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林明朗眼下一片烏青,耷拉著眼皮,嘴里依舊叼著袋豆?jié){,晃晃悠悠的穿過大半個校園,成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肖遙見她這副隨時都能睡著的樣子,關心的問了句“你還好嗎?”
林明朗趴在桌子上,及腰的長發(fā)披在肩后,今天沒有梳馬尾。
因為是趴著的姿勢,脊背上那道完美的弧度,清晰可見,藍白色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格外好看。
“沒事?!彼沂窒蚝筝p輕揮了一下,示意自己沒事。
“班主任讓你去趟辦公室?!?p> “嗯?!?p> 兩分鐘后,她起身,把散著的頭發(fā)隨意地用皮套扎了下,向辦公室走去。
李福福正在備課,桌子上的黑色保溫杯冒著熱氣,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茶香。
“老師,您找我?”
林明朗敲了下辦公室的門,有些無精打采。
“嗯,過來?!?p> 李福福說完,有些艱難的起身從后邊的大柜子里拿出一份檔案袋,放在桌子上后,他端起保溫杯嘖了一口,瀟灑的往后一仰,哐當一聲坐到了椅子上。
林明朗很困,昨晚根本就沒睡,但是這困意硬生生地,被眼前這把看著年久失修的椅子發(fā)出的聲音,震跑了。
過了很久,福福才開口“你的檔案從BJ那邊寄過來了”
語氣很是沉重。
一說這個,林明朗心里咯噔一聲,她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
李福福很糾結,面前的姑娘真的很溫順,像個小兔子,柔柔軟軟地怎么就做那種事了。
他長出一口氣,拿起保溫杯喝了兩口“放心吧,知情人都跟我說了詳情了,檔案上什么也沒有,不會有人知道的?!?p> 林明朗輕輕地應了聲“我不怕別人知道?!?p> 聽她這么說,李福福更喜歡這姑娘了,清了聲嗓子繼續(xù)說“你母親剛剛來過電話了,讓我們多照顧你?!?p> “嗯?!?p> 福福再次有些艱難地從椅子上起來,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老師覺得你是個好孩子,好好努力吧,還有幾天就是月測了?!?p> “謝謝老師?!?p> ——
出了辦公室后,林明朗被陽光刺了下眼,完全清醒過來。
她瞇著眼,趴到欄桿上,看著對面那排教室正在奮力讀書的學生們,依舊沒提起什么精神。
剛剛被趕跑的困意又來了。
——
感恩節(jié)這天,森市的天氣又回歸到了最初的陰沉,小雨稀里嘩啦的下了一夜,到早上的時候也沒見停。
林明朗已經(jīng)堅持上了一周的早讀了,隨著早起的次數(shù)越多,她的心情越來越差,白凈的臉上多了兩個黑眼圈,眼神也越來越冷漠。
這天早上,在聽到第五個鬧鐘響的時候,林明朗暴躁的抬起腿直接把那只鬧鐘的一只角踢碎了。
低罵了一聲,然后平復了會,起床洗漱。
收拾好后,她從門后拿了把黑色的大傘,不發(fā)一聲的踏入雨中。
李叔在后邊緊喊著“小姐!吃了飯再走??!”
眼見著她越走越快,沒一會就消失在雨幕中。
李叔嘆了口氣,摘下圍裙“這孩子怎么老不吃飯啊”
林明朗坐到教室的時候,早讀已經(jīng)開始五分鐘了。
跟往常一樣,從后門進去,拿出語文書支起,然后開始睡覺。
這段時間,林明朗經(jīng)常做噩夢,各種各樣的鬼,各種各樣的死法。
她總是半夜驚醒,然后就再也睡不著。
——
外邊的雨越下越大,看這趨勢,似乎得下上一天。
林明朗一覺直接睡到了上課鈴響,肖遙推了她一下,示意她上課了。
她悶聲回應了聲,有些無力地支起腦袋,揉了下惺忪的雙眼,然后開始盯著前門上掛的那個紅色班牌愣神。
班級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不僅催眠,催眠質量和速率也挺高。
今天是周四,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課。
李福福來的時候圍了個紅色的圍巾,精神抖擻,絲毫沒被屋外陰沉的天氣和瓢潑大雨打散。
他把課本和教案放到講臺上,拍了兩下手,神采風揚“來,還有兩天就是月測了啊,這節(jié)課我?guī)銈儚土曇幌虑斑叺膬热荨!?p> “這次月測是要通知家長的,你們可得好好對待啊。”
“考進年紀前五十的有獎勵!”
