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笑話

　　一路走去，滿院盡是側(cè)目，平日里是對著晉陽一人，如今又加了個明楓。

　　那跟著小世子的公子也不知是個什么人物。

　　冷冰冰的，嚇?biāo)纻€人。

　　果然世上還是只有他們家小世子最好，生的俊美不說，為人還和善，往日里就算是她們有什么錯處，小世子也只是對她們溫柔的笑笑并不懲罰。

　　皺了皺眉頭，明楓到底沒有習(xí)慣這么受人注目。

　　晉陽易誠卻如沐春風(fēng)佯裝未見，反而言及他事，“說起這陸將軍府，進(jìn)京才短短十年就能在貴胄如云的京城站穩(wěn)腳跟也是有幾分能耐，你看，就連我眼高于頂?shù)哪赣H今日竟也去登了他家門檻?！?p>　　明楓冷眉微挑，他和主上被逐出這幾年，京中各府之事無甚關(guān)心。不過這陸家在他們待的南境倒是頗負(fù)威名，幾代將軍忠肝義膽浴血沙場，十二年間把南境流寇全部驅(qū)逐出境不說，堪堪收復(fù)了被侵占百余年的幽云地界整整十城，可謂是名震幽云。

　　“陸將軍父子確實驍勇，陸府成為盛京新貴理所當(dāng)然。”

　　“也是，可惜當(dāng)今朝廷重文輕武，不然陸將軍說不定還能封侯拜相?！?p>　　這冰窖倒是真涼，雖為練武之人，晉陽易誠卻還是感覺寒氣侵體，伸手?jǐn)n了攏衣領(lǐng)，一邊快步走向那口上了鎖的箱子，一邊還不忘回頭抱怨，“你說母親也是，一箱子瓜果還上個什么鎖，還有小賊惦記不曾?！?p>　　指尖微一用力，碩大的銅鎖就碎在了地上，晉陽易誠迫不及待的開箱，卻有無數(shù)珠翠和銳器朝他們砸來。

　　二人疾退，明楓隨手一個掌風(fēng)正欲劈將下去，卻見一黃毛丫頭顫顫巍巍的從箱子里爬出來。

　　“怎么是她?！睍x陽大驚，這丫頭片子怎么會進(jìn)了他家冰窖。

　　跟蹤他了？他就說下午等了大半天都不見這丫頭的鬼影子，原來是起了這等小心思。

　　不行不行，可不能被這丫頭發(fā)現(xiàn)身份讓他一世美名毀于一旦。

　　不知道在手臂上掐出了多少血印，清漩一直努力保持著自己頭腦清醒。

　　她還要再掙扎一下，為了母親和姐姐。

　　但她太高估自己了，扔完東西爬出箱子以后，她半分力氣也不剩下。

　　眼睛已然不清明，恍惚間看到對面兩個高出自己丈許的少年，清漩任命的閉眼旋即倒地。

　　這天殺的冰窖著實是太冷了??！

　　她這一倒便算了，可難為了站著那倆傻愣愣的少年。

　　為著怎么處置她這突然蹦出來的偷瓜小賊，晉陽易誠拉著明楓很是掰扯了一番。

　　晉陽易誠當(dāng)然是不想讓他成柳巷第一混子狗蛋大王的威名就這么輕易暴露的，自然是推諉為先：“就這種小毛賊隨便找個藥鋪丟進(jìn)去給上幾兩銀子也就算憐憫上天的好生之德了?！?p>　　明楓卻堅持把她留在忠毅伯府。

　　開什么玩笑，就這么被人發(fā)現(xiàn)身份，以后他還怎么偷偷的跟成柳巷那些狐朋狗友尋歡作樂了。那些人，可比這府里那些個只會諂媚的下人或者外邊那些自恃清高的公子哥好玩多了。

　　連連求饒，“要不然您老人家把她帶到東華山去，我們小門小戶家教甚嚴(yán)，男女大防七歲可就不同席了，我怎敢留一個十來歲的女子在家，萬一她哭著喊著要我對她負(fù)責(zé)可如何是好。”

　　滿嘴荒唐，明楓抬手便是一個爆栗，“帶上她？還是我去正堂坐坐？”

　　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晉陽易誠跳腳，“世人只當(dāng)我晉陽易誠天不怕地不怕，明兄莫非也這樣覺著？”

　　這自說自話的功夫晉陽倒是爐火純青：“其實我怕的可多，我不敢拔父親大人的胡須，不敢捏妹妹的胖臉，不敢跟主上搶飯，不敢跟你打架……”

