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鬧鐘剛響兩秒就被按下,徐曼睜開眼睛,坐起身發(fā)了一會兒呆,就洗臉刷牙換衣服下樓晨跑。
她自認并不是一個勤奮的人,晨跑這件事最初也不過是旁人帶的,堅持久了,倒也成了一個習慣。
徐曼認為最可怕的兩樣東西,就是回憶和習慣,兩者皆殺人于無形。
跑步回來將咖啡煮上便去洗澡,剛出浴室,電話就響了。
徐曼勾勾嘴角,時間掐得真準,她都懷疑這個小助理是不是每天從起床開始就盯著表,按秒計算她的行程。
“喂”,繼續(xù)擦著頭發(fā),按下免提。
“曼姐,今天十點的車,我九點到你家樓下接你?!?p> “好?!?p> 掛了電話,烤兩片面包,往咖啡里加了三塊糖。
一開始喜歡咖啡,是因為那份醇香,而最能體現這種口感的就是不加糖不加奶的單品,那份苦澀才是來自咖啡豆最原始的味道。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喜歡上了喝甜咖啡,特別甜的那種。
吃完早飯差不多八點半,徐曼畫了個淡妝,換好衣服沒一會兒門鈴就響了。
剛打開門,黃子銘就探著腦袋往徐曼身后看,然后對徐曼笑了笑,如果不是三個月的相處已經足夠了解他,還真的會因為這個笑容覺得他人畜無害。
黃子銘提起徐曼身后的行李箱,邊走邊說:“曼姐,當你的助理真是我的福分,能自己做的事從來不麻煩別人,你都不知道我上個老板···”
徐曼帶上耳機,屏蔽掉他已經絮叨了幾百遍的話。黃子銘將徐曼的行李放到后備箱,又清點一遍設備器材。
上車后,轉頭對徐曼說:“曼姐,設備都帶齊了,烏鎮(zhèn)那邊的酒店也確定好了。我們待會兒去南站坐車,到嘉興后轉一下烏鎮(zhèn)城際公交,差不多三個多小時就能到住的地方?!?p> 徐曼點點頭。
撇開黃子銘貧嘴的毛病不說,他的確是個不錯的助手,細心周到,八面玲瓏,最重要的一點,所有事情都會做到守時,徐曼最討厭不守時的人。
這次去烏鎮(zhèn),是為了采景,徐曼是一名編劇,半年前從謝菲爾德大學畢業(yè),本來打算一直留在英國,經不住父皇母后天天召喚,只能于三個月前不情不愿地跑回來,好在才華不錯,留學期間寫的劇本被導演看上,已經在籌備開拍,作為編劇,她自然要參與其中,配合導演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
她自己本身并不太想回來,一方面她很喜歡英國,另一方面就是凌菲前些日子對她的評價:一個逃不開過去的慫貨。
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覺得凌菲還真是一針見血。畢竟拋開那個人不講,自己現在的生活其實已經挺好,父母安康,身邊有一群好友,有一份喜歡的工作,算得上是現世安穩(wěn)。
人嘛,總是貪心,如果生活大概還滿意,就會奢求圓滿。
和黃子銘計劃的一樣,他們下午一點多就到了入住的地方,一家在西柵附近的民俗客棧,簡潔衛(wèi)生,老板熱情好客。
徐曼拍了拍剛幫她把行李放到房間的黃子銘說:“小伙子不錯嘛,毛病是不少,不過優(yōu)點也是有的?!?p> 黃子銘無力地望了一眼天花板:“曼姐,真不知道你是夸我還是損我,我這人吧,雖然謙虛,但還是愿意隨時接受褒獎的。”
徐曼將手中的熱水壺放下,轉頭看他:“點到為止其實是為了給你留面子?!?p> 黃子銘往沙發(fā)上一靠:“面子什么的我不需要,我就大俗人一個,不如給點實際的?”說著手上還配合著數錢的動作。
徐曼眨眨眼睛,一副無辜的樣子:“好巧哦,我也是大俗人一個?!?p> 黃子銘嘆了一口氣,他一直認為自己耍嘴皮子的功夫一流,可在徐曼這從來占不到任何便宜。
不過剛才確實也只是開玩笑,徐曼給他開的工資已經是行業(yè)里數得上的了,而且這三個月的時間,他不敢說對徐曼百分百的了解,大致的認知還是有的。
這姑娘大氣、仗義,有才華卻不恃才傲物,當然也有一些令人費解的性格,比如有時能歡脫得像個神經病,卻能在下一秒異常安靜溫柔。
黃子銘曾一度懷疑她精神分裂,相處久了,才知道這是常態(tài)。
這份工作是凌菲給他介紹的,上份工作是女明星的助理,凌菲是時尚買手,同在一個圈子里,一來二去也就熟了,那段時間正打算辭職,因為實在伺候不了那尊大佛,剛好凌菲說她有個朋友要回國,需要一個助理。
當時凌菲給他看照片,他還吃了一驚:“這不還是小姑娘嘛,你說她是編劇,難道有什么后臺?”
