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雅雯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茶杯說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為了照顧她,畢業(yè)之后我就回來了,在工作中遇到我老公,他人不錯,經(jīng)濟條件很好,能幫我照顧媽媽,對我也很好,沒談多久就結(jié)婚了。”
蘇一皺了皺眉頭,不知道該說什么,不過人家的生活也與她無關(guān)。
“蘇一,你過得好嗎?我聽說你出國留學(xué)了?!眲⒀碰┏聊艘粫又f道。
“我,我還湊合?!碧K一也不知道自己過的好不好,這個問題在人生的任何階段都讓人難以回答。
兩人之間氛圍忽然變得有些低落,劉雅雯抬起頭來瞟了一眼,語氣輕松地說道:“誰心里沒有幾件事呢?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開了,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到,人啊,健健康康的活著,盡量讓自己快樂一點就好了?!?p> 蘇一看著手中的苦丁茶,舌尖殘留的一點點苦澀和鼻腔里甜膩的奶味對比格外強烈。
“唉,不管怎樣,我們總比丁香幸運?!眲⒀碰﹪@了一口氣,吹開嫩綠的芽尖小心地嘬了一口茶。
“丁香怎么了?”蘇一回憶起上小學(xué)那兩年,丁香和雅雯是她最好的朋友,曾經(jīng)的雅雯害羞又純潔,丁香卻活潑而熱烈,這兩個性格鮮明的朋友給她留下了一段幸福的童年回憶。
“她,她半年前去世了?!眲⒀碰┑穆曇粲悬c哽咽。
“什么,怎么回事?”蘇一怔住了。
“你不知道,小學(xué)畢業(yè)以后,他爸就不再讓她念書了,我起碼還出去見了見世面,可丁香一輩子都被困在這里了?!?p> “她家里的小飯館出了事后,她媽就急急忙忙地把她嫁了,據(jù)說她老公脾氣很不好,總是打她,有一次下手太重,人就沒了?!眲⒀碰┰谡f起自己時語氣平淡,這時卻忍不住拿出紙巾擦拭眼角。
蘇一愣愣的坐在那里,眼框發(fā)酸,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真實地發(fā)生在她朋友的身上。社會的殘酷在這種時刻總是意外的真實,當她在南半球的藍花楹下嬉笑打鬧時,她的同齡人卻已經(jīng)在桃李年華早早嫁人,操持家務(wù)還要忍受粗魯丈夫的暴力。
“她怎么不?”蘇一沒辦法把話說完,
“她能和誰說?她媽走的早,他爸成天打牌,丁香又那么要強,我高中畢業(yè)后也去外地上大學(xué)了,不然能陪陪她和她說說話應(yīng)該也會幫到她的。”劉雅雯的淚水已經(jīng)止不住了。
“我曾經(jīng)在電話里勸她報警,可是警察也沒有辦法,鬧大了居委會上門調(diào)解,把她爸給惹惱了,覺得求人現(xiàn)眼。每次求助之后只招來更兇狠的毆打,蘇一,我沒辦法想象丁香一個人會有多無助。”
“蘇一,其實我們一直都羨慕你,你和我們不一樣,你生來就那么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劉雅雯擦干眼淚抬起頭來笑著說。
蘇一張不開嘴,每個人都會做噩夢,能不能醒過來需要能力更需要一點運氣。
聊天中劉雅雯老公的電話來了,兩個人互相道別就分開了,蘇一手插在兜里慢慢地走回去,回想著劉雅雯告別時說的話,“丁香家的飯館還在那,只剩她爸一個人了,你可以去看看,他認不出你是誰?!?p> 奶奶看出了蘇一看房后回來的壞情緒,以為是新房子不好,安慰她可以隨時來住不必浪費錢買房。蘇一看著這樣慈愛的老人,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糾結(jié)了幾天,每天只是在丁香家的飯館附近徘徊。
美好安寧的日子總是十分短暫,蘇一事后常常會想,如果當時自己通曉未來,知道這件事可能是一切不尋常的開端,還會不會愿意為那可憐的姑娘獻上一枝丁香?
意外發(fā)生在中秋和劉雅雯見面后的一周,糾結(jié)的蘇一最終沒有去見丁香的爸爸。她折了一支紫丁香,小時候她們?nèi)齻€最喜歡的花,別在飯館門旁的大樹上,在心里拜了一拜。
當天晚上,蘇一久違地做起了夢,夢境的開始十分美好,童年的他們在玩耍,蘇一猜是夏天,正當她朦朦朧朧地意識到紫丁香的幽香時,情況卻突然有了變化,她眼前一黑,腳底刺痛了一下,再睜開眼時居然是一片雪白。
蘇一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身穿睡衣,光腳站在冰天雪地當中。雖然已經(jīng)是深秋初冬,但是哪里來的這漫天大雪?
她馬上就明白過來自己又在那該死的噩夢之中,只不過這一次她終于是一個人了。蘇一抱緊自己,一層單衣在這寒冷的夜里聊勝于無。
她四下打量,發(fā)現(xiàn)正站在丁香家的飯館門口,夜深了,街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和過路車輛,飯館大門緊閉,里面卻還有燈光閃爍。蘇一猶豫了一下朝著大門走去,試圖進去取暖,她心里明白雖然只是一個夢,不過這感覺太真實,太冷了。
蘇一走到門前伸出手去,果然發(fā)現(xiàn)手和門之間似乎有一層透明的物質(zhì)擋住了她的動作,她不斷的嘗試,發(fā)現(xiàn)自己觸碰不到夢境中的任何物體,
心里有點奔潰,蘇一想著怎么才能從這種狀態(tài)中解脫出去?!斑邸?,屋內(nèi)忽然傳出重物落下的巨響,她圍著房子繞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了一扇沒拉窗簾的窗戶,連忙湊上去努力朝里看。
窗戶上的冰窗花很厚,蘇一只能看個大概,一個穿著深藍色毛衣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正推搡著一個年紀相當?shù)呐恕?p> 蘇一愣住了,劉雅雯帶來的消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屋內(nèi)的兩人只可能是丁香夫妻倆。她看不見女人的正臉,但是皺巴巴又單薄的線衣和凌亂隨意綁住的頭發(fā)讓她無法和腦海中那個愛美又自戀的小姑娘聯(lián)系在一起。
和丁香糾纏在一起的男人長相普通,蘇一在心里想過千萬遍,喝酒賭錢打老婆的男人會有著怎樣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可這張臉實在太普通,是每天擦肩而過的快遞小哥,是格子間里鍵盤敲得很響的同事,也是平時不怎么打招呼的那個養(yǎng)狗的鄰居。
男人的動作漸漸兇狠起來,蘇一看見丁香反抗的力度越來越小,隔著厚厚的玻璃她聽不到丁香有沒有哭喊,只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慢慢的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