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遲到
在醫(yī)院那幾天,段霖一直在反復做夢。
他夢見幾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畫面。他好像答應了別人什么事情,可他終究沒有回去。以前他是不怕的,現(xiàn)在他希望不要再做這樣不吉利的夢,有個人,他總是需要多看一眼,那是他缺氧世界里的氧氣。
后來她告訴他,她叫維納斯。
如果她是女神,那么他要與之匹敵。
于是他告訴她,他叫瑪爾斯,什么英文名瑪爾斯,完全就是胡說八道。
他叫Leo,但假設她是神,那很簡單,即使他是惡魔,他也要擁有神格,般配讓人無話可說。
*
“很酷哦,Mars?!鼻仂阈α诵?,“可是段先生怎么知道這里的?”
“很巧,我在這里有事,看見有畫室,就忍不住進來了?!倍瘟靥裘迹拔沂钦f,我一直想要學畫畫,所以…進來就看見了你?!?p> 秦煦對于學生當然來者不拒,可惜這個段霖,是她帶的最大的一位學生…
“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教你,但是時間可能會有一點不好。比如,我只有晚上有時間,我怕你——”秦煦有一百種拒絕的方式。
可她偏偏選了第一百零一種接受的方式。
“沒關系,我也只有晚上有時間?!?p> 秦煦笑了笑,問:“段先生相貌這么英俊,怎么可能沒有女朋友呢?晚上的時間不用陪女朋友?可是畫畫這種東西,需要每天都練習,我們也不能時間隔的太久。要不這樣,每個月都雙數(shù),2,4,6…你晚上吃了飯過來,時間…七點到八點都可以,好嗎?”
“你說什么都好。”段霖本想給她一個微笑,想想還是算了?!拔覜]有女朋友?!?p> “挺好的,把多余的時間拿來提高自己。比盲目跟風,戀愛什么的,要好太多?!鼻仂憬o了他一個單子,“段先生,請你填一下,這個是入學登記…這是我為小朋友們準備的,你把重要信息填一下?!?p> 段霖接過之后,速度的往下寫。
姓名:段霖
就讀于:——
想學畫畫的原因:老師
希望側重:素描√水粉√速寫√
聯(lián)系方式:——
家庭地址:——
對自己一個學期的小目標:老師
…
秦煦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答案,“這些密集老師的答案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填什么,空著不是不禮貌的么?”段霖試探,“難不成冒犯了?”
“也沒有,看上去有一點點奇怪?!?p> “哪有奇怪?那我重新寫一張?!?p> “沒有沒有,不奇怪,不用麻煩了。”
秦煦沒有看見,段霖的另外半張臉,在笑。
“老師,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倍瘟氐驼Z,像魔鬼蠱惑的聲音。
“段霖?”秦煦點點頭,“你的名字,很好聽?!?p> “你也是?!倍瘟亟o了他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但是上面的電話號碼是假的,一般找不到我,只有我的文秘接?!?p> “那我們平時用什么聯(lián)系?是和特務一樣用特定的軟件么?”
段霖忍俊不禁,“秦老師,你可真的幽默。你直接加我微信不就好了?”
“可以嗎?”
“這有什么不可以?”段霖和秦煦互加了微信,“至于學費,秦老師怎么收費,按課時還是月份?!?p> “不用了吧,反正我每天晚上都在這里,閑著也是閑著。”秦煦聳聳肩,拒收。
段霖抓住了關鍵詞,“每天晚上都在?秦老師不談戀愛?”
“你見過啊,我男朋友…很忙啦?!彼龘u搖頭,“我每天就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回來,別受傷。陪我…太浪費他的時間了?!?p> 陪你,怎么能是浪費時間呢。
段霖注視著秦煦,目光燙人。不過很快收回,沒有對此說什么,而是給了一個提議,“我可以在上課的日子包了秦老師的晚餐,這樣就算上學費了。”
“那多不好意思。別這樣啊,我看看…今天就是6號誒…那么今天開始就算第一天了,好么?”
今天開始就是第一天了。
“好。”
秦煦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句話有什么歧義,她的腦子里沒有段霖那么多廢料,“你的手機一直在振動,你不接?”
隱約看見段霖的青筋凸起,正在撩妹,哪個不長眼的…來電人是周琿,他的狐朋狗友之一。
“那我晚上再來,我有些事,可能要走了?!倍瘟剞D身準備走,想起什么似的,低笑:“秦老師,要等我來啊。”
“好的,我一直在這里。”這句話說完,段霖和秦煦的心臟同時抽疼,段霖一把拉過秦煦。“等等…秦老師,很奇怪,我看你挺眼熟,我們以前認識嗎?”