　　一路上晉陽易誠的嘴都沒有歇下過，如數(shù)家珍列了幾十余條。卻還是老老實實用自己的披風(fēng)把清漩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扛進(jìn)了自己的院落。

　　有些生氣小丫頭偷偷跟著自己，晉陽倒是一點不客氣，把清漩物什一般仍到西廂房的床上，仍完了又忍不住搖頭嘆息：“這丫頭片子也是著實可憐，渾身上下盡是骨頭，硌死小爺了?！?p>　　心下不由多了幾分憐憫，到底是他手底下得力的小混混，怎么就是教不好，空有一身本事怎么只敢在外面橫，擱家里邊就被欺負(fù)成了這個慘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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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城之外，陸府西苑

　　雖身為親娘，薛靜卻是最后一個知道女兒清漩午間失蹤至今未歸。

　　在墨竹的攙扶下強(qiáng)撐著身子出了房門，卻被門口的護(hù)衛(wèi)無情攔住，將軍臨走前說過，罪婦薛靜不得離開這西苑半步。

　　看著面前冰冷的槍鋒，薛靜心如刀絞。

　　女兒受難，她卻被禁在這方寸之地不能作為。

　　擦干了眼角的淚珠，薛靜折返房間，時隔八年曾經(jīng)譽(yù)滿京城的才女第一次拿起了落滿灰塵的筆墨紙硯。

　　吾兄薛晟親啟……

　　榮安堂內(nèi)，幫助清漩溜出去的若華儼然被打的只剩下大半口氣，若不是陸清凝以身相護(hù)怕是早已嗚呼哀哉。

　　坐在主位的老夫人自然滿臉陰翳，一邊伺候的劉如煙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還好漪瀾早前偷偷知會了她，她早早的收拾了現(xiàn)場又重新提點過那些經(jīng)手的下人。

　　不然就老夫人這個查法，早把漪瀾牽扯出來了。

　　小孩子辦事到底還欠缺點火候，早就給瀾兒說過有什么事情回去跟她這個娘親說，她自然會幫她出氣，她卻是個沉不住氣的。

　　不就是個伊人閣嗎，住了也就住了。那種沒人管教過的野丫頭就算住進(jìn)去了也變不成金鳳凰。

　　幸得此次她處理的早，不然她們苦心經(jīng)營了這好些年得到的一切可能都會付之東流。

　　本還算寬敞的廳堂，一時間竟?jié)M滿塞賽擁了一屋子人，湊熱鬧的、看笑話的、打秋風(fēng)，獨獨沒有真正擔(dān)心三姑娘的。

　　聽著底下竊竊私語，老夫人心煩更甚將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摔，眾人即刻噤若寒蟬。

　　剛剛進(jìn)門回話的外院管事董大也不由的將聲音降下幾分，“回老夫人，府里內(nèi)外角角落落我們都找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三姑娘?！?p>　　“沒有？！”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說話間又端起杯子手指間全是力道。

　　“奴才們自早間接了吩咐，里里外外找了三圈有余，也問了守著各門的小廝，整日里除了忠毅伯夫人再無他人進(jìn)出。莫不是忠毅伯夫人她……”

　　這話董大敢說，滿堂之上卻無一人敢聽，老夫人身邊另外一個親信馮嬤嬤更是氣的連連擺手，“還不快閉嘴！晉陽夫人也是你們能編排的，堂堂伯府夫人如何會拐帶一個入病的姑娘，看來是老夫人平日對你們太好，嘴都沒個把風(fēng)的了，該打！”

　　董大在外院威風(fēng)了這七八年，哪曾被人如此數(shù)落過，如今卻只得耷拉著個腦袋半分不敢還嘴。

　　這三姑娘，果然是不討人喜歡。往日里他竟還覺得她無人照管甚是可憐，如今看來這種只會給她們?nèi)锹闊┑墓媚锸且稽c都不可憐的，還是可憐可憐他們自己吧，這一大下午加晚上，他腳里都磨出來好多水泡了。

　　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這京城里可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勛貴人家走丟了嫡親姑娘的，老夫人那么要面子的人，該是不會為了這不受寵的三姑娘去報官讓其他夫人看笑話的，那就只能靠他們夜以繼日的找下去了。

　　唉，想想就難受，他還說錯了話，不知道劉夫人下去了要怎么罰他。

　　為著剛剛董大那句荒唐話，那上好的白瓷茶盞在老夫人手心里徹底粉碎，那聲響震的房內(nèi)眾人紛紛一抖。

　　老夫人是動了真氣了，明哲保身為上可竟沒一人離去。

　　大姑娘在老夫人身邊金尊玉貴的養(yǎng)了這十三年，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老夫人對她發(fā)火。

　　這天大的笑話誰舍得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