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給道格拉斯看了自己命匣里的新房間,并提出了發(fā)現(xiàn)的問題。
“這自然無需擔心,既然是奧托陛下的手筆,如此明顯的弱點不可能存在。”道格拉斯毫不遲疑道,“就和您的巫妖化身一樣,命匣也是完美的,它只對大人您展現(xiàn)真容,其余任何人看到,都只會認為這是一個外表樸素的匣子。如此以來,能夠掌控這片空間的,自然就只有您一人而已?!?p> “那就好?!碧K文這才放下心來。
但隨即他想到了什么:“既然你有提到過那個家族,能不能考慮一下讓他們整點錢來?畢竟昨天忙活了一晚上,卻終究是血本無歸,一想到接下來要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我就總覺得腦殼疼?!?p> 蘇文不是沒想過從那些亡靈法師身上撿點戰(zhàn)利品,然而那群家伙仿佛苦行僧一樣,窮的響叮當。除了幾件充滿亡靈氣息,絕對不能公開拿出來的魔法道具外,竟然沒有半個銅板。不過這也或許因為他們根本就用不到錢就是了。
不出所料,道格拉斯再次拒絕了這個要求:“這恐怕不太妥當。大人您貴為巫妖,實在不應該被世俗金錢這種小事所困擾。然而奧托陛下囑咐過我,絕不能干涉您的個人生活,尤其是物質上的享受,需要通過您自己的雙手……”
蘇文連忙制止了道格拉斯的說教:“好了好了,這一套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不用說了,我自己想辦法去?!?p> “愿您順利,大人?!钡栏窭沟皖^道,并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我這邊一切都已經(jīng)處理妥當,短時間內(nèi),終亡教會不會發(fā)現(xiàn)紅楓鎮(zhèn)的祭壇已經(jīng)被我們掌控。但這也意味著,他們的計劃不會有有所改變,既然大人您不接受我的提案,那么準備對此事采取何種態(tài)度?放任,阻止,或是推進,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就去做?!?p> “不必了,此事與你無關?!?p> 蘇文擺了擺手:“也與我無關,我的計劃同樣不會有改變,近期還是會前往托斯卡納。當然,這不代表我會對他們的陰謀坐視不管,但這歸根結底是特里底斯城……或者說多倫帝國自己的事,理由應當由他們自己解決,我只需要提供一些小小的幫助。從你昨天晚上給我的那部分‘機密計劃’里,我已經(jīng)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想要利用它們制造出一些不經(jīng)意的馬腳,并不算是什么難事?!?p> 道格拉斯沉聲道:“但時間緊迫,恐怕不允許從長計議。終亡教會的計劃,雖然在一周后爆發(fā),但那是最終的爆發(fā),實際上它已經(jīng)開始了,并且最遲兩三天后,針對特里底斯城的一系列動作,便會展開?!?p> “所以不能細水長流的警告了,必須得揪著他們的耳朵把他們喊醒。那名大祭司所知的機密計劃中,正好有一批部署在特里底斯地下世界的棋子的信息,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做文章。至于具體的行動,我原本考慮過讓你安排你那邊的人來做,但仔細想想,不太好,畢竟他們未必像那幾名被你轉化的亡靈一樣忠心耿耿,讓他們做搞不好會把我們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所以我決定,由我自己來辦?!?p> 蘇文說著,取出了一把早已準備好的匕首,在自己的胳膊上刺出了深深一道口子,里面有血存在,但并沒有流出來。
“今天凌晨,我在十字街的附近遇到了鬼鬼祟祟的人影,并被他們刺傷。在搏斗中,借助著月色,我看到他們某個人的身上紋著終亡教會的標志。當然了,這并不是胡扯,因為根據(jù)那名大祭司的記憶,這些棋子中,的確有人在身上紋了這種標志。只要有人能抓住他們,就會和我的情報對上號。”
蘇文說完,取來了繃帶,給自己進行簡單的包扎,同時嘖嘖稱贊:“你別說,還真像,就連我自己都感覺不出來這具身體和人類有什么區(qū)別,恐怕沒人會想到,這下面隱藏著一個巫妖吧?!?p> 道格拉斯則是若有所思,等蘇文做完了這些事,才問道:“大人,恕在下冒昧,這個方法確實可行,但您打算告訴誰呢?”
“這你就不必擔心,我既然這么做了,自然早已經(jīng)打定主意?!碧K文對這個問題絲毫不擔心,“在你天天待在房間里調制魔藥的那兩個月,我對特里底斯城的接觸雖然算不上太多,但也比你想象的要多些。我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該由誰來負責,雖然他未必是最完美的人選,但也足夠將這個消息傳遞給那些大人物了?!?p> 道格拉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為此事?lián)鷳n?!?p> 蘇文又道:“對了,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問你。”
“大人請講?!?p> “為你效力的那個家族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知道嗎?”蘇文并沒有用命令的口吻,而更像是在商量。
道格拉斯則坦然回答:“當然可以,它的名字是奧德賽?!?p> 蘇文微微吃驚:“是那個帝國南境體量最大的奧德賽財閥?”