凌菲白他一眼:“你思想怎么這么齷齪啊,才華懂不懂,再說了,她不小,和本姑娘同齡,28了,只是平時的穿衣打扮比較顯嫩?!?p> 黃子銘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凌菲,點點頭:“嗯,的確夠顯嫩的?!?p> 凌菲瞪他一眼:“唉,說真的,我這朋友人很好,基本不會麻煩人,但是你一定要把她照顧得妥妥帖帖,讓她徹底斷了回英國的念頭?!?p> “大姐,我又不是她腦子里的切割機,說斷就斷啊,聽你這意思,她不是自愿回來的?”黃子銘一臉八卦的神情。
凌菲往他跟前湊了湊,黃子銘配合的將腦袋伸過來,就聽見耳邊傳來凌菲陰森的聲音:“好奇心太重,會死得很快的?!?p> 然后她拍拍黃子銘的肩膀,扭著步子走了,留下一臉無語的黃子銘。
正想得出神,徐曼在黃子銘眼前擺擺手:“喂,你不是吧,這就生無可戀了,你放心,姐雖然不會給你漲工資,但也不會扣你工資的。”
黃子銘站起身,嬉皮笑臉地說:“謝曼姐開恩,小的告退了,您有什么事打我電話,我隨叫隨到?!?p> 徐曼擺擺手:“我待會自己出去轉一下,你不用管我了,差不多晚飯時間回來?!?p> “好嘞?!?p> 徐曼休息一會就拿著相機出門了,這次采景主要是為了刻畫主角的故鄉(xiāng)。
寫劇本的過程中,多多少少會帶入一些自己的喜好,徐曼偏愛古老氣息,烏鎮(zhèn)具有典型江南水鄉(xiāng)特征,完整地保存著原有晚清和民國時期水鄉(xiāng)古鎮(zhèn)的風貌和格局,她很久以前就想來,只是約好一起賞景的人已經走散了。
走在小巷中,仿佛周身的一切都慢了下來,閑散、舒服,水中搖過幾只小船,零零散散的一些游客,蕩漾的清波···
拍了幾張小樓的照片,就將鏡頭對準了那一汪清水。
前方劃來的船上,側對徐曼坐著一個人,看不到臉,白色T恤,牛仔褲,頭發(fā)比寸頭稍長些,徐曼猜想,大概是個少年吧。
對好焦,按下快門,卻并沒有移開相機,想要偷偷拍一張少年的側臉,可當小船越來越近,徐曼心中的鼓聲也越來越大。
短短的十幾秒內,“是他”、“不可能”、“真的是他”幾個聲音一直循環(huán)。
當那個熟悉的輪廓出現在鏡頭中時,徐曼感覺腦袋轟得一下炸了,一時之間,全是空白,只呆呆地站在那里,舉著相機。
直到鏡頭里的人無意中回過頭看向這里,幾秒后突然起身,面朝徐曼站在船上,沉穩(wěn)的眼神中透著些許慌亂。
徐曼在心里說了聲:真的是你。
放下相機,看著他,突然覺得好笑,這些只可能出現在劇本里的橋段竟然在她身上真實上演,世界那么大,他們偏偏可以在這里相遇,景色那么多,她卻偏偏拍到了他。
腦子里閃過一些畫面,初春的陽光正好,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晃著男生的胳膊說:“嘉良,這次放假我們就去烏鎮(zhèn)好不好,你要是再敢因為其他事情耽誤,我以后就不理你了?!?p> 男生揉揉女孩的頭說:“好”
然后,就沒有了然后,記憶中那個笑容都洋溢著幸福的女孩讓徐曼覺得恍如隔世。
突然沒了興致,提著相機轉身,準備回去。
身后隱隱約約傳來他的聲音:師傅,麻煩您找個地方靠岸,我著急下船。
徐曼越來越覺得,人生就是一出戲,只不過命運的轉盤上,推動劇情的永遠都不是我們自己。
回到酒店,她躺在床上,腦袋依舊一片空白,給凌菲發(fā)了一條微信:我今天見到他了。
沒一會兒,凌菲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徐曼還沒開口,就聽見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他指的是陳嘉良嗎?你在哪?不是去出差了嗎?怎么會見到他?你沒事吧?”
