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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長夢無境

第三十一章:有子但望顧長安

永生長夢無境 古井有季 3636 2020-01-14 19:14:27

  設(shè)想的時候豪情壯志,實踐的時候突然感到害羞了,說的就是李長敬。

  吳杳的左手拿著劍,他便盯著那只空著的右手,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下拳,再展開時便已將那只軟軟的小手牢牢地藏在了掌心。

  長敬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吳杳看著他起伏的胸膛,忽然覺得手心暖洋洋的,她的左手上全是練劍磨出的繭子,而右手雖光滑卻總是冰涼的沒有溫度。

  長敬不同,他的兩只手都是干燥而溫暖的,她在溫江城的時候便知道了。

  閉上眼,她知道她一定會看到溫江城,那是她的家,也是他的。

  兩道瑩白的微光在他們的周身亮了一瞬便很快被黑暗吞噬,是一個最簡單的幻夢術(shù)帶他們進(jìn)入了往生夢境。

  所謂往生,一切皆為過往。

  長敬和吳杳的過往,只有兩個字——擦肩。

  在過去的十七年里,他們在不大的溫江城里相遇過無數(shù)次。有在東街轉(zhuǎn)角的相向而遇,有在溫江河兩岸的眺望,有在鄰家鋪口的前后交錯,唯獨沒有一次正面的相知相識。

  長敬愛穿一身青色長衫,在藥鋪間穿來穿去,臟了也看不出來。長長的發(fā)髻就用一根筷子似的的木簪盤著,在灑滿陽光的院子里落下一個道童般的影子。

  爺爺喊他一聲,便回頭瞧見一個笑面書生樣的人,眼里俱是春風(fēng)。

  小時候的吳杳不像現(xiàn)在這般冷僻,反倒愛動得很,常把吳剛的白紙扇畫得一團(tuán)鬼符,在她娘親的泥偶上也非要添上幾筆,好彰顯自己的“創(chuàng)作天賦”。

  得虧她長著一張水靈無害的臉,小嘴一癟,蓄起一雙汪汪淚眼,眉心皺出大大一個“委屈”,便任誰也下不了手教訓(xùn)她了。

  直到八歲遇到師父,教她收斂起所有無用的情緒,用本事說話。能保護(hù)別人的是手中劍,心中夢??貕粜g(shù)有萬千變化,就像是人這一生會做無數(shù)個不同的夢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的噩夢甚至?xí)淌扇诵摹?p>  小小的她一開始只想自己不做噩夢,每晚都是美夢;長大些了,看到父母發(fā)間的白發(fā),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守護(hù)他們的夢境,有她在,就沒有噩夢;最后到師父臨終前將全城百姓交到她手中時,她忽然明白責(zé)任二字,不在自己,不在親友,而在百姓。

  一人安,此生平;眾人安,天下平,則人人皆安。

  在吳杳的記憶里,溫江城的黑夜遠(yuǎn)遠(yuǎn)長過白晝。黑夜是她的衣色,也是她的護(hù)甲,更是她的戰(zhàn)場。

  長敬則更喜歡陽光普照的日子,那時爺爺會慵懶地躺在竹椅上曬太陽,買藥的人少,意味著生病的人也少,走到東街上一如既往地?zé)狒[,走過他們身邊,皆是家長里短,卻分外讓人感到安心,那是生活氣。

  明明是相同的一個夢境,吳杳和長敬卻始終不在一個情景之中。

  共同之處便是這里都讓他們留戀。

  吳杳有父母,那長敬呢?

  周圍的人群忽然加速流動,化作一道道光影飛速在長敬身邊經(jīng)過,伸出手想要抓住,卻如探入空氣,萬物皆空。

  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他在問,“李長敬,你來自哪里,又要到哪里去。”

  長敬回頭,依舊沒有一個熟悉的人,連那聲音也找不到來處。

  可那句話就像一顆小石子,砸入他的心間,激起大片漣漪。

  這個問題,他小的時候曾問過自己很多次,但只問出口過一次。

  那時候,爺爺是怎么回答他的?