道格拉斯也有點吃驚:“您知道?”
蘇文:“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道格拉斯說道:“畢竟奧德賽家族的活躍范圍極少觸及到西境,再加上他們受我訓誡,行事低調,數(shù)百年來只是默默經(jīng)商。因此哪怕是在特里底斯,平民中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也不多。”
“但特里底斯還有個地方叫圖書館?!碧K文笑道,“你給我的身份還挺管用,至少我可以自由出入那里。喝下化身魔藥前的那兩個月,我是圖書館的常客,在那里可以快速了解這個大陸的信息。不過那里的人不多,似乎特里底斯城有資格進入的公民中,沒有多少人喜歡那種枯燥無味的東西。”
道格拉斯恍然:“原來如此,不愧是您,大人?!?p> ……
……
上午八點,身穿長袍,隱蔽身份的蘇文出現(xiàn)在傭兵工會的大門前。
但他顯然不是來交任務的。
他甚至沒有進入公會大門,而是拐進了旁邊一個開闊的廣場。
這里便是特里底斯最大的交易市場了,占地面積巨大,商鋪林立,種類齊全,除了幾個大型商會外,還有數(shù)以千計的小商家,算是這個城市外城區(qū)最繁華的地帶之一。此時雖然接近冬季,不像前幾個月那樣人聲鼎沸,但依然能見到不少人,商鋪大多也都開著,這樣的繁榮能一直持續(xù)到寒冬真正來臨。
不過穿過廣場區(qū),深入其中,那些本來就沒那么興旺的小店鋪們,顯然就沒那么好過了,其中的一大半都已經(jīng)歇業(yè),剩余的也見不到幾個人。畢竟在這個季節(jié)里,行商們早已經(jīng)結束了今年的采購,而冒險的傭兵們,對裝備物資的需求也大大減少,只有那些出來撿漏的顧客會偶爾逛逛。
“第七通道,183號,沒錯?!?p> 蘇文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店鋪面前,核對無誤后,推門而入。
這家店鋪是個冒險者雜貨鋪,從武器裝備到煉金藥劑應有盡有,但貨架上的商品看起來很雜亂,和周圍那些琳瑯滿目的店鋪相比,幾乎毫無競爭力可言。甚至有些地方都長了蜘蛛網(wǎng)。
“客人您好,請問需要些什么嗎?”
剛踏進店門,一名站在柜臺后面的藍發(fā)少女就熱情地開口了。她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模樣,青澀稚嫩的臉蛋紅撲撲的,說話的時候還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像是蘇文印象中正在上中學的學生。
蘇文從未見過這個陌生的面孔,以往他來這里的時候,柜臺后面站著的都是一個年過半百、身材發(fā)福的掌柜,但同時真實身份也是一名如假包換的初級斗氣騎士??磥戆肽甑臅r間過去,除了貨架上的商品從未更新,也沒有賣出去幾個之外,這里倒也算是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
蘇文開門見山問道:“我找唐納德,他在嗎?”
“在的,先生?!彼{發(fā)少女甜甜笑道,“唐納德先生之前吩咐過,如果有人直接喊出他的名字,那么就直接到地下室里找他。”
蘇文點頭:“看來規(guī)矩沒變,多謝。”
……
走下長長的回轉臺階,蘇文不僅聞到了常年彌漫在這里的淡淡酒氣,同時還聽到了來自地下室里的交談聲。
“……尊敬的蘇珊女士,還請您務必相信在下,您說的這個名叫茱莉亞的女士,她的資料我們暫時只能提供這些了。至于更多的,并非我不想給您,而是因為那些私密的信息都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來調查,而且……”
這是一個溫柔且充滿磁性的聲音。
“而且什么?你居然喊那個小賤人‘女士’?不,你應當稱呼她為婊子!我不管,難道我給你兩百個金幣,就是為了讓你吃干飯嗎,還是說你覺得這個價格太低,不肯賣力為我工作?”
這是一個憤怒并且?guī)в猩窠?jīng)質的女聲。
“絕非如此,請千萬不要誤會,我們現(xiàn)在遇到的問題和金幣沒有一點關系——我的意思是,我需要更多時間。蘇珊女士,請您理解,即便是觀察目標的作息、習性與愛好,也是需要時間的,不是嗎?”
“可一個星期之前你就是這么跟我說的,一個星期的一個星期之前,你也是這么跟我說的!告訴我,你到底還需要多少時間?”
“這真的很抱歉,女士,我目前并不能為您做出保證。您知道的,我唐納德身為特里底斯最優(yōu)秀的情報商人和私家偵探,最注重的就是情報的準確性和真實性,在沒有得到可靠且完整的情報之前,我不能將一些模棱兩可的東西交給您。這是為了我的名譽負責,也是為了您的信任負責?!?p> “不管你說的多漂亮,我可沒那么多時間跟你消磨!我要求你在月底之前必須給我滿意的答復,否則我就派人把你這店給砸了!”
