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陵城
人要做什么,從來不是簡單的念想決定的。
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想女人了就要去找女人。
吃了飯就會有力氣,喝了水就會感到滋潤,找了女人,就會舒爽。
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滿足一些欲望,或者要獲得一些報償。
蕭默現(xiàn)在站在陵城的大城門前,也是為了一些事。
陵城是江左為數(shù)不多的巨大都城之一,和逍遙峰所處的偏遠(yuǎn)地區(qū)完全不同。單單一座城池,竟然有七百余頃,相當(dāng)于十五個景嵐鎮(zhèn)的面積。
都城越大,人就越多。
人越多,江湖就越復(fù)雜。
蕭默回想起師尊的話,也感覺到頗為棘手。
……
“有人害你和臨兒的事情,摘星樓也不知情。摘星樓安排的那個賬房,一直只是作為情報的一個中轉(zhuǎn)人,從沒有直接給他下過任務(wù)。他說的事情,多半是假的。
摘星樓從不養(yǎng)成群的打手,那些黑衣人應(yīng)該也和摘星樓沒關(guān)系。他們不惜性命,也要殺你二人,可能……和你師兄的身世有關(guān)系。
原本為師也懷疑不到這里,是打聽到了顧南安的行程,為師才有了猜測。
七月,陵城,九州評劍。百花山莊拿出來給頭名的獎勵,是一招《邀月劍法》。
臨兒的身世與此有關(guān)……可能也是因此,臨兒才被牽連,如果你要繼續(xù)追查,一定要注意這一點。
你之前不在江湖走動,應(yīng)該很少有人知道你,這對你來說反而是好事。”
……
清玄道人的猜測完全就是猜測,但他還是這樣講,因為他活了半輩子,知道的太多了。
江湖中發(fā)生的一切,絕非偶然。
有人殺了你,可以有很多種原因。
有人故意安排一群人殺你,一定有一個最直接的原因。
蕭默也沒什么主意,大概也只能先從這一條可能的原因上面試著找尋。
如果和唐臨師兄的身世有關(guān),如果和《邀月劍法》有關(guān),那么自己就不得不去看一看這九州評劍的門道。
但去評劍之前,自己需要一把劍。
手中無劍,又何來評劍一說?
所以蕭默入城便開始打聽,很快知道了這陵城之中鑄造刀劍手藝最好的地方——鑄劍堂。
其實完全不需要打聽,在任何大的城鎮(zhèn)之中,你想要打造兵刃,找鑄劍堂一定不會錯。
鑄劍堂是江左聞名的鐵匠聯(lián)盟,分堂開遍江左半數(shù)地界。這些鐵匠們沒什么地位,但進(jìn)了鑄劍堂之后,就能立刻翻身,從受人欺侮的打鐵的,變成受人尊敬的鐵匠師傅。
因為鑄劍堂不僅幫助他們打鐵,還會教他們功夫。
這個世道,會功夫的人,多多少少都會變得不一樣。
蕭默去過鐵匠鋪,他還假扮過鐵匠。一個鋪子里有什么,陳設(shè)著些什么,大概這些東西怎么賣,賣多少,他都知道一些。
但他現(xiàn)在站在鑄劍堂門前,還是有些陌生而又緊張。
鑄劍堂根本不是普通的鋪子,而是一棟飛檐斗拱的三層閣樓。正門上掛著牌匾,兩側(cè)的門柱上掛著一對寫得雄渾有力的聯(lián),只有八個字:“刀槍劍戟”、“金銀銅鐵”。
不管怎么看,這鑄劍堂的門面也確實大了些,很難讓人聯(lián)想起平日里印象深刻的那些胡子拉碴、一身橫肉的壯漢。
蕭默款步走了進(jìn)去。
入眼一間寬敞的大堂,左右兩側(cè)是巨大的貨柜,上面擺著各式兵器,一個個花紋繁復(fù),一看就是精打細(xì)鍛的玩意兒。貨柜上面掛著很多個木牌,寫得都是各類貨物的名目和價格,一目了然。正后面三架屏風(fēng),擋住了視線,但能聽到后面隱約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簟?p> 蕭默有些驚訝。
大堂后面直接連著鐵砧鐵爐?那這三層樓是干嘛的?而且這么大的排場,自己進(jìn)來這么久,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蕭默環(huán)視著周圍,不敢隨意走動,正疑惑著,就聽見屏風(fēng)后面?zhèn)鱽硪宦曋袣馐愕暮鹇暋?p> “小子!堂里來了客人,為什么不接待?”
話音剛落,二樓上噔噔噔的跑下來一個年紀(jì)相仿,身著青衫的少年,腳步輕快,邊跑邊回答:“來了來了!我又不像您老人家耳力那么好,哪知道這個呀。”
屏風(fēng)后的聲音又響起:“難道不是你又在二樓鼓搗?我早就說過了,你那把破劍不好補救,別天天花心思在上面,多跟我學(xué)一點手藝,起碼不會餓肚子!”
少年沒有再辯解,三步兩步地跑到蕭默近前,卻不像是尋常的小二一樣點頭哈腰。只見他上下打量了蕭默一番,嘴角露出會心的微笑,抱了抱拳道:“這位少俠,有什么需要?是直接拿貨,還是要訂制些玩意兒?”