徐曼嘆了一口氣:“我是出差沒錯,在烏鎮(zhèn),我也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他,取景的時候,他竟然出現在我的鏡頭里,凌菲,我覺得這巧得夠我寫個新劇本了?!?p> “徐曼!你別開玩笑了,說實話,你真的不在意了?”
徐曼輕笑一聲:“怎么可能不在意呢,不過也沒必要計較了,說到底他也沒對我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不過是當初不相信我罷了?!?p> “是啊,說起來是件小事,可打蛇打七寸,陳嘉良當年觸的可是你軟肋,你不太愿意回來不就是因為他嘛,徐曼,你真的已經原諒他嗎?”
“唉”徐曼嘆口氣:“我們之間已經談不上原諒不原諒的了,只是不知道再相見,該怎樣相處而已?!?p> “你說怎么就這么巧呢?不對,你剛才說你在烏鎮(zhèn),不就是你們分手之前計劃好要去的地方嗎?”
“嗯。”
“呦”凌菲的語氣帶著一股嘲諷:“他不會良心發(fā)現了,專門跑烏鎮(zhèn)懷念過去吧?!?p> 徐曼坐起身,倒了一杯紅酒,站到窗邊,看著外面祥和寧靜的景色,苦笑一聲:“其實我出國后,他和我聯系過,當時換了所有通訊方式,他不知道從哪搞到我的新郵箱,有那么一兩個月吧,一天給我發(fā)一封郵件,我沒回過,后來也就斷了?!?p> “徐曼”
還沒聽到凌菲的后文,門外就傳來黃子銘的聲音:徐曼,吃飯啦!
一邊走過去開門,一邊對著電話問:“你想說什么?”
“黃子銘這個小助理真是當得盡職盡責啊,看來本姑娘的眼光還是不錯的?!?p> “那是,凌大美女的眼光什么時候錯過?!?p> “哈哈,那是,我剛才是想說,既然遇見了,就不要再逃避,如果他有心,回到上海,你們估計也會不斷“偶遇”,或許你一直耿耿于懷的并不是這段夭折的感情,而是當初沒得到一個讓你滿意的交代,不如趁這個機會一次性解決?!?p> “嗯,我知道了”
“好了,我相信你自己有分寸,我就不啰嗦了,你趕緊吃飯吧?!?p> 掛了電話,黃子銘好笑地看著徐曼:“其實我真的很好奇,你和凌菲的性格完全不同,不,應該說是冰火兩重天,你們是怎么成好朋友的?”
徐曼拿起外套往外走:“你不明白的事兒多著呢,難道我都得一一解答啊,趕緊的,我餓了?!?p> 黃子銘撇撇嘴,跟在徐曼身后往外走,剛走出民宿的大門,就發(fā)現她頓住了腳步。
越過徐曼往前看,一個的男人站在那里,30歲不到的樣子,輪廓分明,眼睛深邃,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也掩不住身上透出的精英氣質,那男人看到他們就直直地盯過來,黃子銘疑惑地問了一聲:“怎么了?”
