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抱著【殘雪】劍,感覺胸膛里也有些涼。
他現(xiàn)在孤身一人。
袁靜程傷勢有所好轉(zhuǎn),但還不能動武,留在山莊里修養(yǎng),臨走前,她將銅腰牌交給了蕭默。蕭默就算再遲鈍,也看得出她眼神里的情緒。
那種在眼底流轉(zhuǎn)而出的擔憂,絕不僅僅是對事態(tài)。
陳越則是奇怪得多。
短短幾天里,各種雜事都是他來解決。雖然蕭默表示過無需如此,但他卻始終樂此不疲。所以葬小冬、雇馬車等,都是陳越所為。
可陳越卻在百花山莊門前一別后直接消失,馬車還在山莊外停駕,人卻不見了。
蕭默不敢耽擱太久,只留了一張字條就急忙回到陵城。
今天早上他返回時候,得知金星海已經(jīng)高調(diào)入城,更打聽到隨著金星海同一條船順江而下的還有一群各色人士,進城之后就落腳在城西糟池酒館。
“鐵腳”李真、“松風劍”云茂平、“摩柯棍”武陽……
蕭默在茶攤打聽的時候,聽著茶客描述這些像模像樣的人物,一愣一愣的。在那些人嘴里,金星海往北走了一圈,帶回來一群能人異士,各個身懷絕技。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算是伸手便可觸及的線索,自然不能不查一查。只是現(xiàn)在他站在酒館門前,還沒決定要不要進去。
畢竟聽說糟池酒館……總是特別一些的。
然后,他就看見了燕子九。
熟悉的獸皮披肩,熟悉的陰郁氣息,但燕子九的臉上帶著更甚往昔的殺意。
“燕捕頭來這兒喝酒?”蕭默先搭話,語氣不能算古怪,但至少不坦誠。
“來殺人?!?p> 燕子九瞥了蕭默一眼,腳上沒停。
然后他一掌推開酒館正門,跨了進去。
門后喧囂撲面而來。
蕭默站在門外,看向門里,感覺被兩個世界夾在縫隙里,讓他喘不上氣。
酒館里約有二三十人,卻不像尋常店家里的客人一樣,端坐在桌子旁邊,老老實實地對付自己眼前的酒菜。他們當中落座的人也有,只是遠遠沒有站在地上的人多。一個兩個喝得面紅耳赤,搖搖晃晃的,幾欲醉倒。幾個侍弄酒水的女人穿插在各個桌邊,一門心思地想著如何倒好酒,又能及時躲開那些不老實的手。
“喲,這不是燕捕頭嘛,怎么今天有空來這兒?。俊币粋€姑娘端著酒壺,身姿窈窕。
燕子九好似沒有看見她,更沒有像其他來這里的客人一樣先用眼睛把姑娘從上到下地掃一遍,而是冷眼看了一圈,像一只審視山林領(lǐng)地中獵物的老虎。
他本來就是一只老虎。
陵城的鬼虎。
來糟池喝酒的人,本就不是善類,自然不在意什么規(guī)矩。
在燕子九眼中,他進門的一瞬間,就有不少雙眼睛盯著他,肆意地觀察著他的相貌,猜測他的武功。
這樣更好,方便得很。燕子九想道。
于是他一張張臉看過去,和那些懷著許多敵意的眼神一一碰撞,一雙漆黑的眸子里映出的是百態(tài)。
江湖里也分三六九等,末流人往往都在這里了。
他們可能大部分并不認識燕子九,但燕子九卻認得他們中的大部分。六扇門公署進內(nèi)堂,右手邊第三個柜子里,寫的就是他們。
有了許多生面孔。
所以他也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燕子九越過眼前這些酒客和女人的肩膀往里看。靠在正中那根柱子上,兩只手端著碗的那個,穿著一身粗布。那人后腰上別著一個酒葫蘆,就夾在腰背和柱子之間。
說起來復雜,其實從燕子九進門到現(xiàn)在,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
于是他立刻出手。
《森羅萬象功》驟然勃發(fā),附著在他揮出的右手之上,竟然掀起一陣灰色的煙霧!
白日之下,光線充分,但卻完全照不穿這股灰霧,擋住了酒館里不少人的視線。
兩只手喝酒的那人仿佛已經(jīng)烈酒上頭,看向眼前憑空生出的灰霧之時,沒有絲毫的奇怪和害怕,反而一臉欣喜,像是見到了什么好玩的東西。
霧中伸出一只手,鬼魅異常。
他好像在一瞬間酒醒了,當即將手中的酒碗向前一丟,身體則立刻往一邊跳開。
可惜他醉意已生,腦袋重得很,腳下也有些虛浮,根本踩不實地面。往旁邊跳的這一下,該有的瀟灑靈活一點沒有,反而一個踉蹌,把自己摔倒在地。
但也得益于這個意外,燕子九一招未果。
《幽冥爪》講究出其不意,燕子九能用這樣的招式起手,已經(jīng)算是尊重這個酒鬼了。只是現(xiàn)在居然被這樣滑稽的方法躲過,燕子九當然也有些不快。
出其不意的一招不僅僅是是對那個酒鬼而言,也是對酒館里的其他人而言。酒館眾人都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消瘦的怪人上來就動手。
“嘿!光天化日,你這廝竟如此囂張,吃你爺爺一刀!”很快就有旁邊的好事之人跟著出手。
鏘啷——
刀子出鞘,如同一條白色的匹練,氣勢十足,全然不像是喝醉了的。
長刀徑直劈向燕子九的后背,勢大力沉,隱約有破風之聲。
?!?p> 一柄精巧的窄劍橫空一點,正戳在刀身之上,震顫之下,長刀脫手而出,打著旋兒飛在另一邊的柱子上,切進木頭一寸!
