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下何人?”
扛著紅巾旗幟的大將軍在馬蹄即將落下的前一刻才勒住馬繩,在漫漫塵沙間厲聲問那馬下人。
祁珩聽著這蠻橫無力的話,卻一點沒有惱火,反倒有種很享受的感覺。
“我就是你們效忠的人。”
將軍極為輕蔑地嗤了一聲,“真是隨便冒出來一個人就敢做老子,等我們的馬從你的尸體上踏過,你再到閻王面前充大王吧?!?p> 聽到這話,方才還在笑的祁珩忽然就變了臉,滿眼煞氣。
“在我面前,不是臣服就是死?!?p> 那將軍剛從死人堆里闖出來,此時也被祁珩這一的殺氣震到,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好像應該下馬跪著回話。
“哪里來的狂徒,擋了本將軍的路,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剛剛在他馬下的祁珩忽然到了他的眼前,再一轉,便是他仰視著那人。
可他的身體明明還坐在馬上……
祁珩收回手,面無表情地將他的尸體推下馬,那馬兒似是見慣了血腥場面,見主人人頭落地也不過是打了一個響鼻,接著便聽話地讓祁珩上了馬背。
周圍的人根本還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就見血光一撒,他們的將軍就沒了聲,出手如電的祁珩接過那大旗,像是本就該他坐在這個位子上,引領他們一往無前,踏遍全疆。
“你是何人……”
“說過了,我就是你們效忠的人。想征戰(zhàn)天下,做人上人的人就跟我走!”
“駕!”
祁珩有如天生神力一般單手舉起百斤大旗,烈陽旱風之下,碩大鮮紅的一個“祁”字便威風凜凜地飄舞起來,
萬千將士均親眼看到了祁珩輕而易舉地殺了他們的首領,心生懼意,又見祁珩根本沒有殺他們的打算,反倒是要帶他們繼續(xù)前進掠奪,當下就被激起一片熱血。
“殺呀!駕!”
沙地之上的震動再起,掀起的風沙幾乎遮蓋了整片天空,比他們來時更甚。
那可憐的將軍連尸體也沒有留下,在萬馬踐踏下永遠地留在了北疆沙漠。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巾旗所到之處俱是血肉橫飛,白骨成堆,每一座城池下都有無數(shù)條生命的累砌。
而這一切在祁珩眼中都是理所應當,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正當他希冀勢不可擋的大軍沖入敵營攪他個天翻地覆時,眼前便出現(xiàn)了數(shù)個白色的營帳,在一望無盡的黃沙中分外顯眼。
斥候在大軍外圍高聲傳遞:“是左文帝國的人!是劉王!”
劉王?那不就是左文帝國號稱戰(zhàn)神的異姓王嗎?來得正好!就用你來打響我祁珩的第一戰(zhàn)!
祁珩心中那團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燃燒數(shù)年的權欲之火在這一刻被爆燃,他甚至不愿意將寫著“祁”字的大旗交給身后的旗手,就這么親自扛著大旗沖進敵營,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祁珩的大軍剛沖入白帳營中時,敵軍就如一盤散沙,完全沒有抵擋之力,甚至還沒有看清來人的樣子,便被一刀斬落,身首異處。
大軍中的人便越殺越狠,如入無人之境所向披靡,軍心大盛,喊殺聲響徹整片大漠。
祁珩非但沒有躲在親衛(wèi)兵的掩護中,而是一路沖殺在前,臉上濺起一道頎長的血跡從左劃到右,更顯得他猶如地獄之神一般。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一個更大的陰謀正在他們背后展露,等到他們再回過頭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敵……”
圍在白帳外圍的斥候剛想出聲示警,便被一刀割喉,灑在沙粒中的鮮血被貪婪地吸去,再無聲息。
有一匹黑棕色的大馬同樣無聲地潛伏在百米外的高地上,馬上有一黑甲將軍正在遠遠地觀望著這端的殺戮。
祁珩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猛地一回頭,危險的瞇起眼,精準地找到了那人的方位。
“有埋伏!所有人隨我離開,去抓那賊首!”
他一抹臉上的血跡,振臂一呼,當即就要驅馬離開,然而他的馬都奔出數(shù)十米了,也不見一個人跟隨在他身后。
如果有人在一刻前就開始注意整個戰(zhàn)場,或許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不配被稱作戰(zhàn)場,因為這里根本沒有真正的敵人,只有誘餌。
放眼望去,不知何時起,白帳早已被全部撕爛,穿著劉王麾下軍服的兵將已經(jīng)全部倒地,站著的只有他們的人。
可這些人依舊在不斷倒下……
大軍外圍的斥候和騎兵全部沒了聲響,重新站在他們位置上的,正是先前被他們屠戮的對象,劉王軍!
他們一個個從沙地中站起,形成了一個漆黑的包圍圈,如銅墻鐵壁一般,沒有放過一條漏網(wǎng)之魚,所有祁珩的兵將都被牢牢地圍困在了中心。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贏家是誰。
祁珩高坐在馬上,眼沉如墨,第一次有了遇到對手的感覺。
“你就是劉王?”
