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命匣空間后,蘇文的心情并沒有最開始的興奮,而是變得無比沉重。
歌莉斯坦在向他交代了自己在那群人手中遭遇的一切之后,似乎已經不再關心他們那群人的目的,而是仿佛解脫了一般,直接解除了斗氣對體內毒素的壓制。蘇文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白變紫,同時呼吸越發(fā)困難,最終徹底失去了呼吸能力,窒息而死。
毒素失去壓制,發(fā)揮作用,要了她的命。
這個過程中,有好幾次,蘇文都想做點什么。他知道道格拉斯肯定有辦法讓她不死,哪怕是把她變成亡靈,也至少能夠避免死亡的結局,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因為在這名女裁決騎士的臉上,蘇文沒有看到任何求生的欲望,也沒有對于死亡的畏懼,她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唯一無法放下的事情,便是那個名為莉蒂西婭的半精靈。
唔……
在她的眼中,大概是那個名為利迪亞的矮個子瘦弱少年。
這實在是。
讓蘇文不知該作出何等表情。
他也沒有告訴歌莉斯坦真相——利迪亞不叫利迪亞,也不是男的,甚至連人類都不是。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是讓她帶著美好的遐想離去吧。在確認歌莉斯坦死去后,他將她的尸體放進了一個長條木箱子里,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將她埋到一個不會受到打擾的地方以長眠。
這么做挺麻煩,但蘇文覺得很有必要。
因為在這最后一段交談中,蘇文明白這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至少,她踏入這個旋渦的初心,是為了保護特里底斯城的平民。
而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
與之相比,那些帝國高層的權力斗爭,便顯得無比低劣。哪怕是那個勉強算得上是正派的尼古拉,不也同樣默許了以東部城區(qū)巨大犧牲為代價,換來他所謂的清除計劃的成功?
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實際上,平民和奴隸的死亡、血腥的戰(zhàn)場、滔天的苦難,不過是一個個冰冷的數(shù)字,以及可以隨意交換的籌碼。這種犧牲換來的收獲,是長在尸山血海中的果實,或許這些人能夠吃得津津有味,但蘇文只覺得可悲。
當然,話雖如此,他也沒打算去改變什么。弱肉強食,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永恒的真理,即便自己有心改變,也無力改變。
只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終亡教會為特里底斯城帶來的影響和動蕩,顯然還遠遠沒有結束,但對于蘇文的影響卻已經告一段落。既然特里底斯城內,已經沒有理由再發(fā)生大規(guī)模傷亡,而就在前一天,紅楓鎮(zhèn)以及周邊的小型祭壇,也都已經接連被帝國官方的勢力搗毀,那么自己也沒有了繼續(xù)留在這里的必要。
但在離開之前,他決定去一趟唐納德的小店。
有些債,還是不欠為妙。
……
這一次,雜貨鋪總算開門了,映入眼簾的又是那名漂亮的藍發(fā)少女,而她顯然已經認識了蘇文,對他微笑著點頭。
而當蘇文說明來意,這名藍發(fā)少女卻是面露歉意地回絕了他:“客人您是來找唐納德先生嗎,那可能要稍微等一下,因為唐納德先生說他正在做重要的事情,在下午三點之前都不接受訪問?!?p> 蘇文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半,也就是說還有半個小時。
索性他也懶得到外面閑逛了,隨便在店鋪里找了個灰塵沒那么多的位置坐下,拿起架子上幾年前的雜志,翻看起來。
但與此同時,他的感知也在向下延伸,很快就觸碰到了深處的鐵門。
以及門后面的一切。
畢竟二十米的感知半徑,其實還是挺大的。
這么做的原因,倒不是蘇文有什么偷窺癖,而是在終亡教會事件結束后,蘇文便對這名前德魯伊的動機產生了懷疑。
雖然據(jù)唐納德所說,他的一切行動都是因為貪圖功利而自發(fā)的,但畢竟口說無憑。蘇文和他的交情歸交情,雖然這次來的目的,也是為了還上次地龍血液的人情,順帶跟他道個別,但這兩者不可混為一談——蘇文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立場,這關系到以后對待他的態(tài)度。
就算得不到答案,至少……可以看看他的真實處境是什么樣子。
而果然有所收獲。
在感知中,他看到地下室里,唐納德正躺在熟悉的椅子里,桌面上擺著一大堆亂糟糟的資料,面色憔悴。在他的面前,還放著一個魔法通訊裝置,裝置上此時顯示出了另一個熟悉的投影。
是靈魂法師尼古拉。
后者雖然只有個淡淡的輪廓,但依然也能夠看出,他的處境不是很好,甚至有些狼狽,臉上還有灰塵和血液的痕跡。而通過通訊裝置的晃動,可以看得出來,這名大魔法師正在高速移動,似乎在和周圍的同僚一起躲避著什么。
恐怕,這就是唐納德的“重要事情”。
而與此同時,他們也正在談話。
唐納德看著手中的魔法地圖:“……二號高地,第三區(qū),坐標五百零六,那里有帝國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線,突破了以后你們就進入了塞西公國的境內,接下來我們的消息會被切斷,就看你們的本事了。但在這之前,你們要解決掉最近的這隊追兵,他們已經就快要貼到你們臉上了。”
“收到,諸位,跟我一起發(fā)動攻擊!”