  哦,是了,爺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沒有父母,他是撿回的孤兒。

  爺爺希望他長命百歲,平安喜樂,敬畏一切所有上天的賦予,便給他取名長敬。

  那么,他究竟來自哪里呢?

  長敬低頭看著自己抓空的手,手心的紋路只有一條,從右劃到左,像是斷崖般突兀的斷截。盯著看的久了便覺得那條線化成了一條細(xì)繩,從手上脫離落下,繞成一個圈,牢牢地捆在了他的脖子上。

  窒息的痛感最先從被勒緊的喉間傳來,接著就是胸腔,他被激起了一絲清明,模糊不清地開口:“我來自溫江城城南藥鋪……我是李運弘的孫子……我哪兒也不去……”

  那個聲音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再次在他耳邊響起,像一道催命符。

  “溫江城不是你的家,你是個孤兒。你來自哪里?”

  “你爺爺死了,你離開了溫江城,你要去哪里?”

  ……

  對,爺爺死了,他再沒有一個親人,溫江城也不再是他的家了……

  長敬眼前所有熟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余一片全然的黑暗,沒有月亮,更沒有星星,連空氣都是冰冷的……

  黑夜是吳杳的世界,可她此時也同樣覺得手腳冰涼,好似此生都不會再有溫暖的時刻。

  她看過無數(shù)個夢境,或平凡,或激烈,有東文的海,有南疆的林,還有北方的風(fēng)。她破過很多噩夢,救起過許多被夢魘困住的人,那些夢境最終都匯集到了織夢閣的頂層靈淵之中,白茫茫一片。

  而她現(xiàn)在就再一次看到了那些極度恐怖的夢境,來自夢主無盡的負(fù)面情緒包圍了她,叫囂著想要帶她一起墜入萬丈深淵。

  她看到陰森的陳宅,陳老太太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拼命地用額頭去撞木床,披頭散發(fā)有如厲鬼;

  王吉在他自己的肉鋪子里,有三個彪形大漢搶過他手中的屠刀,毫不留情地?fù)]向他,有熱乎的鮮血飛濺到她的衣服上,明明是黑色的衣擺竟被染成了大片的紅色;

  城南藥鋪的那場大火也是紅色的,老遠(yuǎn)就能感受到一陣沖天而起的熱浪,她用盡所有力氣想要往前沖,卻怎么也前進(jìn)不了分毫,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身影赤手空拳地跑進(jìn)火海,瞬間被火苗吞噬。

  這是她的噩夢。

  那火好像燒到了她身上,炙熱地疼,她卻看也不看自己,只盯著那扇幾乎要燒塌了的大門,心里回蕩著一句話:

  一定要活著出來……

  是誰呢……我在等誰?

  意識逐漸模糊,連眼皮也沉重地難以睜開,她還想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我是李長敬,我可以來自任何地方,也可以去任何地方,這世間從天涯到海角,我都要去看看!”

  長敬咬緊了牙,猛地一下睜開眼,脖頸見的繩索不再,手心熱的好像一塊赤鐵,再沒有可以束縛他的東西。

  他的眼前有一道光口,直覺引他上前,那光就在那里不遠(yuǎn)不近,他的心中泛起一陣無名的焦急,好像再遲一點就要來不及了。

  他向前奔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陣熱浪打在他的臉上,身后忽然響起了一個沙啞地不成樣子的聲音,他忽然頓住了步伐,回頭望去。

  “長敬……”

  是爺爺!