出劍的當然是蕭默。
“??!”
隨著第一聲女人的尖叫,酒館里的眾人才終于明白,眼下的事態(tài)恐怕要鬧大,而方才快如春風的一劍更是讓他們明白出手之人的武功非比尋常。
這種事,對于尋常人來講,只有一個念頭:離遠點,越遠越好。
酒館的女人們當然是這樣想的,大多數(shù)的酒鬼也是這樣想的,包括剛才借著酒勁胡亂出刀的那個人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們很快地躲到大堂的邊緣,哆哆嗦嗦地想要找機會溜開。
而此時,還有四個人站在酒館正中,沒有挪動腳步。
“蕭公子,有勞你了!”燕子九自然知道身后發(fā)生的一切,高聲喊了一句,手上雙爪一錯,便和那個粗布衣別葫蘆的人戰(zhàn)在了一處。只是他絲毫不知那人的武功路數(shù),三兩招之間竟然也沒能當即拿下。
蕭默面色嚴肅,已經(jīng)欺身到正中,【殘雪】當胸一立,正擋住一根直戳而來的銅棍。大力傳來,生生將蕭默提到胸口的一口氣打散,讓他想要回應(yīng)燕子九的一句話沒能說出口。
“阿彌陀佛,施主在人多的地方動刀劍,不怕傷了人嗎?”
出棍子的是一個光頭,但頭皮上卻全是刺青,只顯得兇神惡煞。這樣的人卻在念叨著禪宗的佛號,只讓人覺得渾身不適。
尤其是他的臉,沒有任何禪宗武僧一般的寶相莊嚴,兩條眉毛斜長著飛起,頗為猙獰。
雖然嘴上問了一句,但他卻根本沒有給蕭默回答的機會,第二棍旋即貫力而出。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柄刀、一把劍、一雙拳頭。
四個人同時出手,卻帶著顯露無疑的殺意,似乎根本不是為了先前燕子九的行為,而是專門沖著蕭默來的。
蕭默雖然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但兩條眉毛微微壓低,眼神也立刻變得銳利起來。原先散去的一口氣也隨著呼吸重回胸膛,內(nèi)力再度變得暢通,悍然出手。
橫掃的劍氣如同冬日寒風,吹得人臉上生疼。
這是小冬的劍法!
四人顯然也沒有料到,劍鋒劃過,倉促之下沒能及時應(yīng)付,便有兩人被一劍擊飛,只剩下一劍一棍。
蕭默立刻挺起長劍向上格擋,旋即腳跟也轉(zhuǎn)了半圈,正躲開了斜上捅在腰側(cè)的一棍。
并不是蕭默早就知道飛雪閣的劍法,只是他久久不能忘卻那日生死交際之時的心境,每次閉上雙眼,眼前都是小冬那攝人心魄的寒風。
而以這樣的劍法出手,只是他覺得在以一敵多之時更合適罷了。
一合之間,不說明任何問題。
蕭默當即利用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機會,連連躲避數(shù)步,不讓自己腹背受敵。
“同時面對多個敵人的時候,不要讓他們藏在你的背后。”
兜轉(zhuǎn)【殘雪】,蕭默一邊為方才的一招劍法回氣,一邊將手上長劍劃向武陽的脖子。
“選擇一個?!?p> 武陽立刻架起銅棍,立在身側(cè),試圖擋住這一劍。
“再然后,了結(jié)他。”
蕭默橫削而來的一劍被銅棍格擋在外,武陽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得意的笑容。只是這笑剛上臉頰,還沒到眉眼,【殘雪】就已經(jīng)沿著銅棍割開半圈,隨后便刺進了他的喉嚨。
一合之間,不說明任何問題,但三合,也許就足夠了。
眨眼之間,武陽身死,所謂的“摩柯棍”也消失于江湖。
清玄道人當初在講述這以一敵多的方法要訣之時,蕭默還沒有想過究竟是否有用,但事實說明,確實好用得很。
只怪當初慕容言那四個高矮胖瘦的弟子武功太差,還輪不到用這種方法來對付。
糟池門外,蕭默躊躇之時,就是在擔心這些人不好對付,所以早就集中精神,注意著每一個細節(jié)。
燕子九率先出手時,蕭默的注意力全在酒館里的其他人身上。
所以他能夠立刻攔下那一刀。
也能攔下這四個人。
不,現(xiàn)在,是三個了。
蕭默橫持【殘雪】,眼睛掃過余下的三人。
“下一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