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九聽到廿一如此說,十分詫異,既詫異廿一為什么會有如此多的銀兩,可以為她贖身,又詫異她哪來的如此自信,說著這么霸氣的話。
不過詫異只是一會兒,反應過來后她抽出了廿一抓著的小手,雙手交握在琵琶之前,不安的扭動了一會兒,扭頭不去看廿一的眼睛,低聲說道:“謝謝你廿一,謝謝你能來看看我,謝謝你能聽我嘮叨這么久,也謝謝你的一片好意,謝謝,真的謝謝你?!?p> 頓了頓之后,嘶聲道:“不過,姐姐不準備再折騰了,雖然不知道你境況如何,又為何如此自信,但看見你過的如此好,姐姐也就放心了。但是姐姐已經(jīng)下定決心在此了,就別讓姐姐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動搖,好不容易才放下的念頭死灰復燃了,好嗎?”說到最后,已是帶著一點兒哭腔一點兒求懇道。
“姐姐!”
“廿一!別再說了?!笔徘那挠檬直痴谘郏p抹了抹,才又換上了笑顏,嬌聲道:“剛剛廿一提前出來了,都沒聽完姐姐彈的曲子,我再給你彈一曲,你且聽聽,看看姐姐彈的如何。當年在杜家的時候,一眾姐妹里,姐姐的琵琶可也是一絕吶!”這個時候的十九,仿佛又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日子,小小的驕傲藏在了笑里,笑的那么的溫暖,可廿一心中卻一片冰涼,比那手還涼。
不待廿一再說什么,十九素手輕捻,一片“琤琤”聲頓時在雅間里響起。
一首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琵琶曲歡快的回蕩著,廿一表面平靜的聽著,卻在意識里和尹休爭吵著。
“為什么不讓我去找那個姓谷的?”
“你找她做什么,人家又沒招你惹你?!?p> “找她要回十九的身契啊,怎么能就這么看著十九姐姐在這天潤樓里待著呢?!?p> “天潤樓怎么了,天潤樓里人多了去了,難道你要全帶走?”
“這怎么能一樣,十九姐姐是,是……”
“是什么?她也是自愿的好不好?”
“不是,姐姐她不是自愿的,她是被逼的,她原來想靠自己生活的,想靠自己雙手生活的,她也不想這樣的,哇~”
“……”怎么沒想到這丫頭這么喜歡哭呢,要是有個錄音機什么的就好了,可以錄下來,以后沒事放放羞死她。被哭腔嚇了一跳,尹休趕緊和聲道。
“吶,廿一啊,你先想想,你拿了身契之后怎么辦?真幫她支一攤子,做買賣?”
“怎么?不行嗎?”
“行,怎么不行,你廿一說行肯定可以啊,然后呢?”
“什么然后?”
“當然是你不在的時候??!”
“我為什么不在?”
“你總歸要離開的吧,總不能一直和她綁在一起啊。而且?guī)腿酥挥袔鸵粫r沒有幫一世的道理。就之前說的,你不是要去拜師學武嗎?你去拜師了她怎么辦?”
反問一句,停了片刻后,等廿一略微思考后,他繼續(xù)問道。
“你在自然沒人敢來招惹,就是來了也不怕??赡阕吡酥螅琴I賣紅火了,還不是照樣有人來搶,你又鞭長莫及,你能怎么辦?”
“那,那,那就沒辦法了?”
尹休苦口婆心地說道。
“廿一啊,你要知道,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啊,你就算有了六七萬兩銀子,你怕嗎?你不怕!為什么?就因為你有我啊,我能給你劍符,讓你一劍下去叫那些覬覦的人灰飛煙滅?!?p> “十九她呢,她怕啊,小小的潑皮混混就能讓她無可奈何,不托庇于人,她還怎么護住自己?是,她想靠自己,這很好,很自立,很堅強,就是在我家鄉(xiāng)那兒都要被人贊上一聲??伤羞@個心,沒這個力啊?!?p> “為什么一開始進城的時候沒人打她的主意,之后就有了?因為她的力護不住她的身子護不住她的銀子,所以只能賣身。想活下去,要么給人做妾,要么當丫鬟,要么來天潤樓,其他的無路可走了。所以之前我才跟你說,要有自己的武力,財力,權力,勢力,才能在這世間護住自己,逍遙的活下去?!?p> 其實尹休在這里撒謊了,也不算是撒謊,還是老套的話術。真的沒辦法嗎?當然不是,最簡單的就是砸錢,砸個幾千兩下去,什么問題都能解決。
但為什么沒有這么做呢?一是憑什么?尹休真的很欣賞十九那種靠自己的想法,但是難道欣賞就要幫忙?就要不計成本的投入資源,憑什么???她又不是宿主,她只是廿一的朋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個不熟悉的舍友罷了。他現(xiàn)在的資源可都得堆在廿一身上,就指著她變強之后嘿嘿嘿了,哪能分散投資,還是看不見回報的投資。
二是因為不可測的風險,為一個不熟悉的人砸?guī)浊上氯ィL險還是有的,誰知道會不會惹出更大的麻煩,然后打了小的來了老的,尹休就是渾身是火又能燒死幾個人。
三就是主要目的了,刺激廿一奮起,只有充分體會了無力才會想要擁有力量,才會想要變強,為了讓廿一養(yǎng)出強者之心,他也是蠻拼的了。
話說到這里,廿一也不再多說什么了,只是紅著眼圈,靜靜的聽著十九彈著琵琶。聽到高興處還跟著打起了拍子。后來又讓小二去拿了幾壺醉陽春和幾個下酒菜。兩人吃吃喝喝彈彈唱唱,玩了一個暢快,一個恣意,一個忘憂,一個灑脫。
尹休看著投影里微醺的十九,看著她那漸紅的臉色,和一直清亮如昔的眼眸,輕嘆一聲,隨口曼聲吟道:“多情多感仍多病,天潤樓中。尊酒相逢,樂事回頭一笑空。停杯且聽琵琶語,細捻輕攏。醉臉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紅?!?p> 這一日,兩人玩鬧了許久,之后卻是沒人再提什么贖身的話語,而是談起了兒時的糗事,一個嘲諷十九總是打呼,一個挖苦廿一成天賴床。說到開心處一起嬌笑,說到傷心時同聲飲泣,兩個瘋子也似,好在四周人不多,有也只以為是年輕公子與歌女玩樂,并不以為意。
直到曲終人散,小二叫來兩個侍女,將已經(jīng)快昏睡過去的廿一扶回了房,臨走時,他在廿一突然清明的眼光示意下掏出了一百兩銀票,硬塞給了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