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的眼睛里流露出殺氣,對,是殺氣。
我毫不遲疑的相信,只要我在向前踏進(jìn)一步,阿九一定會跟我翻臉。
可是,我卻不能跟阿九翻臉。
“阿九……’’
我有很多話想跟阿九說,可是,此刻的我,如鯁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帳篷里的燭火照在阿九妖孽一般的容顏上,令我生出一種隔世感。
仿佛他不再是那個對我百依百順的少年郎,而是翱翔九天的王者。
是的,王者。
族里的占婆婆曾為阿九卜了一卦,說他乃是貴人之命,不可怠慢。
對于命理玄數(shù),我自是不相信,可是族民和阿爹信。
因?yàn)檎计牌诺脑?,不管我怎么跟阿九胡鬧,阿爹都不會橫加干涉。
我把占婆婆卜卦的事情告訴阿九,阿九嗤之以鼻,“草原習(xí)俗落敗,竟聽信一婦儒之言,危矣?!?p> 我本是好心,他卻咒我一族愚蠢不堪,氣得我好幾天都不想理他。
后來,阿諾聽說了這件事,竟對阿九大加贊賞。
我不解,阿諾告訴我,因?yàn)榘⒖柕淖迕裆L在草原的懷抱中,巫醫(yī)、巫術(shù)、巫卦橫行,致使族民相信命理天賜之說,可世上又那有什么玄學(xué),只是裝神弄鬼而已。
我問阿諾,這跟阿九罵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阿諾又告訴我,當(dāng)日我將阿九綁回來時,雖然他身上傷痕累累,可那細(xì)皮嫩肉的樣子,又哪點(diǎn)像半個小乞丐,何況,阿九年紀(jì)雖小,可那渾然天成的氣質(zhì),以及談吐風(fēng)度,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養(yǎng)出來的孩子,占婆婆這樣說,并不奇怪。
阿九罵我們,定然也是看出了族民深受命理玄學(xué)的荼害。
這一罵,倒讓阿諾對阿九刮目相看。
“公主,這么晚來阿九,所謂何事?”
阿九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因?yàn)楫?dāng)年阿諾的那番話,讓我明白阿九的出身非富即貴,可是,現(xiàn)在,我寧愿他只是流浪的小乞丐。
小乞丐,只要給他吃飽穿好,就不會永遠(yuǎn)戴著面具。
雖然他掩飾了眼里的殺氣,可真實(shí)的發(fā)生過,又怎么會遺忘?
阿諾說的沒錯,阿九對我的好,一切都是假象。
阿九是一個溫潤的君子,他也會有喜怒哀樂的情緒,怎么可能會對一個不喜歡的人百依百順?
原來,始終是我不肯承認(rèn),一個人在演獨(dú)角戲。
“阿九……”
所有的話都淹沒在這兩個字中,可我還是不爭氣地流出兩滴眼淚來,“阿九,她是誰?”
“重要嗎?”
阿九的話,涼薄得就像一柄尖刀剜在心上,刻得人生疼。
“我與公主非親非故,你又何必再問呢?”
“公主,夜已深,請回吧!”
我終究還是沒有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就被阿九請出了帳篷。
我哭著回到自己的帳中,怎么也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
我想到不久前,阿九還笑著為我吹《鳳求凰》,怎么一眨眼,所有人都變了呢?
在那個夜晚,我找了一匹最快的馬,離開了部族。
阿喀爾一族是草原最強(qiáng)的族落,可是,它始終在阿喀爾草原。我離開了族落,一路向北,卻不知該去哪?
我騎馬踏過結(jié)冰的河,也單手獵殺過豺狼,到最后,烈馬不堪勞累,猝死在地上,而我,也感覺到寒冷正向我的四肢蔓延。
我知道,我的寒疾又犯了。
在結(jié)冰的地上,我冷得直打哆嗦,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我看見那匹死去的烈馬,幻化成兩匹,三匹……
最后,那匹烈馬變成了阿九和那個沒有露面的女人,“公主,夜已深,請回吧!”
醒來后,我的四肢已經(jīng)僵化,完全不能動彈。雪花簌簌地落下,滴在我的眼睛里,一起變成淚水。
如果能夠這樣解脫,我也不再掙扎??墒?,我不甘心!
憑著這股不甘心,我慢慢爬向烈馬,用彎刀劃破了馬的胸膛,飲血止麻。
我要去西北極寒處,找到能起死回生的沉木。
我不知道,我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阿九,而踏上這段征程,或許,兩者兼有。
在徒步行走的征程中,寒疾不知發(fā)作了多少次,而我,也在昏迷中與蘇醒間度過。
當(dāng)我終于到達(dá)極寒處時,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強(qiáng)裝堅強(qiáng)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
“阿諾?!?p> 阿諾緊緊地抱著我,讓我感覺到無比溫暖。
我將鼻涕和眼淚都擦在阿諾的衣服上,然后就再次失去知覺。
等我醒來時,已經(jīng)身處于山洞中,山洞中刻著我看不懂的壁畫,阿諾的衣服蓋在我身上,他趴在另一側(cè)熟睡著。
這可怎么行?
我擔(dān)心阿諾著涼,連忙把衣服披在他身上。
多日不見,阿諾臉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只是眼角的青黑泄漏了他的疲憊。
山洞架了小火,旁邊還有帶雪的柴枝。
我坐在火旁,看著洞中的壁畫,實(shí)在不懂畫的是什么?
壁畫上還刻有一行小字,我認(rèn)識,阿九曾教過我,那是西涼的文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宜室,宜歸宜家,謹(jǐn)以白頭之約,永結(jié)良緣?!?p> 這是合婚貼,阿九說過。在西涼,這是一種習(xí)俗,男方迎娶妻子時,必下的庚帖,唯一不同的是“白頭之約”四字變了。
此時,我再看向壁畫時,發(fā)現(xiàn)壁畫并不晦澀難懂,原是男女洞房之景。
我感覺我的胸腔內(nèi)有一團(tuán)邪火,那團(tuán)邪火越往下越壓不住,阿九和那個女人事讓我失去了最后一絲理智。
我看向阿諾,阿諾的面容在慢慢改變,他變成了阿九的樣子。
“公主?!?p> “公主?!?p> 感覺到疼痛后,我恢復(fù)了理智,不知何時,阿諾已站到我的面前。
我并不知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覺臉頰劇痛。
“阿諾?!?p> 我委屈地望著阿諾,以為他又會像以前一樣哄我,可他卻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解釋,“公主,這些壁畫和字大有玄機(jī),還是不看為好,方才公主就已經(jīng)陷入魔障。”
我繼續(xù)委屈地望著阿諾,阿諾不解,“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搖搖頭,坐在地上,有些悵然若失。
“阿諾,你怎么知道我會來極寒地?”
阿諾也跟著我坐下,“猜的?!?p> 阿諾睿智,我自然明白,只是沒想到他的心思越發(fā)慎密。
我望著阿諾的眼睛,那里面的星辰是我接觸不到的光。
“阿諾,我打算進(jìn)極寒地,你呢?”
“自是陪公主一起?!?p> “你……”
我以為阿諾會不同意,沒想到他卻愿與我站在同一條線上,心中的冰冷漸漸回暖。
阿諾說:“公主的命,自當(dāng)由公主作主?!?p> 阿諾還是那個阿諾,那個愿意什么都縱容我的阿諾。
自從來到了極寒地,我的身體就已經(jīng)不受控制了,在阿諾說完這句話后,我又暈了過去。
我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這一次,我會睡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