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試手
鏢局的鏢物失竊,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畢竟這年頭能雇傭鏢局來運東西的,往往是珍惜貴重的物件,有的干脆就運一馬車的黃金。
這些東西總是容易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所以鏢局才需要那么多的好手來看護。
當(dāng)然,如果鏢局成功運到了貨,賺的錢自然也不會少。所以鏢局在江湖里,算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們既有錢,也有人,但就是沒什么地位。
金刀鏢局則大大不同。
他們不僅有錢,有人,也有江湖地位。
因為他們的鏢頭是“斷頭金刀”金星海。
江湖上的綽號很多都是別人起的,尤其是青云榜上留過名字的人物,大多是天機書院每年歲尾填的詞。
金星海的綽號是自己起的。
然而大家還真就認可這個綽號。
因為他的綽號絕不是夸口,他真的有一把金刀,這把刀真的斷過很多頭。
這就是金星海的本事。
金星海走鏢的時候,哪怕是過路深山野林,只要金刀開路,綠林好漢也好,占山為王的匪寇也罷,沒有人敢觸他的霉頭。
現(xiàn)在金刀鏢局保的東西丟了,還是在陵城的地界上,絕對不是小事情。
蕭默自然知道。
只是為什么這樣的事情會交給袁靜程來辦?
“金陵鬼虎”沒有給蕭默思考的時間,臉上怒氣未消,又道:“我真是氣糊涂了,六扇門的事情,哪里輪得到你一個寂寂無名之輩來問?當(dāng)初幫忙抓了一個毛賊,就真以為自己有幾分斤兩了?識相,就滾!”
燕子九的話著實不給情面,而且配合他那獨特的嘶啞聲音,真是讓人又怒又寒。蕭默只感覺胃里有些不適,像是要把早上剛吃的清湯面吐出來。
陳越本來點頭哈腰的,聽了燕子九這話,態(tài)度突然掉了個兒,一副義不容辭的表情道:“燕捕頭此言差矣!天下事,天下人管得!呃……更何況這位……袁姑娘,還是蕭公子的朋友,而蕭公子也是我的朋友。燕捕頭在陵城管事兒多年,也是咱們陵城百姓的朋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難同當(dāng)!”
陳越前兩說得慷慨激昂,而后面亂七八糟的繞了一圈,實在是讓在場三人都有些迷糊。
蕭默看了一眼旁邊還有些狀況外的袁靜程,澄清了一句:“我和他剛剛見面,只是要搭伴一塊去歲陽,不算朋友?!?p> 陳越聽了,嘴上更碎:“蕭公子你這是拆臺!且不說咱們之后還要一塊參加九州評劍,更何況旅途一趟,誰說咱們……”
“夠了!”
燕子九聽煩了幾個人的言語,本來就因為公事所擾的心情更添了一把火,脾氣也變得暴躁許多。他看了看眼前不知道哪里來的兩個小子,只感覺說不出的討厭。
“我不管你們兩個是誰,哪來的,再在這里胡攪蠻纏,我以妨礙公務(wù)的罪名抓捕你們!現(xiàn)在,給,我,滾!”
蕭默皺起了眉。即便是他平日里性子隱忍,也對燕子九的態(tài)度頗為不滿,尤其是對方連續(xù)惡語相向,已經(jīng)讓蕭默有了些怒意。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
蕭默不是泥人,蕭默是活生生的人,至少有四分。
“燕捕頭,您一個銀腰牌,把這么大案子交給袁姑娘一個銅腰牌,在下本就覺得不妥。更何況朋友有難,即便是再困難的事情,我也覺得應(yīng)該幫忙。”
我朋友不多的。
這是蕭默心里沒有說出來的話。
燕子九一邊的嘴角高高翹起,嘴巴裂開,似乎是在大笑。但燕子九卻沒有發(fā)出一丁點的聲音,蕭默甚至連他呼吸的動靜都聽不見。
你若是見過有人大笑卻不出聲,一定也會覺得滲人。
“那就手上見真章!”
燕子九低吼一聲,竟然當(dāng)街發(fā)難!
他笑不出聲,但手上的功夫卻啪啪作響。只見他右手猛然探出,如同餓虎伸爪,迅捷有力,速度之快,連帶著衣袖都擊破了空氣。
蕭默眼力尖銳,自然看得清燕子九的動作,當(dāng)即腳下猛地一跺,身形就向后倒退了一步。這一步距離很遠,但也只是堪堪躲開燕子九一爪,連衣襟都險些被撕破。
這招,還是唐臨教過蕭默的。
平日里唐臨施展這招,連蕭默的劍都能躲開,可蕭默今日一試,卻只是堪堪躲開一爪。
一爪和一劍的距離,差得可不少。
這固然有蕭默的輕功不如唐臨的原因,而實際上更在于這一爪是燕子九的一爪。
他的爪功,和其他人的不一樣。
此時燕子九早已不在原地,只是方才一次探爪,就已經(jīng)竄出兩尺有余,整個身體都隨著方才一招而出,比尋常一劍的間合不相上下。
動作從突襲開始,還能伸到這么遠,這爪功當(dāng)真如鬼魅一般。
蕭默躲開了這第一下,心里卻一沉。
燕子九這招沒有用內(nèi)力!
行家里手,即便不用兵刃,內(nèi)力的妙用也是千變?nèi)f化。掌風(fēng)可傷人,拳勁可入體,爪功也可以像刀劍一般鋒利。燕子九不用內(nèi)力,僅靠肉身功夫就有如此威力,怎能不讓蕭默心中忌憚?
