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液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趙合歡拼命地向前跑，可怎么也逃不過血液的吞噬，黑暗里一只蒼白的手伸向她，趙合歡在血液里翻滾，竭盡全力的想要去觸碰，距離卻越來越遠，直到血海漫過頭頂。
睜眼，看到的便是一張色彩斑斕的臉。
“獨活？”趙合歡驚魂未定的叫出聲。
面前的人點點頭，用帕子將她頭上的冷汗擦掉，
趙合歡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醒來看到你。真好。”
“醒了，就把藥喝了”獨活扶她起來，將一旁的藥端過來。
趙合歡聞了聞湯藥，皺起眉將它推向一旁。
獨活問道：“哪里不舒服。”
趙合歡看著他咬了咬嘴唇：“太苦了，不想喝。”
獨活起身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趙合歡還沒來得及挽留他，獨活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門外，這讓趙合歡懊悔不跌，心里滿滿的失落，“說走就走?！?p> 看著黑漆漆的湯藥，趙合歡嘆了口氣，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味充斥著口腔鼻尖，讓趙合歡滿身不適，幾乎渾身痙攣，最后趴在床邊干嘔起來。
一只手輕輕拍著自己的后背，幫忙順氣。趙合歡回過身，發(fā)現獨活拿著一包小東西站在自己身邊。
“你不是走了嗎？”趙合歡灌了一口清水，攤在床上。
獨活將東西放在旁邊，叮囑道：“當心扯裂傷口。”
紙包攤開，里面放著各種各樣的蜜餞，趙合歡低頭一笑，嘴上倔強道：“不就是一碗藥嗎？根本用不著這些。”
獨活看了看蜜餞，“既然沒用，那就扔了吧?！闭f著就要收起來。
趙合歡連忙搶過來抓了一把放在嘴里，“扔了多可惜?！?p> 獨活看著她，“少吃點兒，就這一包”。
趙合歡笑了笑，“獨活，要是這次我還是和之前一樣，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p> “弱者從來都沒有活路。”獨活說道。
趙合歡端詳著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獨活的眉骨。
跟隨是她的信念，十六歲到二十歲，四年的時間，跟隨早就成了一種習慣。
獨活的眉眼透著一股涼薄的意味，目光深不見底。臉上帶著許多淤青，還有些細微的小傷口，趙合歡細細的看著，要把他的每一寸都刻進眼里，心上。
“獨活，你吻一吻我吧?！壁w合歡直起身摟著他。
獨活的身子微微一顫，原本冰涼的目光變得有些灼熱。
“吻一吻我吧?！壁w合歡又靠近了一些，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臉上。
獨活不由自主的環(huán)住趙合歡的腰身，將臉貼了過去。
帶著少年的青澀，這一個吻漫長而又短暫。
獨活的胸膛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獨活看著趙合歡側臉上的茸毛，將她的黑發(fā)撥到耳后，露出瑩白的耳垂。這個吻是甜的，帶著蜜餞和女兒家的香氣，讓他意亂情迷。
暖玉在懷，溫香在側，果然是人間美事。
趙合歡看見獨活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知道他永遠不會讓自己放松。
獨活走的果斷，背影帶給趙合歡一種蕭瑟，冷漠的意味，仿佛剛才的溫存是一個夢。
趙合歡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這個人連吻都是冰冰涼涼，可他的懷抱確實溫暖的。
晚間，柳歸晚抱著一大堆東西過來探望。
“合歡，聽說你這次傷的挺重的，我給你帶了好多東西，你看看用不用得上?！?p> 柳歸晚來到床邊，發(fā)現旁邊放著一些蜜餞。順手拿了一個放在嘴里，“好甜呀，這是在山下買的吧?！?p> 趙合歡目光微微一動，這難道是獨活早就準備好了的？
柳歸晚帶的全都是些上好的名貴藥材，還有些她說不上來的東西。
趙合歡知道柳歸晚背景龐大，家世雄厚，卻沒料到她竟然能弄上來這么些東西。
“不必麻煩，醫(yī)館里開的藥就夠了。多謝了?！壁w合歡起身道謝。
“你別起來了，我這次可聽說了你差一點兒就沒命了。這些藥一般人可沒有，你沒事就吃點兒，反正吃不死人?！笨粗鴼w晚一派天真，目光關切，趙合歡心里也是一陣暖意。
“用不了多久，咱們可能也要分道揚鑣了，你以后要多多照顧自己。”趙合歡道。
柳歸晚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也要多多照顧自己，我就是一個彈琴的，不像你們打打殺殺，沒有危險的?！?p> 口氣輕松淡然，似乎沒什么大不了。但趙合歡明白，琴彈不好，也會死人。