徐曼頭也不回:“子銘,你自己去吃飯吧,我這邊有點事?!?p> 黃子銘點點頭,看著氣氛不太對,臨走前還叮囑一句:“曼姐,要是有什么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徐曼嗯了一聲,看向陳嘉良,猜到他會來找自己,但是沒想到這么快。
沉默著對視了將近一分鐘,徐曼嘆口氣起身往前走,陳嘉良一直不近不遠地跟著。
走到一架小橋上停下,往邊上一靠,等著陳嘉良開口。
他沉默許久后走過來說:“徐曼,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如你所見,很好?!?p> 傍晚的微風輕輕撫著徐曼齊肩的頭發(fā),白皙的皮膚微微泛著些紅,時隔三年,她似乎沒怎么變,依舊是當年相識的樣子,清新素雅,卻莫名讓陳嘉良覺得難以靠近。
徐曼回頭看向他:“你追過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他搖搖頭:“不是,我·····好巧,我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你?!?p> “嗯,是挺巧?!毙炻Z氣平常,似乎只是隨口說一句早飯吃了什么。
陳嘉良有些局促,他想過很多次和徐曼重新相遇的場面,也準備了很多開場白,可從沒想過是這樣一種方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
徐曼將胳膊放在木質的護欄上,看著河面上零零散散的游船,心想以后來這種小鎮(zhèn)定居也不錯,等了良久,遲遲不見陳嘉良開口,徐曼轉頭,只見他剛才還盯著自己的眼神略有閃躲,轉而看向遠方。
“唉”她感覺今天嘆氣的次數是過往一個月的量了:“嘉良,我這次來是因為工作,待會兒還有別的安排,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p> “有事?!标惣瘟济摽诙?,徐曼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等著他的下文,陳嘉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似乎欠你一聲道歉,雖說今天是巧合,但能當面說出來,倒也不錯,徐曼,當年那個誤會,是我不對?!?p> “嗯,你發(fā)的那些郵件我都看了,你的道歉我也聽見了,現在兩清了?!?p> “徐曼!”陳嘉良有些氣急敗壞,她怎么能平靜成這樣,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tài),就像當初他追她時,徐曼總能客客氣氣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時間,徐曼開口道:“你知道嗎?我曾經有段時間對橋梁設計特別感興趣,每每看見橋梁,我都覺得人類真聰明,仿佛一切距離都可以通過智慧解決,可是,人心呢?”
陳嘉良沉默地看著徐曼。
她頓了頓說道:“曾經我以為人和人之間只要交付真心,至少可以換得一份信任,可你和她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我失去的不只是戀人和朋友,還有我多年的信念,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在懷疑自己,說實話,那滋味不好受,陳嘉良,我對你雖然沒有感情了,可是并不想見到你?!?p> 陳嘉良臉色一變:“當年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p> 徐曼搖搖頭:“其實沒有誰對誰錯,現在大家各自有了新的生活,說那些也沒什么意義了?!?p> 陳嘉良上前兩步握住徐曼的手:“曼曼,其實,這兩年我一直在等你,我早就知道你回來了,可是一直····”
徐曼抽回手,笑了一聲:“你或許不是在等我,只是希望聽我親口說一句原諒,想等來一份心安理得?!?p> 陳嘉良僵在原地,一直以來對徐曼說不清道不明地情緒好像一下子被她看透。
“陳嘉良,我不知道在這里見到是不是巧合,也不想去計較,如果以后在上海見到打聲招呼就可以了,不過,最好不見?!?p> 說完就轉身離開。
陳嘉良看著她的背影,在心里說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一樣決絕。
這世界的確不是黑白分明,可百分百的信任若遭到踐踏,那就是零。
陳嘉良是徐曼的前男友,也是大學同學,大二在一起,大四分手。
那時,徐曼有個好朋友,夏嵐。
她一直覺得自己夠理智,所以從來沒奢望過和陳嘉良的這份初戀能善終,但真的想過和夏嵐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可是,親情也好,愛情也罷,都不是一個人做主的事。
徐曼和夏嵐同班,大學入學的第一次自我介紹就讓徐曼對她產生了好感。
人如其名,那是徐曼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氣質,落落大方是她當時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
當時還在心里想,估計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和這樣的女生成為朋友。
誰知道,晚上回宿舍,發(fā)現夏嵐就站在她的床鋪下面,身邊放著一堆行李。
徐曼愣了愣,然后探頭看了一下她鄰邊床鋪的名字貼,還好,不是她失憶了。
盡量溫柔地對夏嵐說:“同學,不好意思,你可能走錯了,我們宿舍的人已經到齊了?!?p> 夏嵐沖她笑笑,然后伸出手:“你好,我想我們很快就是室友了,準確來說應該是鄰鋪,我剛才看了一下,那邊貼著你的名字,徐曼是吧?”
