆婆說話,急急往外跑去,在山頭上遇見了挑水的虎二。
林露立馬跑上去揪著虎二的袖子說道:“虎二哥,你幫幫忙好不好?我家的豬跑出來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虎二看著林露急得快哭了的樣子,連忙放下水桶,揉了揉她的后腦勺,溫柔問道:“你們家的豬跑出來了是吧?”
聞言,林露忙點了點頭,虎二笑著道:“別急別急,我現(xiàn)在就去幫你弄,小事兒,只要你別哭鼻子就行了。”
他這不說還好,林露剛才只顧著急了,根本就沒有精力想哭不哭的事情,這下神經(jīng)一放松下來,便又想到滿后堂的豬兄弟,以及那頭豬從頭頂上躍過的畫面,立馬就落了眼淚。
林露也沒耽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小跑著帶虎二去家里,好在虎二三下兩下就把豬兄弟趕回了圈里,還給它們喂了食。
虎二一臉無奈的看著林露,蹲在她面前勾了勾她漂亮的鼻子。
“小家伙,你這膽子太小了,豬一點都不可怕的,人才可怕,怕豬的可不是好漢?!?p>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林露看著漸漸遠去的虎二,心里有些失落,雖然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情緒!
林露有些煩悶的回到屋子里,便聽到了弟弟的哭聲,沮喪的進到房間把他抱了起來,好吧!投完豬食投人食。
林露從豬草鍋里拿了一個紅薯剝了皮喂給弟弟吃了之后便開始煮飯,事實上她即便這么小也依舊學(xué)會了煮飯和煮面條。
果不其然,這方豬圈沒能頂幾天好用就被拱垮了,媽媽又找人重新修建了一番,這一次倒是建得牢固了些。
幾日后:“林露,你是跟我一起去背煤還是在家煮飯啊?”
林露看著已經(jīng)喂完豬食的媽媽,心下松了口氣,同媽媽說道:“我煮飯吧!”
馮維娟皺了皺眉頭,卻是沒說什么,叮囑道:“那到時間了記得煮,別忘了?!?p> “嗯,我記住了。”
看著越走越遠的馮維娟,林露轉(zhuǎn)回屋把課本拿了出來,堂屋里竟還是傳來一陣陣的豬叫聲。
林露聽得那聲音繼而心慌意亂,豬兄叫囂起來簡直是沒完沒了,雖然近日豬圈不至于被它們撞壞,林露卻聽不下去,多聽一刻她都覺得恐怖。
林露瞪了瞪快要把她逼瘋了的豬兄的方向,立馬撿起她的小背簍鎖上門便朝馮維娟追了去。
林露發(fā)誓,豬是她這輩子最討厭的生物,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