  爺爺出現(xiàn)在滿是火光和煙霧的堂屋里,縮在一角,被塌下的木梁壓著,只能伸出一只枯瘦到只剩皮包骨的手,遙遙地伸向他,他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旦錯過,便是一輩子。

  長敬站在原地,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爺爺趴在他背上,若有若無的氣息噴在他的頸側(cè),他說,“長敬,從今以后你就是一個人了……”

  長敬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雙手已經(jīng)緊握到指甲扎進(jìn)了手心,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即將被大火淹沒的人影,毅然決然地轉(zhuǎn)回身,向那光口跑去。

  爺爺,我一定會走好這條路的。我會好好的,請您也是。

  他的身后火光沖天,他的身前也是一片火海。

  當(dāng)他跑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吳杳。

  他就像是那天沖進(jìn)藥鋪來救他和爺爺?shù)膮氰茫皇沁@回?fù)Q成他救她。

  一把抱起比自己嬌小好多的吳杳,那種真實存在的感覺一下全部涌進(jìn)了身體,這才是活著。

  “吳杳,吳杳……”

  “杳杳,杳杳……”

  兩道聲音交替著在她的耳邊響起,喧囂不再,有的只有安心。

  李長敬,你又救了我一次。

  ……

  “總算醒過來了,我看半仙那表情,活像是要憋死了……”

  長敬一睜眼,就看到林瑤這個大嘴巴一直在他眼前邊晃邊嘀咕。

  他下意識地一動手,就發(fā)現(xiàn)他還緊緊攥著吳杳的手。

  吳杳就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第一眼便看到了長敬,怔了一下,發(fā)覺手心的溫暖。

  長敬趕忙松開手,“萬幸萬幸,我們的運氣都好?!?p>  林奕在一旁算是明眼人,評價一句,“也不全是運氣?!?p>  長敬慣性撓頭,笑笑不語。

  雷介忽然道:“對了,山河珠呢?”

  長敬這才想起正事兒,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進(jìn)入往生夢境,可不就是為了變出一個如假包換的山河珠嗎?

  吳杳慢悠悠地從袖中拿出一顆渾圓的小珠子,通體透亮,泛著純碎的橙金色,與枕月舍里那顆真正的山河珠幾乎一模一樣,一點也看不出是個虛假的幻象。

  長敬都不知道吳杳是在何時編織完成的,但混淆在往生夢境之中制作,相比更難以被發(fā)覺。

  吳杳抬起手,讓眾人看得更清楚。雷介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圈,朝吳杳比了個大拇指,表示連他也分不出了。

  林瑤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脫口而出道:“我們都不知道山河珠里有什么,萬一祁珩知道,我們不就是露餡了?”

  雷介道:“此珠尚未解封,除了淵老誰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至于能否騙過祁珩,就要看吳姑娘能否隨機(jī)應(yīng)變了?!?p>  長敬心領(lǐng)神會,“但凡想要得到山河珠的人,定然都是聽說了那個非明君不得開封的說法,也就說明他們都是有野心,志在天下的人,那我們只要……”

  長敬勾起一個神秘的笑,沒向眾人點破,而是湊到吳杳耳側(cè)輕輕說了句什么。

  只見吳杳點點頭,手間一動,那珠子的流光就好像瞬間停頓了一下,再一眨眼便又恢復(fù)原樣。

  吳杳盯著那顆珠子,清聲道:“既然雷掌柜說這山河珠只有明君能開啟,我看天下的明君不知何時才能出生,不如就由我們強(qiáng)行破了開去,瞧瞧里頭到底有什么,值得兩國帝君爭得死去活來的。”

  話音一落,眾人神色各異,但都默契地看著那顆小小的珠子,眼里透著興奮。

  林奕第一個道:“讓我試試。”

  他接過吳杳手中的珠子,看了一眼長敬,便緩緩走向大殿高處,那把象征著皇權(quán)的龍椅。

  那個位子不是誰都能坐的,可他便要試試,他坐不坐得。

  長敬覺得祁珩雖能感知盛安宮內(nèi)的所有夢元之力流轉(zhuǎn),但未必能像黃老那樣將一切都收在眼底,連他們說什么,看到什么都一一掌握。

  因此他們大膽地賭了一把,這個殿內(nèi),除了入夢,唯一能與祁珩聯(lián)通感知的地方——龍椅。

  他如此戀權(quán),怎會容忍他人侵犯?

  果然,就在林奕坐上龍椅的那一刻,祁珩的聲音就從四面八方傳來,震耳欲聾。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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