徐曼下意識地點點頭,反應過來后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剛才班會不是自我介紹過嘛。”說完又是一笑。
徐曼覺得她一個女生骨頭都快蘇掉了,不知道這姑娘在大學得招惹多少男生。
她勾勾嘴角:“我只是沒想到你會記得我,不過你剛才說我們要成為鄰鋪了是什么意思?”
夏嵐沒有回答,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門口。
徐曼轉過頭,就看見下午剛熟悉的同宿舍姑娘李婷婷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拉著她的手說:“徐曼,我要搬到那個宿舍去了,我的高中好友在那個宿舍,我就跟導員申請了一下,沒想到他直接就同意了,所以就跟夏嵐換了一下,不過你放心,我們下午約好以后吃遍校園的話還算數,不要傷心哈!”說完不等徐曼有所反映就跑走了。
徐曼沖夏嵐笑笑:“她就是這樣風風火火?!?p> 夏嵐點點頭,開始收拾行李,徐曼坐到桌邊看自己新買的書。
沒過一會兒,聽見夏嵐的聲音:“待會一塊吃晚飯吧?!?p> 徐曼以為她在跟別人打電話,就繼續(xù)看書,沒有接話。
“徐曼?“
“嗯?“
“你是吃過晚飯了嗎?“
徐曼有些詫異:“沒有啊,你剛才是在跟我說話?“
夏嵐點點頭,一如既往的笑容。
徐曼看了一眼手表說:“好啊,等你收拾后就走?!?p> 夏嵐走過來:“那走吧,我已經收拾好了?!绊樖诌€拿了徐曼掛在椅子上的外套遞給她。
后來徐曼跟夏嵐說過,那天晚上她完全都是懵的,一個大美女突然對自己這么親近,總感覺會有什么事發(fā)生一樣。
夏嵐還嘲笑她了一番,誰又能想到,未來的某天,一語成讖。
在之后的三年中,他們兩個幾乎都形影不離。
徐曼和陳嘉良在一起后,他們就變成了三人行,她總覺得因為談戀愛就拋下朋友的行為很不仗義。
雖然她心里也是疑惑滿滿,追夏嵐的人估計都能排到長城了,其中也不少優(yōu)秀的男生,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沒有一個人入得了她的眼。
大四之后,她就明白了,不是沒人能入她的眼,只是因為夏嵐心中滿滿都是陳嘉良,以至于自降身價,做出一些平時自己提起來都鄙視的事情,給徐曼設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局。
徐曼這人,實在談不上淡泊,但因為不擅長表達情緒,的確會給不了解她的人造成一些錯覺。
記得大三那年有次和夏嵐坐在操場聊天。
夏嵐開口問她:“你都沒有什么特別在乎的事情嗎?”
徐曼當時心里萬分詫異,皺了皺眉頭:“為什么這么問?”
其實她心里當時想說的話是:將近三年朝夕相處,我以為你了解我的。
“沒什么,就是覺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所有事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就像我們去年鬧矛盾那次,我覺得如果不是我先妥協,你也不會讓步,好像我這個朋友要與不要都沒什么大不了。”夏嵐語氣輕松地說道。
想了半天,終于想起去年她們的確吵過一次,但緣由已經記不起來。徐曼搖搖頭,如果她真是這樣的人,那現在也不會因為這番談話感到不舒服了,可惜她不是,無論表面如何,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特別計較,特別小氣的人。
只不過她的計較只用于在乎的人身上,比如此刻,這類評價她不是沒聽過,別人這樣說她,她可以當做夸獎一笑而過,可夏嵐這樣問,她就覺得心里特別堵得慌。
徐曼覺得夏嵐還真是高看她了,不作為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因為兩個人的相處中,她實在不知道怎么去主動,很多人都覺得徐曼性格外向,善于社交,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這么多年,兜兜轉轉,朋友始終就只有那么幾個。
夏嵐察覺徐曼有些生氣,帶著些許慌亂避開她的眼神,低頭勾弄衣服下擺的流蘇。
徐曼看著她,開始反省自己,大概在真的是自己錯了吧,竟然給朝夕相處的朋友這種感覺。
“夏嵐,如果去年那件事有傷害到你,我很抱歉,但是你要明白,我不是不在乎,只是···怎么說呢,我是一個不愿意主動的人,我知道這一點很不好,可每次遇上這種情況,我下意識就是回避,所以以后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和我吵一架也行。”
徐曼是討厭冷戰(zhàn)的,但是認真想一想,不愿主動也不愿退讓的她,其實才是個冷戰(zhàn)的高手,一時之間有些氣悶,這個毛病是得改一改了。
夏嵐嘆口氣:“好吧,我覺得自己就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還不帶工資的那種。”
一陣笑鬧,兩人之間的氣氛恢復正常。
夏嵐摟住徐曼的肩膀:“說真的,你那么喜歡陳嘉良,最不能容忍他做什么事?”