這時,坐在左邊最后一桌的男生,吊兒郎當?shù)恼f“老師,獎勵不會還是大白兔奶糖吧。”
“我們可不是小孩子了?!?p> 也有幾個人附和著說。
“這次絕對不是”福福胡嚕了下腦袋,樂呵呵地說“這次你們絕對想不到是什么。”
林明朗盯著那塊門牌有兩三分鐘了,依舊沒回過神。
直到,有個人把那塊門牌擋住了。
擋住視線的人很高,身形瘦削,穿著藍白色的校服,里面套了件黑色的衛(wèi)衣,頭上還戴了頂黑色的帽子。
這個角度,林明朗只能看到他的一個側臉。
下顎線分明,鼻梁很高,眼尾還有些泛紅,仔細看,鼻頭也是紅的。
“報告!”王鳴底氣十足的喊了一聲,聲音里的雀躍怎么也掩不住。
福福早就習慣王鳴遲到了,只是在看到謝浪的時候,有些意外。
“教導主任讓你來了?”福??粗x浪問。
“嗯?!?p> 謝浪的感冒拖了好幾天了,不但沒好,反而愈演愈烈,所以說話鼻音很重。
福福點了點頭,收了臉上的笑意,故作嚴肅“進來吧,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們遲到,中學生守則抄五遍!”
“得嘞!老師愛您!”王鳴蹦蹦跳跳的穿過一排排桌子,坐到林明朗的身后。
謝浪進班的時候,班里的女生們開始竊竊私語,尤其是林明朗的前桌。
那個小姑娘神情很是激動,圓圓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謝浪,語氣里盡是崇拜“天哪!我家浪爺回來了!這是真的嗎!”
“聽說浪爺上周和職高那群人打架了,這才被老狼派遣回家了?!?p> “還不是職高那群傻逼智障,就因為一點小事一直逼逼叨叨,搞的浪爺心煩了,才弄了他們?!?p> “果然是我浪爺!”
李福福清了清嗓子,大聲吼了兩下,班級里才靜下來。
林明朗完全沒和她們在一個頻道上,她還處于醒神階段。
直到,一聲輕輕地扣桌聲響起。
她后知后覺的抬頭。
“嗯?”
“讓讓?!?p> 謝浪難受的厲害,早上起來的時候還發(fā)著燒,所以戾氣比以往都重些。
這好巧不巧,還偏偏趕上了職高那群傻逼,嚷嚷著非要替他們的兄弟報仇,不能丟面子什么的。
謝浪嫌聒噪,二話不說拎起書包砸向職高的人,陰著臉來了句“要打就打,別他媽瞎嗶嗶,煩?!?p> ……
得了,這本來王鳴罵兩句就能解決的問題,現(xiàn)在是非打不可了。
所以一大早,謝浪活動了下筋骨才來上課。
打架的時候淋了些雨,現(xiàn)在燒的更厲害了。
剛剛李福福跟他說話的時候,謝浪也沒仔細聽,只想趕緊回到位置上。
只不過,他這個新同桌有些沒眼力見。
“讓我進去?!敝x浪又說了句,高燒引起的扁桃體發(fā)炎,讓他的嗓子啞的快失聲了。
林明朗這下完全醒了,先是往前挪了挪凳子,讓他過去。
隨后,身子漸漸坐直,有些好奇地扭頭,盯著謝浪的側臉看了會。
謝浪一碰桌子就趴上去了,整個人懶散地像是沒有骨頭一樣。
前桌那個女生后腦勺都在寫著“我很高興,我很激動,我好想扭過去看看我家浪爺!但是我怕!”
后桌的王鳴也像磕了藥一樣,興奮的在跟肖遙說著早上他們遇到的那群智障。
只有林明朗低頭思索,她這個同桌,有點不太上相啊。
“明朗啊”
林明朗收了心思,慢慢抬頭看向前方。
“嗯?!?p> 福福還沒有摘下紅色圍巾,身材圓潤的像個福娃,喜慶極了。
“這數(shù)學作業(yè)你啥時候給我送到辦公室???我可是等了兩天了?!?p> “……“
自由散漫慣了的林明朗,自己作業(yè)都沒交過,還收其他人作業(yè)……
這不為難她。
她想了會,站起來“老師,能讓位嗎?”
“什么?”
……
底下又是一片躁動聲。
“什么讓位?”李福福有點摸不著頭腦。
“課代表,我做不了?!?p> 林明朗說的挺理直氣壯的,因為是真的做不了。
福福聞言放下課本,疾步走到她面前,還略帶擔憂“為什么呀,剛開始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嗎?是不是有人不配合你???你告訴老師,老師懲罰他們!”
林明朗想了想“確實有人不配合?!?p> 話落,滿室寂靜。
王鳴滿臉黑線,小聲嘟囔“林同學您倒是收作業(yè)啊,你壓根就沒收,誰配合!”
福福問“誰???”
“我?!绷置骼室荒樐亍八?,撤了我的職吧,我愿意接受懲罰?!?p> “……”
福福聞言松了口氣,他也不是那種強迫學生的人,眼見著這姑娘是真的不想做,便也沒為難。
“好吧,那其他人有想當課代表的嗎?”