蕭默道:“先看看店里的東西,要長劍?!?p> 少年點了點頭,一邊引著蕭默走向一個貨柜,一邊嘴里講道:“長劍倒是不多,那些個附庸風(fēng)雅、拿腔作勢的公子兒都喜歡繡花一樣的短劍,掛在腰間,作用就跟個玉佩一樣。真拔出來,他們拿著殺雞都費勁?!?p> 少年從貨柜上摘了一柄長劍下來,遞到蕭默手里。
“這把,三尺七寸,長了些,但夠結(jié)實。劍脊摻了首山銅,絕對不會輕易折斷。但也因為這個,貴了些,您要是想要,給三十四銀。”
“這么貴?”蕭默看著手上樸實無華的長劍,驚訝道。
少年頗為得意道:“當(dāng)然貴,這首山銅可是稀有礦石,光是一兩就要十枚銀大錢,要這個價不多了?!?p> 蕭默皺了皺眉,伸手拔出了長劍??吹絼股洗_實隱隱有銅色浮現(xiàn),如同一條虬龍附著在劍身上。雖然磨出了劍刃,但并沒有徹底開鋒,并不鋒利。
這也不奇怪,這種擺在貨架上的東西,若是統(tǒng)統(tǒng)開了鋒,實在是太危險的事情。
說不準(zhǔn)就會被拿下來殺人。
蕭默又想起那二十把黑刀。
于是他突然問道:“墨鋼……也是珍稀的礦石嗎?”
少年愣了一下,神色怪異道:“少俠要這玩意兒?”
“不行?”
“那倒不是?!鄙倌昊卮鸬溃爸皇悄摰牟馁|(zhì)雖然堅硬,但引導(dǎo)內(nèi)力的效果卻差了些。就拿你手上這把來說,首山銅不僅僅是讓劍身堅韌不易折,更是讓刺擊的劍招威力增大,內(nèi)力運轉(zhuǎn)也會比其他的劍快上一些。墨鋼……因為過分堅固了,反而使得灌注內(nèi)力變得略微困難?!?p> 蕭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所以啊,這墨鋼大多數(shù)都拿來做匕首了,晚上殺人特別方便,不打著燈籠基本都看不著!”少年又道。
蕭默則是頗為意外地看著他,問道:“殺人的事情,你就這樣隨便議論?不怕六扇門來抓你?”
少年笑了笑道:“六扇門管江湖事,也得按江湖的規(guī)矩來。朝廷就是再強橫,也在龍江以北,到了江左就不那么管用了。再說了,我們這些做刀劍的,又不是用刀劍的,殺人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六扇門就是真想抓人,也得講證據(jù)不是?”
蕭默聽了,只覺得新奇。這江湖里說一千道一萬,不同人有不同人的見解。蕭默認(rèn)識袁靜程以后,一直覺得六扇門背靠朝廷,鐵律嚴(yán)明,卻沒想到在這鑄劍堂里的小伙計眼中,竟然也不過如此。
少年伙計嘴上竟不停,繼續(xù)道:“之前江左有一個晉王,還算是有點威望,最后不也被摘星樓接了單子?北邊的皇上一心想讓江左徹底歸順,可還有外族的邊疆戰(zhàn)事要管。南邊死了個弟弟,竟然也沒什么大動作,反而更加謹(jǐn)小慎微,絕不敢讓江左人民覺得他是個暴君?!?p> “你話很多?!笔捘粗@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少年,“而且很敢說話。”
少年笑笑道:“因為我知道很多。如果你有什么想打聽的,也可以來問我,只是要收一點錢。”
“好說?!笔捘瑒t是沒當(dāng)回事,隨口應(yīng)了一句,又將手上的長劍插進(jìn)劍鞘遞了回去,“這把劍太窄了,還是換一把讓我瞧瞧吧。”
少年則像是不愿意話題就此回到買劍上,繼續(xù)道:“我知道你來陵城的目的,我可以幫你參加九州評劍?!?p> 蕭默遞出長劍的手在身前頓住,又在不經(jīng)意間收了回來。他看著少年伙計說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想問消息了?五十銅錢。”
回答他的是一聲鐵石摩擦的聲音。
一團(tuán)光華在眼前綻放,少年伙計再看清眼前的時候,那柄長劍就已經(jīng)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蕭默表情冷漠,眼睛里露著寒光。
少年伙計故意高聲回答道:“你這一身的白袍雖然樸素,但袖口卻收攏,而且頭發(fā)團(tuán)成道士髻,肯定是個修道練武的。進(jìn)店就要買長劍,難道不是要來陵城參加半個月后的九州評劍嗎?”
蕭默眼神依舊死死鎖住少年,手上的長劍壓了壓,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這時候,一個厚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客人要什么,說就是,何必要動手呢?”
蕭默心頭一緊,他不想身后有人。
于是他將架住少年伙計的長劍收了回來,向一旁退開兩步,將兩個人收攏在視線范圍之內(nèi),淡淡地回答:“出門在外,警惕心重了些,見諒?!?p> 那個厚重聲音的主人和預(yù)想中沒什么差距,是一個看著再普通不過的中年壯漢。他是如此的普通,五官和常人沒什么區(qū)別,不留胡子,頭發(fā)不長不短,身材不高不矮。
“小子,你又干了什么惹的客人生氣?”
少年伙計捏了捏被劍壓痛的肩膀,語氣頗為委屈地回答道:“我就是跟客人賣些消息?!?p> 中年壯漢轉(zhuǎn)頭向蕭默賠罪道:“伙計唐突了客人,在下給您賠罪。您要什么,咱可以打個折扣?!?p> “但如果您是來找茬的,咱也可以不伺候。”
一半風(fēng)流
相當(dāng)于出新手村了,故事終于算是緩緩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