“是的、是的,我會盡力的……啊,聽吶,有其他客人來了?!?p> 蘇文走完了臺階,推開了地下室半掩的大門,然后就看到了諾大的房間里被塞得滿滿的卷宗和資料,以及房間正中央正對而坐的一男一女兩人。
男的長著一頭天藍色卷發(fā),身穿修長的皮質長袍,面容溫和且典雅。而在他對面那位女士,則肥頭大耳,面容兇厲,不過身上的華麗禮服倒是透出珠光寶氣的味道,顯然是某個來自內(nèi)城區(qū)的貴族闊太太。
兩者之間形成了鮮明對比。
見到蘇文這個不速之客的貿(mào)然闖入,這名體重幾乎超過兩百斤的蘇珊女士勃然大怒,迫不及待就要破口大罵,但名為唐納德的瘦高男人搶先一步站了起來,然后深深對蘇文鞠了一躬,滿臉都是恭敬。
“天吶,居然是塔蘇里魔法師大駕蒞臨,真是有失遠迎了!”
于是蘇珊女士到嘴邊的怒罵硬生生被憋了回去,轉瞬間便換成了恭敬且得體的微笑,跟著唐納德一起向蘇文行禮。
只是那具臃腫的身體,在鞠躬的時候顯得格外吃力。
蘇文面色不改,沉默著點了點頭,然后測過身來,讓出了地下室的入口,斗篷下的臉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蘇珊女士雖然脾氣暴躁,但并不蠢笨,自然明白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含義,她當下連忙微笑著向兩人到了別,然后飛快出門,外面的臺階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逐漸遠去。
待她離開后,地下室里就只剩下了蘇文和這個名叫唐納德的男人。
“呼……你可真是幫了大忙!”唐納德這才松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里,揉著太陽穴,完全沒有了剛才風度翩翩的模樣,“這幾天我快被這磨人的小妖精纏死了。你知道嗎,有幾次我差點受不了想給她來兩發(fā)炎爆術嘗嘗,但后來心想這或許是對我耐心的一種考驗,最終還是選擇了笑臉相迎?!?p> 蘇文在原本蘇珊女士的位置坐下,疑惑道:“雖然沒聽完你們的對話,但這位夫人應該是付錢讓你幫他調查第三者之類的吧,這對你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而且兩百金幣也不算是小數(shù)目……雖然對你來說其實也沒什么意義就是了?!?p> “不不不,金幣非常有意義,看見它們我可開心了?!碧萍{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只不過這位女士的丈夫事先出了五百金幣,讓我保守這些秘密直到這個月底,同時也問我要到了她出軌的證據(jù)?!?p> 蘇文聽得不禁咋舌:“我該說貴圈真亂,還是你太沒職業(yè)道德好呢……”
“無所謂,我能賺錢就行?!?p> “我有所謂?!碧K文則沒好氣地瞪著唐納德,“總之別忘記你又坑了我一次,我可不叫什么塔蘇里,也不是魔法師?!?p> “最多給你打個折?!碧萍{德整理著桌上的資料,頭也不抬道,“半年沒見,你還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我之前有段時間還擔心你不小心死了,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啦?!?p> 隨后,他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說吧,這次需要什么情報?特里底斯地下混混們的身份我都一清二楚,而且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又長出來好大一茬新的?!?p> 于是蘇文開門見山。
他脫下長袍,亮出自己的傷口,并說道:“我被人砍了,就在特里底斯城內(nèi)?!?p> “噗!”
“噴什么,你明明沒在喝水?!?p> “特里底斯居然有人能打得過你?”唐納德一邊對桌上濕透的資料釋放著瞬發(fā)的干燥術,一邊難以置信地盯著蘇文。
“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碧K文聳了聳肩,“我既不是魔法師,又不是斗氣騎士,頂多也就是力氣大點,這世上能把我按死的人多了去了,隨便來個裁決騎士我都未必能贏。特里底斯城藏著個能把我刺傷的危險分子,很奇怪么?”
對方立刻明白了蘇文的意思:“所以,你來找我要他的情報了?”
“沒錯,我想知道是何許人也?!?p> 唐納德為難道:“可我總不能憑空把情報告訴你,你至少得向我提供一些線索,比如體型樣貌特征,以及他出現(xiàn)的地方。有了這些,我基本就能知道得八九不離十了。”
“地址在藍河區(qū)的十字街附近,體型……中規(guī)中矩吧,沒什么特色,倒是打斗的時候,我不經(jīng)意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紋身。”蘇文說著早已經(jīng)考慮好的話,“拿張紙來,我畫給你看?!?p> 唐納德拿來了紙和筆,蘇文刷刷地畫出了一個并不復雜,但充滿詭異符號的圖案。
只是,隨著圖案越來越完整,坐在他對面的唐納德,臉色卻變得越來越差。當然,這樣的變化很細微,極難發(fā)現(xiàn)。
但最終,唐納德似乎再也忍不住,猛然站了起來。
“把你遇到這人的詳細過程告訴我!”
他低聲吼道。
此時的唐納德,早已沒有了方才那副油腔滑調的模樣,全身上下的氣質都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某種不容置疑的元素威壓從他的身上散發(fā)開來,揭示了他至少中階超凡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