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歷七百六十四年,飛霞山下一處庭院中。
身高約有成年人腰高的少年鬼鬼祟祟地在墻角探了探頭,發(fā)現(xiàn)院子里沒有人后頓時露出笑容,輕手輕腳地小跑著從院子里跑過,伸手推開了那扇破敗的木門。
少年笑意更濃,大步邁了出去。腳伸到一半便退了回來,少年訕笑著望著躺在安樂椅上曬太陽的老人,老人手里的煙槍飄出一縷青煙。
“魁兒,你打算去哪???”老者抖了抖煙灰,笑道。
“不去哪不去哪!就出來看看!”少年樂呵呵地道,轉(zhuǎn)過身進屋了。今天的越獄計劃,失??!
隨著年齡長大,秦魁越發(fā)感覺姬爺爺不是一般人。他每一次往外跑,腳還沒出門就會被姬爺爺堵住,而且他永遠都躺在那張安樂椅上,抽著煙。
姬爺爺行動不便,以往都是他把安樂椅和姬爺爺一起搬進屋子里。那一次他故意賭氣不搬,整下著暴雨,一炷香過去,地面上已經(jīng)滿是積水,而姬爺爺周圍十尺,不僅沒有積水,反而依舊有陽光照耀而下,其本人仍舊老神在在地欣賞著風景!
算起來,秦魁今年也有十二歲了,他還從來沒有到外面的世界看過。唯一的一次,是跟著姬爺爺去訪友,路程遠到他無法記憶。
今天是七月七,姬爺爺說今天是他的生辰,破天荒的沒有讓他抄那所謂的“家書”,而是站起身跟著他走了進來。
“魁兒,你今年十二了!按照規(guī)矩,你要到后山砍一根竹子。不用砍最好的,只要和你眼緣變好?!崩险哳D了頓,又補充道:“若是實在沒有看得上眼的,那就挑最跳脫的那一根!但必須要砍一根!”
秦魁點了點頭,屋后的竹林以前是他消磨時間最好的選擇,后來大了,他總感覺竹林對自己有些排斥似的,索性就不進去了。
屋后,蒼翠的青竹在風中微晃,從高空中俯瞰,方圓近十里的竹林竟透露出銳利的庚金之氣,空中的大日上似有陽火撒下,地下也是不斷有癸水溢出。一片竹林,竟然構(gòu)成了一座五行運轉(zhuǎn)不息的陣勢!
每一根竹子,都像是一柄長劍,刺向蒼穹!
秦魁提著從柴房拿出來的柴刀,犯了難。他今天連竹子以往對他的排斥也感覺不到了。以往他對竹林的感覺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今天卻像是一座失去靈魂的枯木!連微風也仿佛靜止,顯出一陣不正常的靜。
秦魁提著刀,有些不知所措。
林外,姬老頭依舊躺在安樂椅上,雙眼微瞇,這竹林以前是他的修行之地,常年被他的本命劍氣所浸染,隨便挑一根竹子放到外面的劍修中也算是造劍的無上材料!
后來,竹林對劍道有了一種極為敏感的感知。有沒有劍道修行天賦,只需要看看竹林的共鳴便知!
然而,秦魁卻……
姬老頭皺了皺眉,單看秦魁在未來的種種,天分不該如此差勁!
姬老頭靈識浸入竹林,神色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秦魁并非不能與竹林共鳴,相反,他的劍道天賦上佳,甚至不輸姬老頭當年!但他體內(nèi)的東西卻壓制了這股共鳴,更像是……不愿與這竹林共鳴!
姬老頭意念微動,秦魁左手邊的一根竹子忽然自己動了起來,那架勢,仿佛巴不得秦魁砍它!
這是竹林里最跳的那根么?秦魁有些意動,柴刀已經(jīng)舉了起來,內(nèi)心卻沒由來的傳來一陣嫌棄,手中的柴刀又放下了。
這是林里最跳的竹子不錯,但他從小就沒聽過姬老頭的話!秦魁轉(zhuǎn)過身,盯上了林子里最粗壯也最為蒼翠的一根竹子。他心中依舊有些煩躁,連他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揮刀的方式暴力了許多。
當——
硬物碰撞的聲音傳來,秦魁被震得虎口發(fā)麻,這竹子,好生堅硬!秦魁甩了甩手,一股極其不爽的心情出現(xiàn)在心理,反手又是一刀,還砍在剛剛的位置。
姬老頭笑著搖了搖頭,原來如此,生而高高在上,自然是不愿與這些凡物共鳴!只是這小子竟然又違背自己!嗯,等他出來了要給他松松骨了。
正在砍竹子的秦魁忽然打了個寒戰(zhàn),他怎么感覺有人惦記上他了?
砍了許久,竹子依舊不見少。倒是那把柴刀,被震出來好幾個缺口。秦魁煩躁地將柴刀扔到地上,雖是十二歲的少年,力道卻更勝于成年人,柴刀筆直的插入了地面內(nèi)。
“你這樣不行!萬物有靈,這劍竹更是如此。用你的心去體會它,去體會它的劍意,將你的劍和它的劍共鳴!”姬老頭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后,出言提醒道。似乎是怕秦魁不理解,姬老頭伸手,將一根劍竹斬斷。
秦魁眼中一亮,學著姬老頭將靈識浸入竹中。
在今天以前,他與劍唯一的接觸便是姬老頭那本被其稱為“家書”的圖譜上描摹的幾張圖和一段段晦澀難懂的文字。
劍竹的劍,對比他顯得無比的浩大,一柄青翠欲滴的長劍直指蒼穹,鋒銳的劍意令他連眼都有些睜不開。而他的劍,還只是一把殘破不堪的廢鐵拼成的劍,不說劍指蒼穹,就是出劍也做不到!
秦魁雙腿有些發(fā)抖,這樣的一把劍,是現(xiàn)在的自己能戰(zhàn)勝的么?或許他應該聽姬老頭一次,選擇那個最跳脫的竹子?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一道震雷一般的聲音響起:“修劍之人,怎能因為接劍之物比自己強就直接放棄?劍,便是要萬山無阻!縱使你最終輪回破碎,修為化作虛無,你的劍也絕不會彎!”
“地上的庸人,山上的修士,天上的眾神,皆可被你的劍所殺!劍可開天,辟地,履河山,生萬物!你不可退!出劍!”
出劍二字,隱隱帶有大道的震顫,如同混沌中的洪鐘,響徹天地!
秦魁仍有些顧慮,不愿出劍。
姬老頭換了個輕松些的語調(diào):“怎么?你讓這竹嚇到了?你兒時的玩具,你作用的家居擺件,皆來自于它!你先前尚有以柴刀與他相博的勇氣,現(xiàn)在便沒了么?”
秦魁逐漸緩和下來,是了,這只是一根竹子罷了!他秦魁,是要站在飛霞山顛俯瞰這個世界的人,這一根竹子,有什么值得畏懼!
秦魁豪氣從心中生出,靈識顯現(xiàn)的殘破黑鐵劍驟然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背后,隱隱有一雙猩紅的雙目睜開。
“殺!”一聲咆哮響起,秦魁以指為劍,向前刺出,指尖如神金打造的利劍,從竹中穿過。整根劍竹,轟然倒地!
少年站在原地,如一把出鞘的劍。他秦魁,是要站在飛霞山顛俯瞰世界的人,沿路的一切阻攔,都將如這劍竹,被斬于劍下。
他的劍,萬山無阻!他,萬神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