秦煦看了看他的額角,沒有痣,不是他,只見過一面,他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于是她溫柔的對他笑了,“沒有呢。”
“這輩子沒有見過?”段霖說完感覺自己瘋了,他怎么又說胡話。提什么一輩子。
“沒有呢?!贝鸢敢粯樱仂阏娴臎]有見過他。
這輩子沒有,卻是上輩子的情人。
段霖離開,空氣中成熟的煙草味散去,只留下淡淡的陽光佛手柑味。有些空蕩,秦煦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那是午后,帶走了一身陽光的男人。
*
燈紅酒綠,車水馬龍。
ex酒吧,是一個由二代合資的C市最高逼格酒吧。就這么說吧,這個店供給客人的煙草,只有古巴每周直郵的雪茄。
據(jù)說這個雪茄廠段霖是個大股東,所以才接到這個雪茄廠的代理。
ex有個規(guī)矩,不接受情侶,只接收單身人士。ex——前任的意思。這里喝酒的都是前任,沒有現(xiàn)任。
當然這個騷主意是方雲(yún)衡想到的,他覺得這樣弄充滿藝術感。段霖不至于,他覺得這個傻逼的名字又low又智障。方雲(yún)衡的前任堆一起可能連這個ex酒吧都塞不下,也不曉得這個豬隊友腦子里天天想些什么。
“阿琿?!倍瘟卦诋嬍覜]抽煙,不知道把打火機放哪了,“借個火?!?p> 周琿屁顛屁顛的跑過去雙手奉上火,“霖哥,你總算來了…方雲(yún)衡讓我別打擾你把妹,可是為兄弟應該做出一些為兄弟爭光的事?!?p> “說吧,什么事。屁大點小事叫老子來你就完了?!倍瘟匾е鵁?,淡淡的吐了一口。
“霖哥,看到那個老外了嗎?英國佬,和我爸是合作伙伴,可總是騎著我爸頭上,今天他放話了,要是斯諾克打過他,盈利讓我爸10%。可是他故意的,因為這老狗在英國打球都要進國家隊了,兄弟們沒有一個打得過他。”周琿拍著馬屁,“霖哥,我知道你打球沒輸過??墒悄愕氖智岸螘r間受傷了,可以百發(fā)百中么?”
段霖用煙頭燙開繃帶,“影響不大,小傷?!彼壷嗟氖忠驗闆]有繃帶垂了下來,看似沒有問題。
他走向英國佬,伸出手:“Leo.”(我是里奧)
英國佬握回手,“Oliver.”(我是歐利文)
“I'm ur adversary.”(我是你的對手)
“Ok,I can't wait.”(我等不及了,快開始吧)
“British competition system, nine innings?”(英國賽制,九局五勝)
“Right.”(是的)
周琿湊上去,“霖哥,你手可以么…”
“別啰嗦了。”
當問誰先開始的時候,段霖伸出手表示對方先請。
斯諾克第一球不一定百發(fā)百中,snooker即為阻礙的意思,奧利文有點東西,他擊球很穩(wěn),將白球打進一個生死胡同,即使換球給段霖,他也可能無從下手,只能移動紅球的位置為歐利文提供下一輪的便利。
紅球散開來。
斯諾克是英式臺球,必須以主球為唯一可以直接觸碰球桿的球,依次將紅球,彩球輪流擊入才可以。彩球六個,分值最高的是黑球,七分。紅色球一分,共十五個。簡單來說,必須一紅一彩輪流擊入,否則犯規(guī)。
打傘車紅球之后,球桿到了段霖手里。
他的胳膊因為疼痛引起的顫抖,稍微影響他頂球。
當他收獲第一個紅球的時候,歐利文是不著急的。
但是當他一紅一彩只頂黑球,要最高分的時候,歐利文有些不淡定了。
“Ur arm looks bad…”(你的胳膊看上去很不好)
“I know, Century is not fair to you, If I feel good,I can Maximum.”(我知道,否則單桿過百對你不公平。如果我的胳膊是好的,我可以滿桿)他的英式英語很標準,紳士的都幾乎要聽不出來這是他叼著煙在說話。
滿桿,在不犯規(guī)的情況下一口氣打到147分。
段霖額頭有些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很像在說什么平常的事,就像在以中午吃了什么一樣的口吻,輕松的說著他這次狀態(tài)不好,只能單桿過百。
要知道在正規(guī)比賽中,單桿過百都會被官方記錄。
而段霖以一種吊了郎當?shù)膫惗乜谝粽f著他可以滿桿。
這讓歐利文對段霖一口標準的英式英語并沒有感到親切,而是隱約恐懼起來。直覺告訴他,前面這個男人很可怕。
毫無疑問,歐利文第一局輸?shù)膽K不忍睹。因為段霖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他讓一分。
結果已經(jīng)出來了,段霖和歐利文定的是九局制,也就是說他贏了五局歐利文就輸了。所以他直接贏了五局,沒有給對方一點點的翻身機會。
今天他有事,他沒時間和他們在這里耗,他的女老師等著他回去畫畫呢。
所以他打的很快,平時還可能遛一遛對手,讓人家松口氣。
今天直接把人家外國友人歐利文嚇了一身冷汗。
“有沒有止疼片啊?!彼局墁q,表情不好。這么疼去上課可能會影響他和女老師畫畫的心情,他要緩解緩解。
周琿哭喪著臉,“霖哥,我這里是酒吧,有生命之水,波蘭伏特加,讓你喝完一兩睡一天?!?p> 段霖頓了頓,手表上顯示的是八點十分,已經(jīng)過了上課時間:“我要喝一口,急用。快點,我趕時間?!?p> “霖哥,能有什么事啊,波蘭伏特加喝了不死也半殘?!?p> “那你給我以它為原料調一杯酒給我,快一點,我要去上課?!倍瘟氐哪托囊呀?jīng)到了極限,他的拳頭握緊,在揍人邊緣。
“什么課?你爺爺給你報了金融班?”
“什么亂七八糟的?老子要上美術課?!?p> *
九點十分,秦煦看看鐘,第一天上課就不來,真的是個頑劣份子啊。說好的七八點來…
雨下的很大,連路上行人都看不見,他應該不會來了。
微信也沒有給她發(fā)消息,她甚至開始懷疑白天的段霖出現(xiàn)只是個夢境,有些分不清了。秦煦又開始想那天的夢中人,總感覺在眼前,可什么都想不起來。她理了理畫架,關了燈。準備離去時,傳來婉轉又低沉的聲音,很平穩(wěn),卻又很好聽。
“怎么不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