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歷六百六十七年,在一件一件的瑣事中,迎來了最后一天。
新年,是大秦乃至天下富賈名流最鐘愛的節(jié)日??梢栽诩抑悬c起昂貴的火晶燈或者取暖,穿上價格不菲的皮草,還能賞到銀裝素裹的千里冰封的雪景,是富人擺闊的上好時機。
一國至尊的秦王,在奢侈方面自然名列前茅。秦王宮占地十余里,硬是用火晶燈和藥石供暖將宮內(nèi)照的溫暖如春。又為了欣賞冬日的雪景,專程從極北之地運輸終年不化的冰雪覆蓋整座皇宮。宮女宦官一律換上紅衫,吃食要用全國各地現(xiàn)捕撈的食材,皇子們光衣袍花費能在京都買下一條街道!
好在大秦國力日漸強盛,哪怕不增收稅,每年國庫中還能剩余不少。秦王生活奢侈,但卻并不會斷了大秦的基業(yè),相反每年還會花銷一大筆救濟窮人。
當天清晨,西北邊疆駐軍中飛起一只青藍的羽禽,朝著京都的方向振翅。羽禽背上,一襲青袍的青年背著書箱迎風而立,淡淡的書卷氣即使是撲面而來的狂風也無法掩蓋。二尺見方的書箱中,堆砌著數(shù)不清的宗卷,十三個字符如游魚一般在空氣中浮動,周圍的天地秩序竟有著被壓制的趨勢!
帶到羽禽穩(wěn)定在空中,青年便盤腿坐了下來,隨手從箱中取出一卷書,翻閱起來。
……
晌午時分,青藍色的羽禽落在大秦京都城外。秦瀚文從禽背上走下,打量了一番那座依舊巍然的城樓,信步走進了城。
一年未歸,京都雖然小有變化,但大體上依舊是他印象中的樣子。東城的奉仙閣,西城的寶器軒,城南的袁家當鋪和城北的窺天之所,是京都城的標志性建筑。從大秦定都至今,從沒有人在其中鬧事,大多數(shù)人都會給這四家一個面子——或者說給他們背后的勢力一個面子。
秦瀚文掃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竟沒有一個人認出自己這大秦大皇子,不禁感覺到可笑。其他的皇子出行到了哪里不是笑臉與阿諛,而他除了最上方的那些人還有誰認得?他在遠離世俗的宮中,打磨了十二個承載他大道的字符,在軍中歷練一年,打磨了第十三個,后面的卻怎么樣想不出了。聽說他那個七弟回來了,或許那個怪胎能幫自己再進一步吧!
迎面吹來一陣清風,秦瀚文順勢往羽禽身上一躺,將書卷蓋在臉上,在陽光下睡得香甜。圣人云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修其身,正其心。真的要做大學問,也不差這一會兒!
冬日的暖陽,照在身上很舒服。很快,禽背上便傳來了輕微的鼾聲。書箱里的十三個字符隨著秦瀚文的呼吸,波動不定。
靜,空,禮,德,仁,行,孤,義,忠,和,易,知,驍,不只是他修行的體悟,更是他窮盡智慧所學為自己定下的衡量是非的標準。但他一直悟不出后面的內(nèi)容,任他苦思冥想,翻遍書山仍一無所獲。他倦了,也該好好休息了!
人不能窮其一生來鉆研學問,一人的智慧看不透這無限的學識!總要留一份時間調(diào)理自己,給自己一個喘息的空間。欲明德,先修身!縱使你最終學問天下無雙,也不如田間老農(nóng)耕作后的一場大夢來的舒坦。百姓讀書,是為了使生活更像生活,是讓人更像人!如果連休憩都忘卻了,便不是人了。
第十四個字,在他的夢中一點一點成型。休,也是修!大秦有句話,繩繃太緊會斷,張馳有度,懂的休憩,才是民生!