遠處的人沒有回答,只緩緩抬起右手,朝下一揮。
所有黑騎大軍就在這一刻齊齊發(fā)動,無數(shù)長槍加速俯沖挺進包圍圈。而圈內的人就如池塘游魚,再怎么反抗逃竄也逃不出敵軍之手,不過瞬息之間,就倒下大片。
眼前沒了那些礙眼的人群,祁珩才終于看到那人的模樣。
“是你……”
祁珩勒馬的手猛然一緊,胯下的馬兒吃痛長嘶,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這束縛。
那人像是現(xiàn)在才見到祁珩,雙腿輕輕一夾,驅馬趕近,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容。
“祁珩,你還是贏不了我?!?p> “我早說過了,你不適合做這個位置。”
他穿過萬千死尸而來,帶來撲面的血腥氣,喚醒了祁珩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從他剛會走路的時候,就親眼看到那個一身龍袍的人活活打死了他的母親。等到他可以讀書習字的時候也是那個人將馬鞭塞到他手里,讓他選一個宮女鞭笞,做不到就換他被打。
他只要遲疑一瞬,那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就落下來,他只要發(fā)出一點哭聲,他就會被扔到?jīng)]人的廢棄宮殿里與一堆枯骨作伴。
他說,你不夠果決,不夠狠辣,做不了皇帝。
他說,等你有一天,能贏過我的時候,我就把位子讓給你。
于是他將母親的死,將自己身上所有挨過的傷痛通通埋在心底,發(fā)了狠地學武,學習一切能將人踩在腳底,玩弄在手心的能力。他要那個人臣服在他腳下,拱手將皇位讓給他。
他做到了。
可是為什么這場仗他會輸?
“因為你太想要得到這一切了?!?p> “你的所作所為,只配得到這樣的結局?!?p> 就像是在印證那人的話,祁珩身邊最后一個親兵也倒下了,死不瞑目地看著他,一只手攀住了他的腿,血紅的五指在他的褲腿上留下清晰的印記。
“不可能!”
祁珩用力一甩腿,想要將那人的話和手全部甩在身后。
可是,如果真的能這么輕易甩去,又如何稱作夢魘?
不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林奕通過趙清語探夢所得的夢境片段所專門為祁珩所設。
他想要征戰(zhàn)天下,好那就給他一只所向披靡的大軍。
他想要看到敵軍慘死在他手下,好那就給他一場暢快淋漓的勝仗。
可是,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人所執(zhí)著追求的東西,往往都是深根于記憶的某一瞬,是某個人,某件事,某個物品讓你起了貪求必得的念頭。
而對于祁珩來說,這個起源就是他的父親,他的殘虐、暴戾、野心全部都來自于這個人。
他忍辱負重長成那個人的模樣,只為打敗他,告訴他我比你更強,我更適合做一統(tǒng)天下的皇帝。
可現(xiàn)在那個人又以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圈套,打破了他的幻想,再次告訴他那句惡魔之語——“你贏不了,你做不到。”
兒時所有的苦痛全部如海嘯般沖毀了他的理智,祁珩雙手高舉那面屬于自己的大旗朝那人沖去,瘋癥入魔。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我才是天下至尊!”
他的手中沒有刀劍,可他有十三種天賦能力,足以毀滅這片天地!
可失去神智的祁珩已經(jīng)無法再駕馭他的能力,他暴喊出聲的那一瞬,所有景象都出現(xiàn)了混亂,盛安宮的宮殿就在大漠深處隱現(xiàn),空中大雨突熄,連在林奕控制下的烈陽都恍惚地失了光彩。
祁珩周身凝聚出一片濃郁的白光,那是夢元之力外溢的表現(xiàn)。
就在祁珩沖擊到那人身前時,林奕受強烈的夢元之力對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單膝跪倒在地。
可他唯一可以施展控夢術的左手依舊在變幻著,他死死地盯著祁珩的背影,心里反復地在對自己說,再一秒,再困住他一秒……
趙清語的雙眼里還噙著淚,可那恨意卻從心底透出來,驅使她引動全身的本源精氣去幫助林奕維持夢境,與祁珩一拼。
于她而言,這不僅是一場賭局,更是一場復仇之戰(zhàn)。
娘,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可是祁珩在沒有失去理智前,單單使用夢魔奪智一法就可以同時控制住他們兩人,在失去理智后,又豈是這么容易就被制服的?
發(fā)狂的祁珩舉著大旗一揮,那幻想的人影便散了,連一擊都沒有擋住。
但當他再一轉頭,那人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右邊。
不,左邊,還有身后!
祁珩雙眼通紅,在強盛的日光下不停地在原地轉動,揮出的大旗毫無章法可言,那人有如厲鬼,陰魂不散。
“你們……終于出來了……”
林奕的左手忽然脫力一耷,立即便有一雙手為他穩(wěn)穩(wěn)托起。
“哥,我們來了?!?p> 林瑤帶著哭腔看著滿身血污的林奕,還有強弩之末的趙清語。
不僅是林瑤,還有長敬和吳杳。
失去神智的祁珩如何能再控制夢境不出紕漏,又怎能再攔住頓悟破夢真諦的長敬。
他們終于破開了祁珩的夢境回歸,現(xiàn)在是他們五個人齊心齊力對付祁珩一個!
吳杳雖沒有余力再去編織更強的夢境,但長敬和林瑤也不是花瓶,既然能穿上黑袍就意味著他們都將五種控夢術學到了家。
此時,就是由林奕和趙清語主控夢境,林瑤和長敬輔助,不讓祁珩有識破幻夢,恢復神智的機會。
而吳杳則是提著星靈劍,以極其刁鉆的角度沖入幻夢之中,直擊祁珩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