李福福就是隨口一問,本以為沒人自薦,眼神掃了一圈,正想著點名呢。
第一排的一個女生突然出聲
“我來吧?!?p> 福福知道這個姑娘,學習成績中上,數(shù)學成績也可以,就是性格有些內向
“那就你吧?!?p> 性格什么的,都是可以改變的。
林明朗剛坐下,身邊多了個人,總覺得不舒服,下意識往旁邊扭頭,恰好對上了謝浪的那雙眼睛。
他的眼睛是雙眼皮,但痕跡很淺,淡淡的一條線劃到眼尾,稱得上驚艷。
不知什么原因,那眼尾是紅的,還透露出幾分可憐的意味。
兩人對視了三秒,謝浪突然閉上了眼睛,把頭上的帽子摘下扣住了臉。
林明朗若無其事的坐正,拿出一套數(shù)學卷子,轉著筆開始寫題。
她寫題習慣性轉筆,大題的步驟一般都不會寫,直接寫得數(shù),或者畫兩條輔助線。
只不過今天因為身邊多了個人,她經(jīng)常走神,最后一道大題想了十分鐘有些無從下手。
林明朗嘆了口氣,放下筆,若有所思地歪頭看著謝浪。
下課鈴聲響了,福福又留了一張卷子,囑咐課代表要按時收作業(yè)后就走了。
王鳴一下課就到處借一次性紙杯,轉了整個班終于借到了,然后他接了杯溫水,又從抽屜里拿出袋藥。
“哎!浪浪,趕緊把藥吃了!”王鳴輕輕踢了下謝浪的凳子,像個老媽子一樣,手里拿著一杯溫水還有一袋綠色的退燒藥。
“浪浪!你快點,你他媽都燒兩天了,再不吃藥,腦子燒壞了怎么考大學!”
王鳴說的盡興,謝浪一動不動。
“這個藥不苦,你喝了,下課給你買個酸奶喝?!?p> 王鳴見實在叫不醒,他也不敢碰這座活火山,便輕輕戳了下林明朗的后背。
“林同學,幫個忙唄?!?p> “什么忙?”
“謝浪發(fā)燒兩天了,一直不肯吃藥,你等會把他叫醒讓他把藥吃了,行不?”
林明朗沒說話,接過了一次性紙杯和藥,把身子扭了回去。
王鳴驚呆了啊,這姑娘這么平易近人?好說話?
謝浪頭疼的厲害,趴到桌子上后,沒一會就睡著了,只是睡得不踏實。
等右胳膊枕麻了,中途掉了個頭,又睡著了。
林明朗不算個熱心腸的人,但是為什么答應的這么爽快?
因為她想到了京都的老二,老二從小就跟著坤子一起玩,但老二是個傻子。
聽坤子說老二小時候燒了三天三夜沒人管,最后就傻了,所以他經(jīng)常拿老二嚇唬林明朗,如果感冒發(fā)燒不及時吃藥的話,真的會變成傻子的。
所以,發(fā)燒不吃藥就變傻這個因果關系,在林明朗的腦海里根深蒂固。
以致于,在王鳴說謝浪已經(jīng)發(fā)燒兩天還沒有吃藥的時候,她就開始惋惜了。
第一名的腦子,要真這么燒壞了還挺可惜的。
…………
“謝同學,醒醒?!?p> 不知過了多久,謝浪感覺有人在戳自己胳膊,力道稱不上溫柔。
而且他還聞到了空氣中若有似乎的牛奶味,甜甜的,但不膩人。
“謝同學?”
肖遙真心為林明朗捏了把汗,以前隔壁班有個女生把睡著的謝浪叫醒了,然后現(xiàn)在那姑娘見了謝浪跟見了鬼一樣。
據(jù)說,謝浪專門給她上了一課,做人要有禮貌,不應該在睡覺的時候打擾別人。
……
林明朗見這人怎么都叫不醒,眉頭微蹩,這不會已經(jīng)燒傻了吧?
于是,她把蓋在謝浪臉上的帽子拿下來,然后鋼筆蓋輕輕戳了下他那張有些紅暈的臉“同學?!?p> 帽子被拿掉,一瞬間的光亮刺的謝浪睜開了眼,愣了那么幾秒后,謝浪面帶陰鷙緩緩坐直。
隨后歪頭看了幾秒林明朗,然后側身整個身子往后仰靠在墻上,一只腿搭上林明朗的凳子腿,另一只屈在桌子下。
整個人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底戾氣很重。
王鳴一見這表情,腿有些軟。
“吃藥?!绷置骼拾阉退幏诺剿淖雷由?,往前推了推,神色平靜。
過了許久,謝浪開口“同學,你誰???”
語氣薄涼,夾雜著幾分冷傲,就算病成這樣,謝浪依舊很強硬,絲毫不見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