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片段
商販長街。
當(dāng)鋪的掌柜沾了沾口水,翻了翻這些日子的賬本,喊道:“票臺!這些天的東西可都收好了?”
柜后的一個又瘦又高的男子聞言立刻回應(yīng)道:“追瘦貓都安排了,就是那幾幅畫不好處置?!?p> “有什么不好處置的?典當(dāng)?shù)娜肆⒘似睋?jù),以后不會再來贖回,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闭乒竦拿佳鄄惶?,沉穩(wěn)的聲音有些不悅,似乎在生氣手下的人辦事不利。
瘦高的票臺繞出一排排的貨柜,走到柜臺前面來,點頭哈腰道:“掌柜的,前天您收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合適……我本來不該多嘴,可是您收誰的畫不好,非要收那‘畫腰公子’的玩意兒……轉(zhuǎn)不出手??!”
掌柜的哈哈一笑,說道:“我當(dāng)然知道,收他的畫,不過是賣個人情罷了。江湖里誰不知道這位顧公子家境殷實闊綽,現(xiàn)在能來我這里典當(dāng)畫卷,肯定是遇上了麻煩,我們給他些銀子,也算是江湖救急了?!?p> 票臺疑惑道:“可是那天來的不是顧公子啊?!?p> “你懂個屁!”掌柜的訓(xùn)斥道,“所以那天我不讓你多話。你也不想想,這么丟面子的事情,怎么可能親自來?!?p> “是是是,掌柜的說的有道理……那這畫還咱不轉(zhuǎn)手了?”票臺顫顫巍巍地問。
“當(dāng)然要賣!有銀子怎么可能不掙?!闭乒竦牡靡獾孛嗣?,“哎呀,你不知道,顧公子畫得傳神得緊,不知道有多少富家子弟喜歡偷偷收藏呢……”
……
“你們說的,可是南陵畫苑的那位‘畫腰書生’?”袁靜程聽了半天,不確定地問道。
“正是此人……”唐臨嘆了口氣,“差點忘了,六扇門可有他的消息?”
“上次收到消息,還是一個月前他從天水離開。據(jù)說是要重游江左,最后才會回陵城?!痹o程道,“方才說,昨夜他要殺你們二人?”
唐臨點了點頭。
“可是看起來你們毫發(fā)無傷啊?!痹o程上下打量著蕭默和唐臨兩人,撲閃著眼睛道。
唐臨心中笑了一聲,道:“難道袁姑娘希望我二人有所損傷?”
“當(dāng)然不是!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要殺你們?“袁靜程疑惑道,“而且就算要殺,也應(yīng)該一不做二不休,難道只是扔了一根鐵筆?”
蕭默眉頭皺得更緊。
“姑娘的意思是,這只是個警告?”唐臨道,“可我還是想不明白。”
“所以我覺得并不簡單?!?p> 唐臨點了點頭。
“三位大人,還有話要問嗎?“劉三的聲音響起。
……
晌午,三味齋。
蕭默一上午都沒有說話,即便是到了酒席之上,也還是一副愁容。
唐臨斟了一杯,問袁靜程道:“關(guān)于顧南安的消息,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袁靜程愣了愣,說道:“江湖人盡皆知‘畫腰公子’再游江左,挑戰(zhàn)各路年輕俠客,磨煉劍法,為兩個月后的九州評劍做準(zhǔn)備。二位竟然毫不知情?”
“九州評劍?原來一晃眼已經(jīng)又三年了?!碧婆R先是有些意外,旋即又嘆了口氣道。
“九州評劍是?”蕭默第一次開口。
唐臨眉頭舒展,解釋道:“師弟在山上不聞江湖事,也不奇怪。天機書院排行江湖各類榜單,其中一個榜單,便是專為年輕一代的各路俠客所設(shè),名叫青云榜?!?p> “九州評劍,就是為這個榜單所辦。三年一次,每次都是江湖盛事。顧南安這次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所以我猜測,他是要警告你們二人,九州評劍之時,不要攔他的路?!痹o程補充道。
“還能這樣?”蕭默驚詫道。
“并不奇怪。青云榜的榜單算是年輕一代江湖中人的門面,名次越高,自然好處越多。而且聽說,這次的頭名,會有一件大獎。”袁靜程頗有耐心,細細解釋道。
“獎品?”蕭默更奇怪了,“這么說來,參與的人則是既有名聲又有獎勵,江湖人豈不是趨之若鶩?”
唐臨大笑,說道:“當(dāng)然不是這么簡單,既然費此心力辦個擂臺,當(dāng)然是有利可圖。且不說天機書院因此在江湖中受人景仰,想要上擂臺,也是需要報名的費用,這銀錢上,其實也有賺頭?!?p> “正是如此。”袁靜程抿嘴一笑,說道:“而且此次九州評劍,設(shè)在江左陵城,是百花山莊的地盤,肯定會更加盛大?!?p> “就因為這個,就要對我們二人行此威脅之事?”蕭默咬牙切齒,實在是難以接受。
想到昨夜的情形,蕭默就難以平復(fù)情緒。
他第一次下山,從未想過何為名利,何為恩怨。在山中,蕭默并不與其他同門多有交際,從未想過人與人之間,需要做到這般地步。
如若不是師兄警惕,自己恐怕就不是一點淤青和內(nèi)傷而已了。
就為了少一兩個可能的競爭對手?