那邊的尼古拉言簡意賅,隨即便傳來了破空聲與爆響,似乎在爆發(fā)著激烈的戰(zhàn)斗,他的臉被映照得一會紅一次,那恐怕是戰(zhàn)術火球爆炸產生的光芒。而這種東西,是帝國軍法師的主力法術之一。
這意味著,尼古拉等人,很可能正在受到帝國軍團的追殺。
短短的片段,卻給蘇文帶來了很多信息,至少他知道了唐納德是和尼古拉一邊的,而且帝國果然沒打算留下活口。這樣一來,帝國勢力是此事的幕后推手便被徹底坐實,中樞祭壇里面的所謂“意外”,的確是一次被精心炮制出來的必然,而這群來自特羅洛浦靈魂法師教派的偽亡靈法師,便是這次“意外事件”的替罪羔羊。怎奈何他們僥幸活了下來,并且很可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才會被圍剿。
當然了,并非每個帝國戰(zhàn)士都會知道他們真正在做什么。在這些參與剿滅的帝國戰(zhàn)團眼中,這恐怕是一群終亡教會的余孽……好吧,這根本沒有任何問題,因為他們的確是。
不過尼古拉這群人,也算是有些本事,看這樣子已經不是第一天遭遇這種處境了,但如今不但沒有被逼上絕路,甚至都已經跑到幾百公里外的國境線,馬上就要沖出多倫國境!
雖說這群靈魂法師的死活,和蘇文實在沒什么關系,他也對他們著實沒什么好感,但相對看到他們團滅而言,蘇文還是更樂意看到幕后的帝國勢力吃癟。畢竟后者的手段已經下做到了栽贓陷害、草菅人命的地步,利用的對象更是整片大陸的公敵終亡教會,蘇文覺得,這要是國王親自下的命令,那只能說明他已經昏庸到了骨子里。
不過,這些就不是蘇文需要關心的事了。
過了許久,那邊的元素爆裂聲總算消停了些,而專心于戰(zhàn)斗的尼古拉也終于有功夫再次進行通訊。顯然,他們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他面露喜色:“唐納德,我已經看到邊境線了,那里的守衛(wèi)力量果然很薄弱。多虧了有你的指揮,才能讓我們神出鬼沒繞到這里,這次算我們欠你一個大人情,雖然你這個家伙很討厭,但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事,盡管向我開口?!?p> “道謝就道謝,你個老傲嬌非得損上一句才開心?”唐納德露出賤兮兮的招牌笑容,“我能有什么事輪到你來幫?別忘了你之前給過我的承諾就行了。還有,等你們安全了,記得抽點功夫調查一下‘黎明守護者’的事,我總覺得那天發(fā)生的事情有點不太對味,怎么會那么巧的?”
“我自有安排,多的不說了,唐納德,我們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兩人的通訊就此被切斷。
蘇文不禁覺得自己十分幸運,這要是晚來幾十分鐘,可得錯過多少有價值的信息?唐納德和尼古拉之間的關系也就算了,尤其是那個自己聞所未聞的“黎明守護者”,一聽就是勁爆秘聞……咦?
蘇文回味半天兩人的語境,忽然感覺這個很帥氣的詞,似乎指的不是別人。
而是那天的自己?
好像還真是……
好吧,又一個意外收獲。
但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柜臺前,藍發(fā)少女的身旁忽然傳來了“?!币宦暣囗?,她立刻站起來對蘇文招了招手。
“是唐納德先生的消息,他現(xiàn)在已經有空了,歡迎您隨時下去找他?!?p> 最后一句話聽起來怪怪的,但蘇文沒有太過在意,而是收斂起了自己的感知能力,輕車熟路地通過盤旋樓梯走下了地下室。
他推開大門,然后不由自主愣住。
只見短短幾分鐘時間,原本地下室里亂糟糟的場景全部消失,那個魔法通訊裝置自然也已經不在。而更加鬼畜的是,原本面容憔悴,頭發(fā)像鳥窩一樣亂的唐納德,竟然已經恢復了平時風度翩翩的模樣,正優(yōu)雅地品賞著一杯名貴的紅酒。
要不是蘇文剛才目睹了全程,他打死也猜不到,這家伙在三分鐘之前,就像是從垃圾堆里出來的一樣。
這家伙別的不行,變臉水平是真的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