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半山坡上的四隊人馬正以長蛇陣匍匐在山林間,逶迤向上。陳實和道格拉斯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之前先行抵近敵營偵察的士兵已經(jīng)回來向他們報告。山頂?shù)纳诒蟾庞惺畮兹?,其中外圍的有五人,其余的都在營地附近。
道格拉斯疑惑道,“我真不明白龍施塔特是怎么想的,為什么他要在山頂安排哨兵,卻不索性把營地都建在山頂呢?”
“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如果把營地建在山頂,面臨圍攻確實有一定優(yōu)勢,但無論是取水還是匯集糧草都困難重重??紤]到他的部隊里有大量的火繩槍兵,只要嚴陣以待,完全可以擊潰任何暴露在山坡上的敵人。”
“除非有一場暴雨?!?p> “除非有一場暴雨?!标悓嵖戳艘谎鄣栏窭梗奥犞?,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是請你相信,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p> “我相信您的虔誠。”道格拉斯欲言又止,但在陳實平靜的注視下還是忍不住再次表達擔憂,“只是您并不是真的虔誠者,萬一天不遂人愿,我們要如何突破敵軍的重重火力?”
“我們只要原路返回就行?!?p> 陳實耐心的解釋道:“難道敵軍會放棄固守營地的優(yōu)勢,翻越山坡來追擊我們?如果他們真的敢這樣做,那么我們可以將龍施塔特的四隊火繩槍兵統(tǒng)統(tǒng)斬殺,一個不留?!?p>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快接近第一個外圍的崗哨。重弩隊中走在隊首的一位精于定點擊殺的弩手上前,這樣的優(yōu)秀軍士一般稱為狙擊弩手。他來到了狙擊位置伏低身體,將弩箭緩緩的搭在了弩機上。這個時代的弩手射程可達四百步,因此這名狙擊弩手離外圍哨兵的距離相當遠。而敵人因為之前大勝的緣故,盡管指揮官龍施塔特謹慎的安排了觀察哨,但這些哨兵并不十分警惕,反而站位體態(tài)都帶著點懶散,再加上敵軍沒有清理另一邊的山坡,隱蔽在茂密森林間的諾夫哥羅德軍隊并沒有被發(fā)現(xiàn)。
盡管如此,陳實還是穩(wěn)健地下令各隊人馬暫緩前進,等待所有狙擊弩手就位。大約又過了一刻鐘,所有的狙擊弩手在各自的隱蔽位置上就緒。將他們拉緊的重弩瞄準了那幾名外圍的哨兵。
接下來,一隊弩手舉著船盾,緩緩逼近了營地。雖然營地周圍也有布置陷阱和簡單的木柵欄,但是陳實這邊足有四隊人馬,還有一隊是高地劍士這種大殺器,自然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平推了過去。
等待著眾人將營地清理干凈后,陳實來到了小山坡頂一處較為隱蔽的觀察點。從這里可以清晰看到營地和附近森林、道路的情況。只見敵方即使在拂曉前夕人最疲憊的時刻,也并沒有放松警惕,一隊火繩槍兵和一隊戟兵仍打著火把,不知疲倦的巡邏。
這是一場硬仗,不得不打的硬仗。雖然理論上暴雨可以降低敵方火繩槍兵的正面火力,但到底這種削弱的幅度有多大,誰也不知道。陳實深吸了一口氣,他比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場豪賭,平息了一下快要超出極限的心跳,毅然發(fā)動了隨身攜帶的御氣奇術卷軸。他看到眼前的夜幕恍惚間如同跳動了一下,原本因下雪而略顯稀疏的云層逐漸厚重了起來,雨腳也漸漸變得密集而狂躁。
巡邏中的布拉達坎軍連忙用防雨的油布小心的蓋在火藥桶上。突然,東部傳來了一陣稀稀拉拉的喊殺聲,還點燃了幾簇火把,只不過這些火把很快就被越來越大的雨澆熄了。
營地長官龍施塔特警覺了起來,本來他就因一支征糧隊遲遲未歸,召回了所有在外的小隊,提高了營地的防備。現(xiàn)在看來,諾夫哥羅德并沒有被打垮,仍然有一支機動的抵抗力量。他連連下令,催促所有休息中的人緊急集合整隊。
“第三分隊火槍手,朝向東側(cè),準備齊射!”
“長戟手,tmd別讓我看到你們還在裝睡。收拾好你們的盔甲,立刻結(jié)成方陣陣形!”
第三分隊火繩槍兵本來就在營地中巡邏,這會早已瞄準了雨中一片漆黑的營地東側(cè)。第三分隊長激動的喊道“開火!”只聽一聲巨響,他們的槍口騰出巨大的灰色煙霧,刺鼻的火藥味縈繞在東側(cè)拒馬周圍。
“你這個白癡!”龍施塔特勃然大怒,疾步上去就是給這個小隊長一個耳光,“老子讓你開火了嗎,等你們看到人了再放!快點讓他們重新裝填!”
他又朝向已經(jīng)被重甲長戟兵包圍在垓心的其余火繩槍兵吼道:“平時都是怎么訓的,別這會給老子忘了!趕快找到油帆布雨衣,用你們雨衣的前襟保護住槍身,別讓這些寶貝打濕了!也別把火藥袋灌得全是水!”隊列中涌起一陣騷亂和低沉的詛咒,夜間的緊急集合和突如起來的暴雨顯然已經(jīng)讓部分槍手手忙腳亂,他們不是槍管進了水,就是火藥袋受了潮。有些大膽的人舉手要求去補給,少不了又是被暴怒的長官一頓罵。而另一些人則是沉默的鼓搗槍管或者像同伴借火藥,試圖混在隊列里濫竽充數(shù)。
夜間的暴雨令布拉達坎軍感到慌亂,但很顯然他們?nèi)匀皇怯袘眰浒傅?。不過,此時山坡頂上坐在船盾里的黑臉道格拉斯并不知道這個細節(jié)。他小心的給自己披上一塊黃布,詛咒著自己倒霉的運氣和執(zhí)拗的雇主。陳實握住他的手,“秩序與你同在?!?p> “秩序無處不在?!钡栏窭挂远Y回應,右拳擊胸。他緊握手中的大劍,只有這個陪自己南征北戰(zhàn)的老伙計,才能給自己足夠的安全感,當然還有隨自己一道沖鋒的高地劍士和友軍??粗樕险谏w的黃布,他心中只有一種荒謬的無力感。不過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他還是很快將這些雜念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這時,他們身后的一隊弩兵已經(jīng)來到了身后,準備把這兩隊勇敢的突擊隊員推下山坡。
真正的暴雨就要降臨在敵人的頭上了,陳實心想。就在這時,他又聽到了一陣齊射的槍聲,農(nóng)奴兵還敢二次進攻?難道是米哈伊爾帶著長矛小隊佯攻了?他的心里升起一種不詳?shù)念A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