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章 魏王登基

　　建安二十一年四月，大漢天子冊封曹操為魏王，邑三萬戶，位于諸侯王上。

　　奏事不稱臣，受詔不拜。

　　以天子旒冕、車服、旌旗、禮樂郊祀天地，出入稱蹕。

　　宗廟、祖、臘皆入漢制，國都鄴城。

　　王子皆為列侯。

　　同月吉日，曹操于銅雀臺王宮舉行盛大登基儀式，極盡奢華，舉世矚目。

　　旭日初升，銅雀鎏金。

　　瑞氣千條，霞光漫天。金碧輝煌，光芒萬丈。

　　煌煌鄴城，波光粼粼的漳水之上，銅雀、金鳳、冰井三臺之間，圍繞無數(shù)宛若天宮鳳鸞的飛鳥燕雀。

　　人影幢幢，威儀許許。

　　鐘鼓齊鳴，樂舞同臺。

　　首次參與如此奢華盛會，誠惶誠恐的小女子怯意油然而生，大發(fā)感慨，口不擇言：不圖今日復(fù)見漢官威儀！

　　曹睿憋紅了英俊小臉，翻臉白了我一眼：拜托，桃花妖，這可是我爺爺?shù)奈簩m！

　　“口誤！口誤！”

　　我無言以對，只好低聲訕訕地回了一句，只可惜衣服黑色，顏色也有些沉。

　　眾勛貴子弟天機(jī)閣學(xué)藝歸來，適逢老曹登基稱王。

　　底下的開國元勛為搏取名利，便投其所好，免不了要搞一大堆繁文縟節(jié)。

　　挖掘制造一些天降祥瑞或冠冕唐皇的儀式歌功頌德，以彰顯威儀。

　　于是乎，力爭魏王世子大位的曹丕、曹植兩大勢力便開始明爭暗斗，各顯神通，博取老曹歡心。

　　最后，終究是我那詩文才氣、內(nèi)外雙修的姐夫，曹子建勝出，于是乎便有了開頭這一出。

　　仰或是繼承了阿爹崔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絕世風(fēng)姿，或許是我長得太過俊俏，又或許是曹睿的力薦。

　　我有幸和他于一道，成為魏王登基儀式唱賦的領(lǐng)唱，唯一的外姓娃！

　　其余的皆是諸曹、夏侯貴勛子弟，諸如曹櫻、曹肇、曹宇、曹演、曹爽、夏侯玄、夏侯稱、夏侯獻(xiàn)。

　　或老曹假子養(yǎng)子，諸如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何晏，還有秦琪等等。

　　他們一個個興奮莫名，臉蛋通紅，施施然站得筆直，文質(zhì)彬彬，人畜無害。

　　我無比感激地瞥了瞥曹睿，微微笑了笑，算了對他的幫忙表示感謝。

　　說起這銅雀臺，確實有些來頭。

　　傳說當(dāng)年曹操夜宿鄴城，夜見金光由地而起。

　　隔日掘之得銅雀一只。

　　荀攸言昔舜母夢見玉雀入懷而生舜，今得銅雀，亦吉祥之兆也。

　　老曹大喜，大興土木建銅雀臺于漳水之上，以彰顯其平定四海之功。

　　臨近暮年的老曹，特招魏國封地內(nèi)的管絡(luò)、朱建平、周宣等，精通奇門遁甲陰陽八卦的奇人異士，反復(fù)斟酌推敲。

　　以水克漢火德之故，故尚黑，特選今日之黃道吉日，登基為王。

　　從明后以嬉游兮，登層臺以娛情。

　　見太府之廣開兮，觀圣德之所營。

　　……

　　翼佐我皇家兮，寧彼四方。

　　同天地之規(guī)量兮，齊日月之輝光。

　　永貴尊而無極兮，等君壽于東皇。

　　御龍旗以遨游兮，回鸞駕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愿斯臺之永固兮，樂終古而未央！

　　童聲朗朗，猶如仙音。

　　年過花甲的曹操，一身天子旒冕，短小的身板，竭力撐起寬大的鑲金絲流云王袍，置身于九五至尊龍椅。

　　丑陋枯瘦的臉，笑得像一朵黃菊花，一聲石破驚天的干嚎：賞！

　　一字值千金！

　　謝魏王！我們異口同聲，真心實意。

　　大人的世界我們不懂，也許也不需要懂，吃喝玩樂開心才是真，有打賞就很好。

　　我偷偷瞥了一眼，一直不太快樂的元仲，知道今天的他確實是無比開心的。

　　我的姐夫，新封臨淄侯曹植曹子建，向我們投來驚鴻一瞥，流光異彩，充滿了贊賞和慈愛。

　　此時有些小迷糊的我，搞不清楚是看我，還是看他的侄子元仲。

　　此刻文釆風(fēng)流的他，滿臉春風(fēng)，長身傲立，意氣風(fēng)發(fā)，躊躇滿志。

　　不愧為建安壇之魁首，文士之冠，天才流麗！

　　攬二橋于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

　　這絕對是畫龍點睛！

　　也許此二橋就是彼二喬。

　　想起臥龍先生智激周郎的典故，我差點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然而，當(dāng)我有意無意的，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周遭。