徐曼佯裝懷疑說道:“怎么?你要用什么計謀逼他離開,然后把我綁回家做壓寨夫人啊?”
夏嵐愣了一下,捏起徐曼的下巴:“長得是還不錯,不過本宮比較喜歡男寵,要綁也是綁他啊?!?p> 徐曼拍開她的手:“那你別想了,陳嘉良就大俗人一個,比較喜歡我這種接地氣的,你這女神級別的,他是高攀不起了?!?p> 夏嵐晃著徐曼的胳膊:“好好好,我知道你家那位看不上我,不過我真得很好奇,一開始還以為你很討厭他,誰知道不聲不響竟然在一起了?!?p> 徐曼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其實一開始也不討厭,當時只是覺得他很幼稚,我一直以為自己喜歡成熟的,可是沒想到···感情這東西真的說不準啊?!?p> 徐曼沒留意到,夏嵐的神情有些暗淡。
“那···畢業(yè)后呢?你們商量過嗎?”沉默片刻,夏嵐還是開了口。
“沒想那么多,就這樣一步一步走著看吧,只要我們互相信任,大概也能逃過畢業(yè)就分手的魔咒。”徐曼隨意道。
一年之后,徐曼想起當時的對話,都覺得可笑,可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夏嵐還從當時隨意的對話中,準確領悟到了徐曼無比在意的事情。
不相信彼此,是她的逆鱗。
大四上學期沒什么事情,徐曼和夏嵐就經常跟著陳嘉良的一幫兄弟出去玩,大部分情況下也會因為意見分歧分成兩個小分隊。
那天又是如此,男生們去打臺球,徐曼和夏嵐去看電影,看完電影時間還早。
徐曼給陳嘉良打了電話,他說讓她們自己先吃晚飯,那幾個哥們兒估計還得好一會。
夏嵐拉著徐曼去了酒吧,還點了一杯她所謂的最好喝的雞尾酒,徐曼雖不嗜酒,但也沒什么抵抗力,伴著酒吧歌手的聲音漸漸失去了意識。
等她醒來,就發(fā)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只穿了一個吊帶,夏嵐坐在床邊。
揉揉額頭,說道:“我是喝多了嗎?怎么酒量越來越不行,給我杯水?!?p> 夏嵐將水杯遞給她,看著徐曼喝完。
徐曼拍拍夏嵐的肩膀:“小嵐子,不錯呦,水溫剛好,看樣子為了讓我睡得舒服,還幫本宮寬衣解帶了?!?p> 不同往日,夏嵐沒有回應徐曼的玩笑,盯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曼曼,我們來打個賭怎么樣?”
夏嵐的眼神中透著一股戲謔,徐曼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夏嵐,你要干什么,別開玩笑了。”
夏嵐不知道給誰發(fā)了個短信,然后說道:“我?guī)湍憔幜艘怀鰬?,來試試陳嘉良?!?p> 徐曼想下床,卻發(fā)覺胳膊都抬不起來,當下心已經涼了一大截,用冷靜得不像自己的語氣說:“你給我下藥了。”
夏嵐看著徐曼平靜的表情,往她身邊靠了靠:“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害怕啊,不過你放心,這個藥只會讓你渾身無力,畢竟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那些下三濫的事情,我也不屑于做。”
徐曼冷笑一聲:“好朋友···”,剩下的話還沒出口就聽見了敲門聲。
夏嵐邊往門口走邊說:“群眾演員來了。”
打開門,一個長相俊秀的男人走了進來,夏嵐對著徐曼笑笑:“怎么樣?是你的風格吧?”
