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念西風(fēng)獨(dú)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容若《浣溪沙·誰念西風(fēng)獨(dú)自涼》
阿爹走了。
愛我的阿爹走了。
他走在一個殘陽似血的下午,遞給我一枚鴛鴦玉佩,讓我去帝都找九王爺。
那一日,戰(zhàn)火紛飛,鮮血染紅了整片大草原,我就站著阿爹身前,看著他在我面前倒下。
我想,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阿爹倒下的身影,也永遠(yuǎn)不會忘記西涼大軍屠殺我阿喀爾一族的慘烈情景。
在九死一生,跋山涉水中,我終于找到了帝都,找到了那位傳說中的九王爺。
此時此刻,我就在他的府邸門前,守衛(wèi)嫌我穿得像個乞丐,把我轟到街角。直到我拿出了那枚玉佩后,我才得以進(jìn)府。
多年以后,我想,我會恨我自己與他的這一場相逢。
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
當(dāng)日在草原狩獵處無意間救出的少年,已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成為了如今的九王爺。
我知道,我與他,終究是再無可能。
“公主,一切可還安好?”
他的嗓音,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更添一份成熟,我知道,那是歲月給予當(dāng)日的少年一份安慰。
我并不嫉妒,只是有些遺憾,也有些感傷。
那個純粹的少年,終于還是選擇了走在權(quán)謀的頂端。
“多謝王爺掛懷,多年不見,王爺風(fēng)采依舊?!?p> “公主也依舊風(fēng)采無雙?!?p> “王爺客氣?!?p> “公主客氣?!?p> 對于這樣的對話,我感覺到了一絲疲倦,甚至我在想,阿爹讓我來找九王爺,究竟是對還是錯?
如今的九王爺,真的還是當(dāng)日那個在草原會為我不顧一切的少年嗎?
“阿九?!?p> “嗯?”
我喚了他的名字,熟悉的語調(diào),讓我開始正視他的面龐。
透過他漆黑如墨的雙眸,我仿佛又看見了那段溫柔的歲月時光。
那一日的殘陽,像極了阿爹走的那一天的殘陽。
我在阿喀爾草原上盡情奔跑,綻放出草原公主應(yīng)有的魅力。
跟隨我的侍從阿諾,早已被我甩在身后。
而在我在前方不遠(yuǎn)處,躺著一個瘦弱的少年。
我翻身下馬,準(zhǔn)備走過去時,那少年卻像頭頂長了一雙眼睛,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我:“你是誰?”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奇怪的人,明明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卻偏要扮作大人兇狠的樣子。
當(dāng)下,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上В倌晟砩弦呀?jīng)破爛不堪,就連他的臉上也全是灰塵,根本看不出來他原本的樣子。
“我是阿喀爾的云夕公主,你又是誰?”
在說話的間隙中,阿諾已經(jīng)追趕上來了,那少年仔細(xì)地打量了我們一下,才對我們說:“剛才多有得罪,對不起。”
我見不得剛才少年兇狠的樣子,決定給他一點(diǎn)顏色瞧瞧。
我吩咐阿諾把他綁回帳中,給他洗干凈后,換一身好的衣裳。
在阿喀爾草原的日子太過于無聊和寂寞,我想找個“客人”陪我玩玩。有誰,比眼前的少年更合適呢?
不過,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換裝之后的少年竟然是這么好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人,就連阿爹也比不上他。
“公主,這少年會武,而且身上帶傷?!?p> 阿諾的話,讓我回過神來,會武、帶傷,也讓我對他產(chǎn)生了更大的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沒有回答我,依舊冷若冰霜。這一次,他沒有激怒我,反倒激怒了我的侍從阿諾,身后的阿諾揮手就是一鞭,“公主在問你話呢!”
隔著不遠(yuǎn)的距離,我知道,這一鞭的力氣很重,打在少年的臉上一定很疼,阿爹派來保護(hù)我的阿諾,是草原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勇士。
果然,少年的面容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疤痕,疤痕上的血,汩汩冒出,教人膽戰(zhàn)心驚。
這么好看的面容,破了相可怎么好?
我不滿地盯了阿諾一眼,阿諾卻對我說:“公主,這少年嘴硬,不給他一點(diǎn)厲害,他是不會輕易開口的?!?p> 我知阿諾說的話是事實(shí),可心底還是怪他下手太重,傷了少年這么好的皮貌。
“他嘴不嘴硬,難道本公主不知道嗎?何時需要你來為本公主做決定。”
我不帶氣喘地說出這番話后,阿諾有片刻的愣神,大抵是阿諾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責(zé)怪過他吧!
如今,為了眼前的少年,我第一次怪他下手太重。
阿諾沒有再說什么,我也不愿因?yàn)檫@個少年傷了我倆的情分,于是,就沒有繼續(xù)深究。
我懷著愧疚的心情準(zhǔn)備替少年上藥時,少年卻一把推開了我。
藥瓶摔在地上,滿帳彌漫著藥香。
阿諾準(zhǔn)備替我教訓(xùn)少年時,我止住了他。
“公主?”阿諾疑惑地望著我。
阿諾知道我從來就不是好惹的主,別人罵了我一句,我一定會讓我的侍從打得那人滿地找牙。在阿爹的驕縱下,我早就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蠻橫不講理的性格。
更何況,這少年推開我,致使我摔在藥瓶碎片上,傷了自己呢!
我不想去探究阿諾的疑惑,只是搖了搖頭。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不管你以前的身份是什么,從今以后,你只能呆在阿喀爾草原,你不告訴我的名字,我就喚你阿九罷!”
少年盯著我,流露出奇異的眼神,我以為他是不愿意留在阿喀爾草原,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只要你安分守己,沒人會欺負(fù)你的?!?p> 我私心里,是希望這少年能心甘情愿的留在阿喀爾草原。
所以,我給了他作為客人最高的待遇,每日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也不用跟我們?nèi)メ鳙C。
可是,我沒想到,盡管我這樣對他,他還是想要逃跑。
就在他第四十五次逃跑被我們抓住后,我終于失去了耐心。
我讓阿諾狠狠的教訓(xùn)了他一頓,我就站在他面前,聽著阿諾揮鞭的聲音,內(nèi)心覺得無比的荒涼。
阿諾下手不留情,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氣,也決不求饒。
“阿諾,廢了他的腳筋?!?p> 這一次,我終于從少年眼中看到了害怕,“為什么?你一個女兒家怎么有如此歹毒的心腸?”
心腸歹毒嗎?
我只知道,我只想讓這位少年留在草原。
這一次,我準(zhǔn)備親自動手,少年看出我是認(rèn)真的,終于還是認(rèn)輸了。
“我,我答應(yīng)你,留在這兒。”
“如果下一次你又準(zhǔn)備逃跑呢?”
“那就廢了我?!鄙倌曜詈笠痪湓挘疀龅么坦?,就像初見時那樣,像一頭兇狠的野獸。
我不喜歡這樣的少年,不喜歡這樣發(fā)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