　　不經(jīng)意間，驀然發(fā)現(xiàn)五官中郎將曹丕，看他親弟弟曹植的眼神，充滿了陰狠冷漠。

　　緊接著，他又橫眉冷目掃視過來，臉上掛著一絲極為不易察覺的憂色。

　　令神經(jīng)有些過敏的我嚇了一跳。

　　不知他正贊賞平時口吃、朗誦流利的兒子曹睿，仰或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東風(fēng)終與周郎變，銅雀春深鎖二喬。

　　不知二喬是否被老曹鎖在深宮里面？

　　我暗忖著，卻是極希望看到，這兩個只該天上有的尤物仙娥，娉娉婷婷的走出春深銅雀臺。

　　讓我這與生俱來，便帶有愛美之心的美少女，也側(cè)目側(cè)目。

　　霧氣茫?？澙@，配上裊裊仙音。

　　恍恍惚惚之間，曾經(jīng)明犯強(qiáng)漢者，雖遠(yuǎn)必誅之泱泱漢室。

　　在子健華麗仙詩的襯托下，已經(jīng)拉下改朝換代的時代大幕。

　　曹魏黃呂大鐘響出，敲響的卻是大漢的喪鐘。

　　激動萬分的山呼千歲聲中，一班殘漢老臣公卿，瞬間異變成曹魏新貴，毛發(fā)斑白，聲淚俱下。

　　三拜九叩起伏之間，黑色朝服冠冕不停地編織黑水洶涌，宛如滄海，深不可測。

　　看著皓首白頭的相國鐘繇，獨目猙獰的大將軍夏侯惇，等等曾經(jīng)的漢室老臣，以及其他多年享受漢祿的文武曹吏，聲嘶力竭拼著老命歌功頌德。

　　我委實為大漢感到悲哀，心里涌起莫名悲涼。

　　目光流轉(zhuǎn)，卻驚見大名鼎鼎的楊修、司馬懿等世家大族青年才俊，位列曹魏朝班。，

　　猶如鶴立雞群，引人注目。

　　楊修之楊家號稱四世三公，司馬懿之司馬家也是世代公侯，皆是大漢名門望族。

　　不得不屈服于強(qiáng)勢的寒門雄主，不得不感嘆世風(fēng)江河日下。

　　只是不知道他們的山呼千歲，是否真心？！

　　大漢瘦骨嶙峋的皮囊下，露出了曹魏骨架呼之欲出的崢嶸。

　　我那父親中書令崔琰，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身板也是一如既往的筆直。

　　曾經(jīng)深邃宛如星空的眸子里，滿是茫然，見不到一絲喜氣。

　　知父莫如女，我心頭不由一緊，沒由頭的擔(dān)心起來。

　　阿父啊，在這個非常時刻，您老人家就不能假裝顯露一絲虛偽的喜色！

　　真的是榆木腦袋！

　　夜幕沉沉，繁星當(dāng)空。

　　大漢帝都許昌早早戒嚴(yán)，萬籟俱寂。

　　街上只剩下打更和狗吠的聲音，猶如巨大的黑色怪獸，貪婪地吞噬著一切生靈。

　　許都的大漢天子劉協(xié)，仿佛聽見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鄴城鐘鼓齊鳴之聲。

　　他目光呆滯，面如死灰，癱跪在燭光搖曳香霧繚繞的漢室宗廟，如同沒有了脊梁的老犬。

　　此時此刻，大漢天子的淚已流光。

　　“祖宗在上！想不到，漢室已退無可退，名存實亡?！?p>　　“想不到，四百年的基業(yè)斷送在不肖子孫協(xié)手里！”

　　他對著歷代皇祖帝宗，喃喃哀嘆。

　　“皇天后土，我心不甘??！”

　　俄而，他口吐鮮血，像一頭鋨狼長嚎。

　　雍容華貴的皇后曹節(jié)無言以對。

　　她不知如何安慰這個一生渾渾噩噩，如同傀儡壯志難酬的天子，只能抱頭痛哭。

　　“哈哈哈哈！紫氣東來，西方極樂。漢德昭烈！漢德昭烈哪！”

　　驀然，朝堂風(fēng)華蕩然無存的劉協(xié)，眼睛一亮，轉(zhuǎn)身向西，眸子云光嵐彩，突然瘋狂又哭又笑。

　　曹節(jié)和幾個親妹妹曹憲、曹華，面面相覷，手足無措。

　　陪著劉協(xié)哭得一塌糊涂，門內(nèi)外的宦官宮女暗暗垂淚，一片悲戚。

　　屋頂一個黑影閃了閃身形，手一揚(yáng)。

　　一個白色鴿子撲騰騰飛入上空。

　　在漆黑如水的夜空中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