徐曼沉默,大概猜到了她要干什么,不過夏嵐這出戲還真是狗血。
夏嵐看了看表,朝他點點頭,那男的就脫了衣服鉆進被窩摟住徐曼的肩膀。
“管好你自己的手,做做樣子就行了?!毕膷苟⒅悄凶拥氖直?,冷冷說道。
徐曼感覺肩膀上的力道松了些,夏嵐這種時候還能為她考慮,讓她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看向夏嵐:“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夏嵐一臉不可置信:“你是當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
“難道我做過什么。。。”一個念頭突然閃進腦海,徐曼覺得有些可笑:“你喜歡陳嘉良?”
夏嵐沒回答,看了一眼手機說道:“男主角要來了,曼曼,我就待在里屋,我們一起來看看他會不會相信你。”
徐曼還在回憶過去兩年里她忽略掉的那些細節(jié),虛掩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
陳嘉良沖進來,看著床上的人,整張臉因為生氣憋得通紅,盯著徐曼的眼睛說道:“徐曼,你到底干了什么?”
徐曼穩(wěn)住心神,求救地看向他:“嘉良,我和這個人什么都沒發(fā)生,我被下藥了,現在渾身無力,你先帶我出去,我會給你解釋清楚?!?p> “呵”陳嘉良冷笑一聲:“你被下藥了?我怎么聽服務生說你主動跟一個男的摟摟抱抱上樓的?”
徐曼苦笑,看向里屋方向,夏嵐,你至于嗎?放下姿態(tài),買通這些人,做你平時最不恥的事情,究竟是有多恨我?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說實在的,夏嵐這個局糙得很,酒吧那么多人,服務生怎么會記得普普通通的她,還能清楚地描述她離開時的情景。如果她真的想要和別人鬼混,門又怎么會虛掩等著被陳嘉良打開,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夏嵐又為什么不見蹤影,更何況,這種出現在八點檔狗血劇里的場景,未免有些白癡了。
但凡陳嘉良相信一下她的話,冷靜想一想都能發(fā)現破綻,夏嵐偏偏利用了他的大男子主義。
“怎么?無話可說了?徐曼,我還以為你多純情呢,原來這么饑不擇食啊,虧我一直把你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里,碰都不舍得碰一下。”陳嘉良譏諷地說道。
聽到這些話,徐曼反而平靜了:“陳嘉良,我再說一次,我是被設計的,現在帶我出去,你剛才的氣話我可以當做沒聽到?!?p> “設計?被誰設計的?裝了那么久,也是委屈你了。”
徐曼有些不可思議:“陳嘉良!我們在一起那么久,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嗎?你能不能冷靜點!”
陳嘉良被眼前的景象沖昏了頭腦,說話一句比一句難聽:“我也是今天才真正認識你,把自己收拾干凈再出去,別臟了別人的眼?!闭f完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物極必反,徐曼此刻心中僅剩的一點慌張消失殆盡,這是她喜歡的男生,她交往了兩年的男友,雖然一直知道他并不是什么謙謙君子,但從來沒從他嘴里聽到過這么難聽的話。
幾分鐘后夏嵐出來,給那個“群眾演員”發(fā)了勞務費,將他送走,把門鎖好后還走到床邊為徐曼攏了攏被子,繼而轉過身坐到沙發(fā)上。
“你滿意了?”徐曼看向夏嵐。
夏嵐不置可否:“為什么不告訴陳嘉良我在里屋,那樣你連解釋都省了?!?p> 徐曼輕笑:“你知道我不會,所以才敢呆在這兒,夏嵐,我以前說你不了解我還真是冤枉你了?!?p> 自尊心真是一種微妙的存在,陳嘉良不信徐曼,甚至惡語相向,她很難受,可讓她把最明顯的證據擺出來才能得到信任,她會更難受。徐曼一向覺得自己沒什么追求,這么一看,她想要的東西還真不少,思及此,竟然輕笑出聲。
夏嵐微微挑了一下眉,起身走到她身邊,笑得人畜無害:“你用你的驕傲和我賭,結果你輸了,我也沒有贏,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可你知道,我嫉妒你多久了嗎?”
徐曼現在的心情簡直無法形容,開什么玩笑,即便因為陳嘉良,也談不上嫉妒吧?
本來以為能夠等到她的下文,誰知道夏嵐從衣柜中拿出她的衣服放在床頭,丟下一句:“藥效差不多半小時就會消失,這樣的結局,我覺得挺好,再見?!本妥吡?。
回到學校將近一周后,徐曼才知道,那句再見不只是跟她們友情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