休字成型,十四個字符首尾相接,在秦瀚文周身環(huán)繞著。一群飛蠅般的小蟲從字上飛出,被叮咬的人立即變得懨懨欲睡,很快地上便倒下了一大片人。
大抵是被拂過腦門的風惹得有些不適,秦瀚文蹙了蹙眉,倒地的百姓原本安詳?shù)膲艟钞敿闯闪素瑝簦刹赖膲艟炒掏此麄兊撵`魂!
“這孩子,剛回來就惹禍!”原本端坐在云層中觀摩的秦奕無奈地搖了搖頭,輕拍了下一旁的云層,一聲雷鳴轟然響起,沉在夢境中的眾人應聲醒來,接著忙手里的事。
柔和的元氣將秦瀚文托起,載向王宮。
青藍色的羽禽見狀,急飛上天空,化成人身匍匐在云上。
“青羽參見陛下!大皇子已安全回京,任務完成?!?p> “不錯,回頭去內(nèi)務府領賞。對了,穆卿怎么沒回來?”秦奕眺望著西北方,漫不經(jīng)心道。
“西北戰(zhàn)事吃緊,二皇子說只要再和驪國的燭沈多打幾架就能突破,今年估計回不來了。”
秦奕點了下頭,一步跨出已再乾清殿中,殿前的升龍道已經(jīng)掛上了紅綢,積雪也已經(jīng)清掃干凈,飛滿全城的樂曲洋溢出新年的歡快曲調(diào)。忙活一年,他也該休息兩天了!
暉垣宮中,秦瀚文大夢醒來,休字如一條長眠的小蛇落在他手上?;蕦m還是他印象中的樣子,有他的血親,有他的記憶,更有他做學問翻遍的書山!
推開門,一襲紅裙的侍女含煙俏生生地捧著衣服等在門口。
“大殿下?!焙瑹煼朔碜拥?。
“含煙,我出去多久了?”秦瀚文站在院子里,他一時興起栽種的梅花早已綻滿枝頭,喂養(yǎng)的那一只翠鳥被含煙喂胖了許多。
“三百六十一天?!焙瑹熓毯蛩麚Q了衣服,又往火晶燈里添了些藥石。
“一年啦!”秦瀚文轉(zhuǎn)身走到桌前,含煙會意的開始磨墨。
秦瀚文提起筆,筆尖正要碰到之間卻又停下了。換了個方式,不同于平日里的擫、押、鉤、格、抵執(zhí)筆方式,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卻是他最習慣也最獨到的方式。
萬象初新,幾個字一氣呵成,如鐵畫銀鉤,點畫流暢,清新脫俗又不乏灑脫大氣。歲始為春,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秦瀚文滿意地收起紙,一只啃書蟲從書頁見爬出,深褐色的背甲上似乎還沾染著墨跡。秦瀚文端詳了一番那只有大儒身側(cè)才可能出現(xiàn)的啃書蟲,大笑著出門了。
含煙跟在他身后,學問不是很深的她始終沒明白這位殿下在想什么。
“殿下,去哪?。俊焙瑹焿阎懽訂柫艘痪?,她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個只因為錯問了一句話就被大殿下殺頭的宦官,今天殿下心情很好,應該不會殺她的頭吧?
“去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你埋了!”秦瀚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話嚇得她面如土色。
“逗你玩兒的!真沒出息!”秦瀚文笑道:“我出去了一年,我和以前不一樣了,這里也和以前不一樣了。陪我去找找,這秦王宮里,還有沒有我說話的地方!”
秦瀚文站在升龍道上,緩緩地走上乾清殿。天色已經(jīng)暗了,升龍道兩側(cè)亮起如龍升空般排列的夜明珠,正立在一條龍脈上的古道在新年到來前顯得越發(fā)的莊嚴。
乾清殿內(nèi),秦王端坐在王座上,俯瞰著那個走上來的身影,他仍記得當初那一句立國以學為先。就讓他看看,他所謂的文華,有多大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