更何況蕭默現(xiàn)在手上沒有劍!
“好手段!”
這話卻不是蕭默喝彩,而是在原地看熱鬧的陳越叫出聲來。說完陳越還回頭想四周看了看,見街道上三三兩兩的人早就跑的老遠,根本不敢逗留,臉上有些訕訕的,感覺興趣少了大半。
袁靜程眼看著不過三言兩語的工夫,場面就從被上司訓(xùn)斥變成了上司和朋友動手,終于知道眼下的情況越來越麻煩了,哪里想到一旁這位水青袍子的少年居然還嫌棄事情不夠大,竟然高聲叫好,以為是在看戲嗎?
“這位公子,你就不要再添亂了!”袁靜程急道。
陳越則伸手揪下來道邊樹梢上一片葉子,將葉梗叼在嘴里,兩只手抱著胳膊,一臉悠哉。
“怕什么,打架而已嘛,支線都觸發(fā)了,還能不打架?妹子,這個蕭公子肯定是很在乎你的,我這個人呢,又最看不得別人有麻煩,你的事兒我們倆管定了!”
袁靜程聽了,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羞是急,忙道:“我沒辦好事,是我的問題,不該連累你們的!而且……支線是?”
陳越眼神突然有些尷尬,想要打個哈哈,結(jié)果微微張了張嘴,忘了嘴里還叼著葉子。葉子輕飄飄掉到胸前,陳越又急忙彎腰去接。
正在陳越低頭之際,只聽得呼啦一聲,衣擺獵獵,一個人影就從陳越背上翻了過去。
“陳兄弟,借劍一用!”
只是眨眼工夫,蕭默就翻過陳越,伸手便把包袱拿在了手里,兩三步登上橋頭扶手,就將長條包袱抖開,露出了那把有些陳舊的長劍。
蕭默沒有仔細去看,當(dāng)即抽出長劍,飛身跳下,又迎接上雙爪攻來的燕子九。
“鬼鬼,嚇小爺一跳!”陳越回過頭,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電光石火間發(fā)生了什么。
橋頭上,蕭默和燕子九又過了四招。燕子九的爪功剛猛兇狠,內(nèi)力卻陰寒,總讓蕭默想起唐臨師兄的那把【冷云】劍。
而蕭默有劍在手,在逍遙峰上七年所學(xué)的路數(shù)一股腦地施展出來,接連三招,竟是將燕子九生生逼退了半步。
“這招好看!小爺就喜歡這好看的功夫,天青城的劍法都是些什么玩意兒,古板得要死,哪有這種劍法看著飄逸!這才叫劍俠!”陳越看著二人打斗,又忍不住開口。
袁靜程繡眉微顰,卻也不知道說些什么。見到此情景,袁靜程全然不像是之前干練的女捕頭,反而心中緊張,手上不經(jīng)意間捏了拳頭,一副尋常小女子的模樣。
蕭默抖開手腕反著抬起,長劍劍尖指地劃開一個圈,內(nèi)力傾瀉而出,看似畫地為牢,實則劍招活躍,并不僵死。劍光如水,傾瀉遍地,陡然變?yōu)榛钏?,卻不向下墜落,反而向上升騰。
《逍遙劍法》之【渡輕舟】!
《逍遙游》全文上下,意境頗為浩大。尋常渡輕舟之意,在于船只輕便,風(fēng)助舟行,才能渡水自如。對于擺渡之人,水在眼中,被當(dāng)做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自然容易被忽略。而《逍遙游》中的渡輕舟,重在水意,不能“水淺而舟大”,否則便會擱淺,稱之為“膠”。
燕子九一爪拍下,卻被渾厚浩渺的水波劍意抬起,如同陷入泥潭,十成內(nèi)力也散去了九成半。
蕭默乘勢再出一劍,絲毫不給燕子九回氣的時機,想要接連兩招絕招結(jié)束戰(zhàn)斗。
長劍劃過半弧,又縮在左肩側(cè),然后便驟然順著肩膀縱向伸出,破風(fēng)而刺,動作雖大,但似慢實快。
《逍遙劍法》之【白云飛】!
流云順著破舊的長劍而出,威力雖然因為劍身所礙有所折扣,但速度還是一樣的快!
燕子九急忙收爪,雙手擋在身前,竟然化爪為指,彈向蕭默刺來的劍。
“《澄凈指》!燕捕頭還會禪宗的功夫!”觀戰(zhàn)的陳越眼中一亮,驚呼道。
燕子九這一指伸出,喧鬧聲似乎再起。此刻十里長街如同片刻之前,行人紛紛,商販叫賣,熙熙攘攘,充滿了市井之氣。
當(dāng)!
一聲金鐵顫動之聲,猶如晨鐘暮鼓,乍響。
喧鬧、熙攘、市井,皆歸于虛無,只留澄凈。
這便是正宗的禪宗功夫,《澄凈指》之【彈塵式】!
蕭默回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長劍已被彈開至一旁。見長劍快要不受自己控制,蕭默急忙圈轉(zhuǎn)長劍回身,收劍后退。
燕子九神色輕蔑,雙手背負,嗓音嘶啞。
“差得遠!”
可遠處的陳越看得清清楚楚,燕子九背負身后的雙手微微顫抖,似乎才是真的不受控制。
一半風(fēng)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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