難道來逍遙峰山腳下,也是為了這個?
簡直可鄙!
蕭默攥緊了手中的酒杯,只感覺憤怒充滿了胸膛,快要溢出來。
“師弟不必如此氣憤,我二人今日回去稟報師尊即是?!碧婆R拍了拍蕭默的肩膀。
袁靜程聽了,也順勢岔開話題:“既然二位就要回山,晚上我也會押送劉三到陵城公署,咱們算是將要分別。這頓飯,也算是送別二位了。今后如有需要,二位也可以到陵城找我。”
“如有需要,在下一定不客氣!”唐臨笑笑應(yīng)道。
蕭默只是飲酒。
應(yīng)酬之時,蕭默不懂。江湖的規(guī)矩,蕭默更是沒什么經(jīng)驗。師兄到各大門派聯(lián)絡(luò),也許知曉與人交際的技巧,所以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師兄吧。
蕭默猜測,各大門派之間,可能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談話吧。
我今日賣你一個情面,明日,可能就是需要你來幫助我了。誰知道以后會遇上什么,萬一用得上呢,能結(jié)交一個,就不需要得罪一個。
看來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自己還比較懵懂。
蕭默嘆了口氣,又飲了一杯。
不對……
放下酒杯的時候,蕭默又換了一種情緒,篤定道:“不是這樣的?!?p> ……
景嵐鎮(zhèn)還是和往日一樣,來來往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游客算是其中最多的,大多都是家中趁著些銀錢的人,來這里游覽一番江左景象。
畢竟景嵐鎮(zhèn)位置偏遠,除了逍遙峰的山光,龍江末尾的水色,實在是沒有什么太多吸引人的地方。
不過在鏢局眼里,景嵐鎮(zhèn)算是個寶地。
醉嵐仙的名聲遠揚,不少商販也會找機會做些運送的買賣,后來鏢局也開到了這里,這酒水生意規(guī)模便越做越大,慢慢地,景嵐鎮(zhèn)也就定了下來。
逍遙峰腳下,連鎮(zhèn)子都有一股道法自然的意思。
所以景嵐鎮(zhèn)發(fā)展至今,鎮(zhèn)子里常住的人就那些。
而今晚,景嵐鎮(zhèn)就出現(xiàn)了一群不速之客。
夜里的鎮(zhèn)子頗為安靜,宵禁的街道上除了巡邏的守衛(wèi),便只剩下月光。
忽然,在各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竄出了許多個身穿黑衣的好手。這些人順著房檐上跑過,乘著夜色,一路向著鎮(zhèn)子中間跑去。
黑衣好手們的靴子底用的是布帛的材料,落地?zé)o聲。這一路上如同一群黑貓,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來香酒樓的門外。
只見他們在袖子間伸手,似乎是在拔出什么東西,卻完全看不清楚。
他們用的是長刀。
但夜色中卻絲毫看不見長刀的樣子。
因為匕首不是一般的長刀。
長刀用的是墨鋼。
所以長刀和墨一樣黑。
墨和夜一樣黑。
酒樓門內(nèi)卻不黑,反而和白天一樣亮堂。
堂內(nèi)每一張桌子上都擺了蠟燭臺。
柜臺上擺了三個。
柜臺后面則是賬房先生。這時他沒有再算賬,而是手中掂著一大把銅錢,表情頗為精彩。他的眼睛看著堂內(nèi)站著的二人。
這二人自然是蕭默和唐臨。
他們二人手中也都有劍。
“賬房先生,這是要做什么?”唐臨目露兇光,語氣兇狠。
賬房哈哈笑道:“既然二位猜到了我的頭上,自然是殺人滅口?!?p> “我只是懷疑?!笔捘Z氣還是如以往那般。
“不需要懷疑!”賬房先生將手中的銅錢又翻了個個兒,“就是我做的?!?p> “顧南安三日前便到了景嵐鎮(zhèn),當(dāng)晚就來我樓里找女人?!?p> “是我殺了他。”
“摘星樓的任務(wù)便是如此,他的人頭值十萬銅錢,我沒道理不接?!?p> “我的功夫也在銅錢上,所以沒有留一滴血跡?!?p> “這人連尋花問柳都要帶上畫箱子,我自然留下了。”
“鐵筆是里面的東西,畫卷也是。你們?nèi)ギ?dāng)鋪問問便知?!?p> “還有要問的嗎?”賬房先生狂傲一笑,毫不介意眼前的二人逐漸陰沉兇狠的表情。
“難怪這鐵筆的力道并不狠辣,是你的功夫還不到家?!笔捘幊恋?,“只是我不明白,我只是問問你為何隱瞞他的行蹤,你就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又是為何?”
“你以為我會逃?”賬房先生還是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我不需要逃,我在這酒樓里干了十六年了,我不需要離開。“
“不管怎樣,你只有一個人,你不怕我二人聯(lián)手殺了你?”唐臨喝道。
“摘星樓接的都是單線的任務(wù),做一筆的買賣,我當(dāng)然只有一個人。“
賬房先生笑道。
“但我不是摘星樓的人?!?p> “這里自然也不只我一個!”
音落,門破,刀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