柳歸晚一直是一個樂觀開朗的女子，無論山門里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她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每天都樂呵呵的，似乎沒什么事情能打擾她。這樣的女子為什么要到這樣的魔窟里來呢。
柳歸晚從懷里拿出幾顆糖，“這是我上次跟著師姐們下山執(zhí)行任務買的，比蜜餞好吃，你嘗嘗?！?p> 趙合歡放了一顆在口中，甜味瞬間就在口里面化開，清清涼涼。
“山上這么苦，留在山下不好嗎？”趙合歡含著糖果，眼神凝聚。
柳歸晚眨了眨眼睛，笑道：“可你不也上山了嗎？”
趙合歡聞言，低頭輕笑了一聲，“總覺得你跟我們不一樣?！?p> 柳歸晚咂了咂嘴巴，“哪里不一樣？糖多？藥多？”
趙合歡看她眼眸清澈，帶著些狡黠，點點頭道：“好吃的東西的確比我們多?！?p> 柳歸晚笑了笑，隨后起身，“我去看邱師姐了，你先休息吧?！?p> 木門輕輕地合上，口中的糖果還沒有吃完，但趙合歡已經嘗不到甜味了。六個門內的弟子越來越少，山上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單舞門，疏耳門，長琴門，斗戰(zhàn)門，鳴聲門，力竭門。每個門內弟子有男有女，單舞門里的弟子是練得都是些媚術，無論男女，扮為舞姬混入青樓歌坊，掌握天下情報。疏耳門人人一手笛子，魔音繞梁，整日與蠱蟲為伴。長琴的大多收入宮中，當選皇帝的秀女亦或是被當做玩物送與王公大臣。斗戰(zhàn)門就是拿命來保護皇帝。鳴聲門的日日唱個不休，到頭來也都是為了一人聲嘶力竭。
這里沒有什么師徒情分，同門之誼，有的只是往上爬的野心。
“我不吃！”邱霽雨揮手將藥盞掃落在地。
柳歸晚敲門的手頓在空中。
景明皺了皺眉頭，最后無言的將碎碗拾起放在一邊。
看著他無動于衷的樣子，邱霽雨火上心頭，“你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
景明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溫聲道：“小心傷口。”
“什么傷不傷，我就應該死在山上?！鼻耢V雨怒道，“你難道不知道三個月后我們就要兵戈相向嗎？你是要我拿劍殺你，還是要你拿劍殺我！”
景明看著她，眼里有濃濃的哀戚。邱霽雨拽著他的袖子，“師兄，我們從小在這里長大，這里有多恐怖，我們比誰都清楚，咱們逃跑吧，我們聯手，沒幾個人能打過我們的。一定能逃出去的！”
景明將她抱在懷里安撫她的情緒，“這么多年，你見過有幾個人逃出去的?！?p> 邱霽雨推開他，不甘道：“你就是個懦夫，你都沒有試過，怎么知道逃不出去！你就是想當金吾衛(wèi)，哪怕手刃同門，哪怕是殺了我，你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景明皺眉，“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為什么不咬咬牙堅持一下，扛過這一遭，就沒有人再去束縛我們了，當了金吾衛(wèi)效忠皇上，既有功名又有前途，我們會很幸福的?！?p> 邱霽雨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幸福？你難道忘了那個人說的話了嗎？三年！進了宮，我們的命就只剩三年！我們會毒發(fā)身亡！會死無葬身之地！你做什么春秋大夢呢！”
景明握住她的手，“這些都是騙人的，這是他為了逃命胡說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到底是誰在自欺欺人？每三年一開山門意味著什么？不停地選拔流血意味著什么？一群一群的人進來消失又是什么？到底是你不明白還是我不明白？”邱霽雨甩開手質問他，杏眼圓瞪。
景明道：“知道又怎么樣，規(guī)矩已經執(zhí)行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為你我二人更改，你也看過這么多人上山消失，能活命的法子就是進宮！別人找的到解藥，我也找得到，天無絕人之路，人有翻天之能！”
邱霽雨突然間覺得這個朝夕相處的男人變得特別陌生，淚水順著下顎流進衣襟里。
“你說要帶我走遍天下行俠仗義都是假的，你一直都想進宮做官對不對？”
景明想要抬手為她拭去，卻被她打開。
邱霽雨似乎流失掉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凳子上，喃喃道：“你走，你走！”
景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推門離開。
柳歸晚隱在暗處，抱緊了懷里的藥罐，原來他們是青梅竹馬。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卻看見邱霽雨拿著鞭子疾步走出門外。